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26

　　许惜好不容易才忽略掉在陆期身边的别扭感。

　　此时此刻，那种无地自容的尴尬和窘迫卷土重来，猝不及防地涌至心头。

　　胸口仿佛压了一块石头，闷得有些喘不过气。

　　三个人的摄影师都在，四面八方的镜头对着这边。

　　马老师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见她突然沉默，笑了两声，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到陆期身上。

　　“小陆赚了不少分吧？”

　　陆期余光向下斜了一瞬，回答：“没多少，马老师呢？”

　　似是没想到陆期会主动提问，马老师受宠若惊，实诚地交代了上午的经历：“我运气好，遇到两个厨子让我帮厨，加了三十分……是真动手做菜了，中午你们的盒饭没准就是我做的。”

　　许惜身边的摄影师往前移动两步，镜头近在咫尺，许惜慢慢回过神，挤出笑容：“那我们有口福了。”

　　“哈哈也可能是‘口灾’。”

　　说完，马老师伸手指了指楼梯：“我去楼下，你们一起吗？”

　　许惜怔了怔，低头道：“不了，我们……我去三楼。”

　　过往的记忆不合时宜地闯进脑海，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陆期。

　　马老师独自下楼，许惜等了一会儿，转身登上台阶。

　　摄影师追上她。

　　陆期背对镜头，隐去眸光里的晦暗，缓步走到旋梯口。

　　他仰起下颌，莫名问了一句：“不忍心？”

　　许惜没走远，听到了他的话。

　　脚步顿住，摄像老师随之停下，运动鞋踩踏在木质阶梯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们还在直播。

　　许惜舔了下嘴唇，顺着他的话道：“嗯，马老师太惨了，我于心不忍。”

　　她刚才的异样有了合理的解释。

　　粉丝信以为真，继续发弹幕。

　　【清醒一点，你是个杀手，么得感情】

　　【啊啊啊老公仰头说话的样子好苏啊！！！】

　　【有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说啥，俺听不懂】

　　【我好像懂了】

　　【猜到的姐妹们不要说，纪知拿到手机了！】

　　许惜和陆期一前一后到达三楼。

　　城堡的总统套房设在三楼，路过时，许惜听见里面有声响，她停下来，推门进去。

　　房间里的人是纪知，他像在跟人吵架。

　　“拼图是我一个人的智慧，跟你们没关系好吧……我刚才没有手机，不信你们看回放！”

　　许惜进门，发现只有纪知和摄影师在屋里，不禁疑惑：“你在和谁说话？”

　　纪知抬头，见来人是许惜，缓和语气，解释道：“我做任务拿到了手机，在跟粉丝聊天。”

　　他坐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两条长腿交叠，悠哉地晃悠着，面前的茶几放了一张完整的拼图画。

　　许惜靠近，想偷看一下屏幕。

　　纪知倒是很大方，直接将手机递给她：“喏，给你吧，我懒得和他们吵。”

　　许惜心虚地笑：“谢谢。”

　　纪知懒散地挥了下手：“小事。”

　　直播间的粉丝还处在跟他掰头的状态。

　　【你完了我告诉你，爷这就去微博传播你的丑照】

　　【你一介匹夫竟敢擅闯国王房间，来人啊，朕的皇家士兵呐！】

　　国王的房间？

　　所以这是陆期能做的任务。

　　许惜垂眼，想当做没看到。

　　下一秒，宽阔的阴影从头顶覆下来，伴着衣服布料摩擦出的轻微声响，掌心的手机被一只修长好看的手轻轻抬起。

　　许惜本能地转动脖子，看到了沙发后面的人。

　　她是坐着的，陆期站在她身后，半身倾斜，单手压着沙发靠背，另一条手臂刚刚收回。

　　陆期没看她，眼睫半敛，专注地盯着屏幕：“纪知现在多少分？”

　　弹幕争先恐后地告密。

　　【上期48】

　　【这期做了三个任务，前两个奖励都是道具，拼图任务拿了10分，现在58】

　　【身份是平民】

　　【他还有个可以瞬移一百米的道具（陆美人我爱你】

　　【你们给我留一个啊】

　　纪知的底细分分钟被透干净。

　　道具时效到了，工作人员收回手机。

　　纪知在总统套间享受了一会儿，精力充沛地跑去下一个地点。

　　手机是他提供的，许惜到底没忍心再骗他。

　　她站起来，对身后的人说：“这是国王的房间，你做拼图任务能加分，我去别的地方……”

　　“走吧，”陆期淡道，“去找安洛。”

