第四十章65

  苏长青俊脸一绷,耳根子滚烫了起来,幸好屋内光线昏暗,完美掩盖了他脸上的一切异色。

  苏长青梗着脖子狡辩,“师弟,你休得胡说八道!你自己干过的事,你自己心里没数?既是你伤了人家小姑娘,你凭什么要求她原谅你?我是帮理不帮亲,凭着良心说话!”

  沈勋,“……”

  他今晚就不该过来。

  自家师兄显然不向着他。

  沈勋起身要离开,但临走之前,他留了一句话给苏长青,“师兄,你若惦记首辅夫人,大抵……会送半条命。”满朝文武皆爱的女子,谁敢抢?

  苏长青,“……”可若是没有她,他早就没命了。

  他惦记,并非一定要得到。

  沈勋离开后,苏长青更无睡意了,他有些懊恼,下回定告知师弟,让他深更半夜莫要再来打扰自己。

  师弟,做人得有分寸呐……

  *

  两日后,端午到了,皇宫设宴。

  京城但凡是五品以上的官员,皆可携带家眷出席宫宴,这是本朝的规矩,百年来未曾动摇过。

  罗湛身为一朝首辅,自是要携带家中女眷入宫赴宴,何况他的女儿回来了,正好趁此机会宣示消息。

  罗湛派去扬州打探消息的人,昨日寄了飞鸽传书回来,并未查到任何有关女儿的蛛丝马迹。

  对此,罗湛既是疑惑,但也暗暗松了口气。

  这万一女儿曾经当真有什么不好的过往,他脸上的面子也过不去。

  罗湛是个极其矛盾之人,他深爱着自己的妻女,可同时也是典型的利已之人,他庶出的身份以及少年经历,造成了他如今的心性与品行。

  他所爱,也需得利于他。

  洛韶儿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满足在了他作为男子的强大虚荣心。

  宸王又如何,吴刚又怎样,甚至是圣上……谁都得不到人,他却得到了。

  马车已停靠在罗府大门外。

  罗老夫人盛装打扮,着大红五彩通袖妆花锦鸡缎子袍,脖颈上是雕镂珠花的金圆,以绿松石串成项链,十分华贵夺目,她由丫鬟簇拥着走来,浑身珠光宝气。

  反之,洛韶儿母女二人就显得清雅素淡,然而,饶是如此,美人的清媚容色也难遮难掩。

  罗老夫人原本对自己的穿扮甚是满意。

  她当年身份卑微,一直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而今,每每参见任何雅集、宫宴,她都想高人一出。

  人,大多都是如此,内心深处最缺什么,就越想显摆出来。

  然而,此时此刻,见洛韶儿一身苏绣月华锦衫,苏吱吱穿了件软银轻罗百合裙,二人发髻上就只插了一根流速簪子,竟也无端惹眼。

  罗老夫人顿时有种,自己庸俗肤浅,她才是跳梁小丑的错觉。

  原本,罗老夫人今日一早心情甚好,她终于有机会佩戴前不久的绿松石项链,可一看见洛韶儿母女,她只觉得自己在哗众取宠,黯然失色。

  再奢华的首饰,在年轻美貌面前也会掉价。

  罗老夫人甚是不甘。如今她什么都有,可容颜已逝,想到曾经身为庶女、妾室的憋屈日子,就看不惯名门闺秀的矜贵模样!

  罗湛能有今日造化,还不都她这个母亲的功劳,她洛韶儿凭什么坐享荣华富贵?就凭她的嫡女身份,还有那张脸?!

  洛韶儿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

  她是卑微庶出,是不得宠的妾。

  罗老夫人的脸拉得老长,对洛韶儿母女视而不见,由婆子搀扶着,上了一辆华盖。

  此时,苏吱吱拉了拉洛韶儿的衣袖,在她身侧说:“娘亲,老夫人太过凶悍,咱们离她远些。”

  罗湛大步走来,正好听见这句话。

  他心中猛然一酸,明知自己的妻女与母亲不和,但听见女儿亲口说她的祖母过于凶悍,罗湛可想而知这对祖孙俩寻常时候的相处。

  看着女儿娇颜稚嫩,仿若对老夫人避而远之的模样,罗湛不是个滋味。

  “夫人,吱吱,我与你们同坐一辆马车。”罗湛走上前,道。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时人对传宗接代这种事看得比命还重。

  罗湛至今膝下无子,女儿虽失而复得,但也只是一个女儿,故此,老夫人那边,罗湛一直多有纵容。

  洛韶儿上了马车,苏吱吱也跟了上去,罗湛就杵在一旁,他生怕又被拒绝,颜面上过不去,这便没有出手搀扶。

  等到一家三口都坐上马车,车内空间骤然逼仄。

  洛韶儿给苏吱吱带了一小袋零嘴儿,苏吱吱一口一个果脯吃得欢快。

  母女两人很有默契,皆不搭理罗湛。

  车帘是拉下的,隔绝了外面视线,罗湛倒也不担心会丢颜面了,他轻咳了一声,“吱吱今日初次入宫,你可紧张?一切都有爹爹,你莫要害怕。”

  苏吱吱水眸莹润,她看着人时,会给人甚是专注的错觉,她冲着罗湛眨了眨眼,“不劳首辅费心,我半点不慌。不过就是入宫一趟,有甚可怕的?”

