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96

  标题:重开医馆

  概要:在陌生山道简陋的帐中,望着山脚的人间烟火,我和他一起迎来了初夏

  这一趟走得比我预计的慢些。四月我们还在绵延的山间。半山腰上更冷些,轻风才开始拂柳絮,于是山道百里都经了春雪。万径人踪灭,千山只有鸟鸣多。安静的道上,我找树栓好我与他两匹马,招呼他:“找块平地搭帐歇息吧。”石慕对我左看右看,略略倾身,挥走我发上柳絮,哑声说:“你的头发。”

  我勾开发带,抓过发尾到前。头发不再纯白,而是斑驳灰白。我说:“我没法子接着染色。回禾木医馆后,我接着染。”

  头皮微痛,石慕扯下了我一根头发,小心翼翼地在指中卷起来。他的手指灵活有力,指节分明。武功高到他这份上不必暗袭,但他的手的确适合扣发暗器。石慕摊开我的手掌,将卷成一团的发丝放进我手心里。

  我说:“啊,发根见黑了。”

  “我住乌斯藏,南咖巴瓦峰,”石慕从背后轻轻抱我一下,“那里雪美,像这柳絮。”

  他用长句只顿了一次。

  我忍不住微笑。山脚下有零星的村落,偶尔会有焰火亮起,蹿到半空,映着柳絮飘扬,越发萧索,但也不可谓不美。

  就这样,在陌生山道简陋的帐中,望着山脚的人间烟火,我和他一起迎来了初夏。

  永熙八年五月五日下午,我带他回到了禾木医馆。在前铺门口,我问:“你还有银两没?借我使一下。”他掏出一两小银元宝说:“最后一个。”

  “进屋就还你。”我说,“你先翻进去吧,我去找燕捕头拿医馆钥匙。”他带着前尘酒坛和砖茶翻进去了。

  我到燕捕头院门口,他正进门。我喊:“燕捕头。”他回身,往后退了一步,才过来抱住我:“李平,你跑哪里去了?一走七年,我还以为你不回草市镇了。”我笑了一下:“就是在南方七州呆了几年,又有事去了一趟哈萨克草原。”燕捕头松开我:“你倒游历了个够。进来拿钥匙吧。禾木医馆的锁锈蚀了,我都给你换过了。那些锅碗瓢盆都给你扔了。”我跟他进门取钥匙,他娘子招呼:“李大夫!”我说:“燕捕头,你闺女出阁了?”燕捕头递给我钥匙:“是啊,嫁到长安城东北的胜业镇了。嫁了一个商人。”我给他五两银说:“胜业镇好地方啊,挨着兴庆宫,住那里的商人都很富裕的。这一两银先给你作锁钱,多的银两我回头去宝通钱庄取给你。”燕捕头笑着推拒:“这些年给你维护禾木医馆,我没花多少银两。你要是过意不去,就再多给我烧两顿好饭。”我收回银两说:“好的。蔺林这些年怎么样?”燕捕头说:“他升到户部员外郎,搬出草市镇了。”我劝他:“你性子太直,总升不上去。”燕捕头说:“草市镇挺好的,我不想搬到别处去。”我说:“我先回去了,还是要收拾一下。”我往回走,燕捕头在背后问:“诶,沈涟和卫彦呢?在禾木医馆等你吗?”我顿了一下说:“沈涟从军了,不晓得后面他怎么样了。卫彦……去世了。”燕捕头忙说:“对不住,对不住。”我说:“不碍事。”

  我回到禾木医馆开前铺。禾木医馆有燕捕头打理,依旧干净。我穿过院子,石慕在厨房前抬头:“砖茶,‘前尘’,放厨房?”我卷袖子小跑过去,开最左厨房门。他将茶和酒放进厨房。

  我开中间的卧房门,石慕跟进来。我还给他那一两银元宝,边开床底取印鉴边说:“说来我在宝通钱庄中的银钱,有好些还是从你教财神那里混的诊金。我收拾衣物,你去院中石桌凳上坐会儿。”他去院中。我将印鉴放桌上,打开衣柜。衣物已经发霉。我清出来抱着,分三趟抱到禾木医馆大门口。空手回院中时,石慕望着那葡萄腾说:“长得好。”

  “卫彦亲手扦插的。十三年了,是繁盛如车辇了。”我竭力稳住声音,进到卧房,“晚上吃什么?”