　　“嗯？”

　　许惜微愣：“找他干嘛？”

　　陆期道：“分差大。”

　　安洛上期排名第三，这期做任务又刚好对上了他的身份卡，分数比一直在扣分的他们高出很多。

　　忽悠起来没负担。

　　许惜和他一道出门，嗫嚅着说：“不好吧，安洛还小。”

　　陆期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竟然会在乎这个？”

　　见她满脸写着迷茫，陆期想起一些往事，嘴边浮现笑意，戏谑地说：“坑我的时候你倒是从不犹豫。”

　　许惜呆滞地眨了下眼睛。

　　他好像不是在说分手的事。

　　更早以前，就只有在外婆家的那个暑假了。

　　夏季多雨，出不了门，外婆家网络也不大好，玩游戏特别卡，许惜什么都干不了，闲得发慌。

　　外面仍在飘雨，外婆交给许惜一个水果礼盒：“懒懒，去把这些樱桃给阿姨，人家送多了，咱吃不完。”

　　“行。”

　　许惜撑了把伞，提着礼品袋，到隔壁按栅栏外面的门铃。

　　阿姨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出来，有些小心翼翼的：“是陆期回来了吗？”

　　许惜说：“阿姨是我，外婆让我来送东西。”

　　栅栏门打开。

　　阿姨打着伞出来，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她身形纤瘦，脚上穿着细带绑的凉鞋，走在绵绵雨幕中，像一位脆弱的仙子，恬淡脱俗。

　　许惜多看了好几眼。

　　她一直想不通，阿姨明明美若天仙又温柔娴淑，陆期怎么忍心天天摆冷脸给她看。

　　阿姨接过礼盒，原地踟蹰了一阵，讷讷地说：“惜惜，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许惜点头：“可以啊。”

　　“陆期跟我闹了别扭，这几天一直没回来。”

　　“啊？他去哪了？”

　　“好像是商业街附近的一家网吧。”

　　许惜瞪起眼睛，小小年纪不学好，这还得了。

　　她拍着胸脯，爽快地揽下这件事。

　　小城的黑网吧比较多，这会儿管得不严，好多小孩偷摸进去上网。

　　许惜按照阿姨给的地址，打车到了网吧。

　　她大大方方地走到里面，网管正好去厕所，没人拦她，许惜每个位置看了一遍，终于在最角落的机位找到了目标。

　　许惜走过去，单手掐腰：“你怎么还离家出走？”

　　陆期视若无睹。

　　许惜知道对他不能来硬的，于是像哄小孩一样，放软语气：“回去吧，回家洗澡，你都快发臭了。”

　　少年冷冷地瞥她：“我有地方住。”

　　“住哪儿？”

　　“旅馆。”

　　许惜掏出手机：“告诉我地址，我举报他们。”

　　举报两个字在这里过于敏感了，周围机位的人听到，齐刷刷望过来，眼神颇为锐利。

　　许惜理直气壮地看回去。

　　陆期软硬不吃，铁了心不回家，她眯起眼睛：“你真不跟我走？”

　　陆期没吭声，拿起鼠标旁边的鸭舌帽戴在头顶。

　　帽檐挡住了她的视线。

　　许惜转身离开。

　　少女身上有股淡淡的花香，或许是洗发水的味道，也可能是沐浴露，靠近他的时候，短暂地覆盖了网吧里的呛鼻烟味。

　　很好闻。

　　陆期压了压帽檐，半晌，他稍稍抬起手臂，鼻尖凑近皮肤，轻嗅了一下。

　　不臭……吧？

　　网吧味道重，晚上再洗一次澡也行。

　　陆期放下胳膊，眸子里划过一丝挣扎。

　　不知为何，许惜走后，四周令人嫌恶的烟味和汗臭味变得格外浓郁，原本已经习惯的糟糕环境，突然有点难以忍受了。

　　他正出神，门口骤然响起一声清晰嘹亮的叫喊。

　　“网吧18号机位的弟弟在吗？你妈喊你回家吃饭！”

　　“……”

　　“听到没有！戴鸭舌帽，穿黑色卫衣的弟弟！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

　　当时网上很流行“你妈喊你回家吃饭”这句话，网吧的人集体哄笑，纷纷探出脑袋寻找18号机的人。

　　陆期长这么大，头一回这么丢人。

　　他耳根爆红，飞快弯下身，将脸死死埋在胳膊里。

　　手机放在桌子下面，陆期咬着牙，单手给许惜发短信。

　　【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