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43

  标题:远行鄂渚

  概要:他平淡作答:“主人死,我殉,无法护他。”

  来人清矍,青衿便服,双目有神,他身后行人数个,马车辚辚驶过。

  我跟诊完的病患说:“没什么大碍了,回去不要食发物。”病患出去了,我忙到医馆门口迎来人进来:“梁大人快请进。怎么亲来禾木医馆?”

  “你很快不必叫我大人了,”官至同平章事的梁泽仁边进来边说,“我要致仕了。”我掩上医馆门,站在一旁,他坐在看诊椅上说:“李平,我来是有一事托你。”

  我说:“梁大人于我有大恩,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力。”

  梁泽仁笑了一下:“致仕前我要最后回一趟利州。利州又遭瘟疫,你曾和王怀远治过疫症,因此我想带你同去。通行文契齐备,三日后远行,你收拾一下。”

  “谨遵梁大人吩咐。三天够我关医馆了。”我问,“直接去利州吗?”

  “往南去鄂渚,过湟水取道望州玉潭城,再东去利州。”三十九岁的梁大人摇头,“我不瞒你。鄂渚的北边去年蝗灾今年大旱,饥荒闹得厉害。转运使调不动湟水沿途七州的地方存粮。盛临八年,我碰着你那次,朝廷拨给利州的赈灾银剩了五万两,被我昔日同僚郭秉押运去了玉潭城。我与利州的忠勇军节度沈令斌旧日有些交情,他信中同意助我用银两交换利州的地方存粮,走湟水调往鄂渚赈济饥民。”

  我听个大概,问他:“我或许要多带个人。定下之后需要送信到梁大人府上吗?”

  “不用。下来的文契无论几个人都放行。”梁大人拉开门,“至多我多配马匹。这次事急从权,全程骑马,李平你要吃点苦头了。”

  我笑了一下:“适应些时日便好。”

  梁大人走了出去:“三日后,东华门卯时见。”

  我回厨房烧晚饭。卫彦刚落地,我就跟他说:“我三日后要远行,先鄂渚后玉潭城到利州。你多半要跟我同去的,对吗?”

  “在主人身边。”卫彦有些欣喜地点头,“主人知我。”

  我往锅中倒下鸠,烟雾缭绕升起。

  六月十一日,徐氏玉器行派人送口信叫我去,我摸给那孩子四文:“去草市河边那个有乌桕树的院子,叫沈涟后日来一趟禾木医馆,说李平后日远行。”孩子跑得飞快。

  我带上印鉴,一去玉器行中徐仪清便请我坐入木椅,放一物在侧面小桌上。我打开是两枚白玉巾环,他说:“好不容易才排到你的期。这鸟衔花巾环两枚为一副,你看如何?”巾环双面透雕绶带鸟。那鸟栖莲梗,回首衔朵荷花。翅膀以阴刻线,尾羽长长,尾尖分三叉。鸟足与其所立莲梗处留有一个穿发带用的大孔。我说:“巧妙生动,不愧名匠。”便去隔壁宝通钱庄取出五个一两金小元宝并些碎银。

  付了徐仪清贰两金之后,他拿出篦子,按我在椅子上说:“白玉是新料,最好戴你发上养养再送人。”我说:“听徐掌柜的。”

  他给我束发,边束边感慨:“李大夫总这个温润如玉清逸出尘的模样,什么时候自己也戴玉石巾环。”

  我说:“你们卖货的恁是嘴甜,我都买下了,就不必再说啦。”

  徐仪清光笑,笑得甜甜的。

  六月十二日,我到燕捕头家中说:”我要远行,劳烦你替我打理一下医馆前铺后院。”然后交付了一套医馆钥匙和五两银给他。

  回医馆后,收拾好了我与卫彦的行装。

  六月十三日一早,我和卫彦出卧房还没有回身锁门。十九岁的沈涟抱着龙泉剑匣,背着包袱斜倚在葡萄架下。齐进正在他旁边说:“倘若你对不起天下人,我会亲手废掉你这身武功。”

  沈涟说:“是,师傅。”他和齐进忽然转头,而身边的卫彦飞出墙外,过一会儿才回来。我问:“怎么了?”

  他说:“有人来,没抓到。”

  齐进插口一句:“李大夫远行多加小心。”爽快离开。

  我问沈涟:“你要同我一道去?”

  “不行吗?”他反问,“男儿志在四方。我守在草市镇无用,想游历南方。你怎么走?”

  我说:“和梁泽仁大人走,先鄂渚后玉潭城到利州。”

  他错身进我卧房:“鄂渚有饥荒。芝兰堂定心香当心放坏了,一并带上。”我没来得及拦,他就取走书架上仅剩的两柱塞进他的包袱里。

  卯时的东华门城门外,有七人骑在高头大马上。梁大人为首,有个青年在中间,后面五人作镖师打扮。另有下仆牵着五匹马等在另一边。

  我走近后,梁大人说:“有五位武功高强的能人护送我们,你们选三匹走吧。”

  沈涟翻到一匹头至尾丈四,通体赤红的马上。梁大人说:“枣红马性烈桀骜。”我面前最小的一匹马通体雪白,竟主动低头蹭我的手,卫彦抓我后背坐上去,赶到梁大人另一侧,把缰绳赛我手里。梁大人笑:“雪花银鬃灵性。”中间被围起来那青年嗤笑:“你同我一样不擅骑马。”他着贵紫色的圆领袍衫,领口和前襟各有一枚扣袢。革带束在腰部,上佩利州刺绣锦囊。绣囊虽名贵,但有些发白显旧。我刚上移,接触他目光,他即躲闪,神情有些畏缩。梁大人指我说:“李平,李大夫。”

  沈涟策马到梁大人身后:”沈涟。“卫彦挑那匹黑缎子一样油光放亮,只四个马蹄雪白,纵马到我外侧。梁大人说:“千里乌骓难驯。”卫彦抱拳:“卫彦。”

  那青年迟疑一下才说:“申生。”

  “申生是故人之子,”梁大人淡淡地补充,“也是利州人,这次与我们同去。”

  得得作响的马蹄声中,沈涟问申生:“你几年生,多大岁数?”

  申生说:“我盛临二年生,今年十九岁。”

  沈涟说:“这样巧,我也是盛临二年生,十九岁。”

  一行十人即刻启程,长安城在身后渐渐隐没。

  初出长安时,我私下拉卫彦到一旁说:“危难之际能否护着沈涟?他年纪小,日后多的是活头。”

  卫彦难得摇头。

  我大奇问他:“为何不能?”

  他平淡作答:“主人死,我殉,无法护他。”

  天经地义,天翻覆地。我一下说不出话,隔一会儿才说:“卫彦,我待你也是一样。”

  他却摇摇头,低头亲在我额上:”主人不殉,主人活下去。”

第34章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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