  “吃肉!”石慕说,“吃太多,饼子。”

  “好的。吃鸡肉粥吧?我去市肆买,再添炊具,然后探个故人。你多等会儿,可以把厨房中那个银酒壶擦干净,黑得很。”我拿上印鉴出去。他边去厨房说:“好,等你。”

  我去前铺:“以前我都以为高人必定饮风食露,不沾荤腥的。”

  他重申:“都吃。要肉!”他以玄衣的袖口擦着银酒壶。

  我放弃开口。算了,我再给他制身衣裳吧。

  我去宝通钱庄中取银两,到市肆中买小背篓,定四套寻常衣裳。我与石慕各两套。又入炊具铺中挑:“锅、碗、瓢、盆、碗筷,这些炊具餐具熟制之后,配好一套,送去禾木医馆中。”面生伙计手上封装旁人的木箱,嘴上答应:“好咧。”

  我接着将麦米、面粉、葱、姜、盐、醋等一一装入背篓,然后去生禽铺中挑了一只母鸡。我对店家说:“鸡杀好装布袋里。我晓得要加十文。”面熟店家抓起鸡,手起刀落:“李大夫,好些年没见着你了啊。”我说:“远游刚回来。”他说:“我去后面给你烫掉毛。禾木医馆要重开了?”我说:“嗯,我正想托你顺便告诉邻里街坊的。”他说:“那是当然。长安城数你医术好,你还不进太医署,开医馆给咱们瞧病。”他杀完鸡出来,我给他碎银,他将布袋扔进我的小背篓里。

  我背着小背篓,去了草市河旁的齐进家。敲他院门,他一身脏污白衣散着酒气:“诶?李平,你回来啦?”我说:“嗯。今日想请你喝肉粥,齐老夫人在么?一块儿去吧。”

  齐进拍我肩膀一把:“我娘…我刚出她的头七。我去把孝服换了,就跟你去。”

  “节哀。”我说。

  他出来一身褐衣,左拎小酒坛,右拎一条血淋林的腿。他边和我走边说:“上午打了一头鹿。去市肆卖了大半,留了两条腿。中午我自己做了一条,腥得很,还是要你来做。”

  我说:“肉粥正好加鹿肉。”

  他问:“诶,沈涟和卫彦呢?”

  “卫彦去世了。沈涟入了盛军。”我说。

  “啊,节哀,生死乃是常事。”他豁达地说,“沈涟对得起我教他那身武功么?”

  沈家男丁,梁泽仁。我说:“大体上对得起。他很替百姓着想。”

  “那就好,我不用废他武功了。他做我徒弟这些年,虽然聪慧过人天赋异禀,但我觉得他心性太强,杂念又多,单论武功,是不能到化境了。”齐进说。

  回到禾木医馆中,石慕站起来。我对齐进说:“天一教教主,石慕。”我对石慕说:“这是‘大侠’。”

  “真名齐进。我娘去了,我无需隐姓埋名了。”我旁边的齐进眼中发亮,“你是不是练成了天一心法?我一直想试,不知道我的武功和天一心法哪个厉害。”

  石慕伸手:“来。”

  我连忙拦住:“先不要在我院里试!齐进,酒坛放石桌上吧。石教主,劳烦打桶井水进来。”齐进放下酒坛。

  “不试。”石慕打水,“收到,炊具。”

  我入厨房,齐进跟进来放下鹿腿。

  “这坛是什么酒?”齐进指着角落酒坛问。

  “‘前尘’。”石慕进厨房放下水桶。

  齐进说:“噢,谭青讲过,那是天一教古志上说的酒。不能轻易吃了。”

  而我将鹿肉并市肆中买的那些放入锅中。

第77章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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