  该害怕的是旁人吧。她默默的想着。

  罗湛稍稍一怔,他尤记当年自己第一次入宫,手心俱是汗。

  这丫头,比他镇定,不愧是他的亲生女儿。

  见苏吱吱举止得体,从容淡定,虽然稚嫩,但眉目之间有一股贵气,罗湛就更是与有荣焉,再看苏吱吱喜欢用左手,还有眼角小泪痣,狡黠的神色,真真是无一处不像自己。

  是他的女儿!

  哪怕是到了这一刻,罗湛一逮到机会就会细细观察苏吱吱。

  仿佛每一次更加笃定苏吱吱是自己的孩子,都能让他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罗湛温和一笑,褪去了权臣的肃重与威严,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孩子,“呵呵,吱吱胆子真大,一定是随了爹爹。”

  洛韶儿望着车窗外,秀眉蹙了蹙,“……”罗湛,他真是够了!他是恨不能时时刻刻都能发现孩子像他吧!

  这厢,苏吱吱却反驳,她神色专注认真,“首辅这可就错了,我谁也不像,我是我自己。若非要说我像谁,我当然像娘亲。”

  她不会被沈勋当做替身了。

  也决然不会是罗湛满足内心虚荣的工具。

  她呀,就是她自己,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小女子。

  其实,苏吱吱总觉得,罗湛并非真的爱着母亲,也不爱自己。

  他无非只是……需要她们母女来彰显他是胜利者的姿态。

  此时此刻,罗湛哪里会猜到苏吱吱心里的弯弯绕绕,他只觉得女儿有想法,与寻常贵女截然不同。

  他的心都快要化了,罗湛旁敲侧击,“吱吱可读过什么书?”

  苏吱吱猜出罗湛心思。

  这个便宜爹啊,生怕自己来路不明。

  上辈子得知自己在扬州如意楼长大,他当真翻脸不认人,把她视作了毕生耻辱。

  苏吱吱如实说:“诸如《女戒》、《诗经》都读过,另有还有各类诗词、话本。”

  为了与贵人们红袖添香,如意楼的姑娘打小就要学诸多东西,读书是必要的。

  这厢,罗湛暗暗松了口气。

  既是读过书、识得字,那便是被富贵人家收养。

  罗湛还想继续追问,洛韶儿的脸色愈发清冷,她一眼看穿罗湛,嗓音无温,“罗湛,你是想打探吱吱的过往?我的女儿,无论她曾经如何,她从今往后都是我的心肝!”

  洛韶儿一想到苏吱吱经历,心就揪着疼。

  罗湛这个王八羔子竟还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罗湛一噎,惧内这种事情无需训练,完全是本能。

  苏吱吱的小手摁住了母亲的手,这一世她当然不会容易被人拿捏住把柄,她大抵猜到,如今好几路人马都赶去了扬州探查。

  必然会有人抹除她在扬州城的一切痕迹。

  她忽然一笑,唇角荡出两只小酒窝,“首辅还想知道些什么?我除却读过书,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呢。”她一脸骄傲。

  当初在如意楼,就她学东西最快,就连数银子都比别人数得快。

  罗湛被洛韶儿瞪了几眼,他立刻就不多问了,只是对苏吱吱笑了笑。

  且等探子从扬州城回来,一切便就知晓了。

  *

  宫门外。

  吴刚早已抵达,但一直坐在马背上,他并不入宫门,一双幽眸横扫所有官员家中的马车,似在寻找什么人。

  宸王府的马车也早已到了宫门外,宸王就缩在马车内,透着半开的车帘一直往外观望。

  苏吱吱是闺阁女子,虽说本朝民风算得上开化,但要想见到一个小姑娘,当真不太容易。

  与此同时,沈勋也同样在静等。

  他自然是察觉到了吴刚和宸王的动机。

  沈勋唇角猛的一抽,呵呵……若非他派人彻查,当真不知苏吱吱会被这样几位权势滔天的人“惦记”着!

  那他呢?

  他也“眼巴巴”的守在宫门外作甚?!

  人家是为了看女儿,他是为了看妹妹?!

  沈勋内心嘲讽一笑,正要下马入宫,却在这时,两辆华盖马车缓缓驶来,马车外面挂着的“罗”字烫金徽牌十分大气、惹眼。

  她来了。

  沈勋停止了下马的动作,就那么一瞬也不瞬的看着罗府马车,直到那个熟悉的小女子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又见到了。

  沈勋眸光如炬,将苏吱吱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她表面娇里娇气,与自己丝毫不像。

  至于内里……她倒是个狡猾机智的。

  就在这时,洛城与齐九明二人先后走近苏吱吱,他二人今日特意捯饬一番,锦衣玉带,风姿飒爽,端得是翩翩如玉公子的模样。

  哪怕隔着数丈之远,沈勋也能感觉到洛城与齐九明的百般殷勤。

  沈勋,“……”他反观自己,今日还穿着官服。也绝不可能像洛、齐两位公子哥一样嬉皮笑脸的面对苏吱吱!

  呵呵,好啊,好得很!

  以前把他当救命稻草,现在对他爱搭不理!

  苏吱吱,她就不知道何为从一而终么?!

  她倒是潇洒的很,能做到毫不在意,宛若从未发生过一遍。

  那他呢?

  沈勋幽眸微眯,也堂而皇之走了过去。

  随着他一路走来,碰见的文武官员都自觉地绕道,远离他一些。

  毕竟人人皆知,这位沈世子冷血无情,与他套近乎是毫无作用的,与其讨好巴结他,不如离他远远的。

  沈勋人还没到,清冷的嗓音便传了过来,“罗大小姐,你我又见面了。”

第四十章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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