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84

  一时几人了出了门,何秀才亲自关了院门,将院墙上一根打头的枯草折了去,又亲手压了锁,叹道:“时不时要来将扫一番,屋舍少了人气,荒旧得快。”

  何栖应了,又笑:“好好的屋舍哪会让它荒着?少人气也不怕,前头铺面若是租客人好,就通出一道门来,当是借点生气。”

  何秀才把能想到的俱嘱托了一遍,这才登了车随着沈拓何栖家去。

  何栖何秀才却不知,另有人打上了他家铺面的主意。

  小李氏这些时日与那方山打得火热,二人一个一时也不思嫁了,另一个心知娶不起这等妇人,见面又难分难舍,心肝啊肉的,于是互起了誓天长地久做对野鸳鸯。

  小李氏日日做新妇,别个度着寒冬,她却如同身在三春,春情春意春满头。她得了意,偏这几日方山身上有差使,不得空与她私会,便开始操心起自家阿兄的家事来。

  养了齐氏这样贪花爱俏的娘子,一年也不知要多少抛费呢。又心疼前头三个侄儿亲娘憨,继母难缠,亲爹耳根软。

  得知何家有街商铺要赁着出去,扭着腰来找齐氏和李货郎,把细细长长的眉,轻轻一皱道:“哥哥嫂嫂都是天真烂漫的人,也没个长计。倒累得我这个归家女要为家计营生犯愁。家中这许多嚼用,日日睁眼都是花钱的事。大郎也大了,是念书呢还是学个活技计傍身?你们做了爹娘总要为他考虑几分。”

  齐氏提防,小心道:“小姑说的是,只是我是个深居的妇人,小家出身,没得教养,哪知道这些?平日也不过把门一关带了小郎囡囡等夫君归家。”

  李货郎也问:“阿妹好好说这话,可是心中有什么主意?”

  小李氏笑道:“也只是一些瞎想头,还须嫂嫂事同意呢。”

  齐氏一听又落自己身上,更是一字一句斟酌着道:“我身无长物,又不会言语,实没个主意。”

  李货郎在旁帮腔 :“你嫂嫂又不当家作主,阿妹有事只与阿兄说。”

  小李氏一手掐了腰,笑:“阿兄虽能干这事却包揽不了。细说起来也不过是亲戚家间的方便行事。”拿手帕捏个块点心,托着喂给了齐氏怀里的小囡囡,“囡囡嫂嫂家有间铺面,现下都空置着,怕是找不到租客,这么废着,可惜得很。听说早些也开过杂货铺,只那租户不老实,与亲家公有龌龊,成日拿扰得亲家公不得清静。唉……也是为难了亲家读书的斯文人。哥哥嫂嫂不如租了来,一来本是家中的营生二来也为亲家解忧,可不是一举两得的便宜事?”

  李货郎面薄,道:“怕是不妥,我算得何秀才家的什么亲家?”倒是齐氏有几分意动。

  小李氏叹气:“家中只有多出的花费,没有其它的进益,时日长久可怎生是好?阿兄还只顾着自己的脸面,半分也不为妻儿着想。又不是让阿兄白占了亲家的便宜,照样与租客一般写契付钱。阿兄嫂嫂自个守了铺子,将货担交与大郎,也算子承父业,等他日后大了,也可站住脚跟。”

  一席话说得有模有样的,别说齐氏连李货郎也心动。齐氏又暗恼,心道:倒是好算盘,却拿我家的人情与她侄儿铺路。莫非那仨个是亲的,我肚子里生出的两个不是他们李家的?

  何秀才到了沈家,只见院落宽敞,一树一草颇为经心,草亭更有野趣。进了屋来,更是样样周全,色色贴心。一床一帐,一桌一椅都如自家一般无二,又拿清水鹅卵石养了一盆水仙,打了花苞,吐了黄瓣儿,幽香满室。

  何栖拿掸子扫了床帐,见何秀才围着水仙看,道:“大郎从街市买来时就这般模样 ,只以为要开,两三日也没见动静。”

  何秀才笑了:“你拿火盆烤它,蔫肯开花。”动手将水仙移到了一侧书架上,道,“它耐寒喜温,却也受不得热。”

  何栖将嘴角的一丝狡狯压了下去,道:“我只以为暖和了才会开,大郎更是不懂,要不是有花苞,指不得他就将它当了蒜。”

  又有沈计在那盼星星似的,将自个的字帖理了又理。一面想着等何阿公安顿下来,歇息够了再前去请教;一面又左挑右拣想挑出一张略能见人的来。一通理下来,只觉张张不堪入目。

  晚间何栖团了面粉,剁了肉馅,调了醮料,包了百来个饺子,煮、煎了两样。

  施翎归家来,只到院前便听家中人声欢语,见了何秀才,喜道:“阿翎见过何公,这两日事忙不得归家,不能陪哥哥嫂嫂一同去接何公,何公莫要怪罪。”

  何秀才笑:“你因差使忙碌,岂会为这怪罪于你。肚中可是饥饿?快快坐下晚饭。”

  何栖烫了碗箸 ,又为他倒酒:“你可曾好好进食?天冷不好挨饿。”

  施翎连塞了几个饺子,又举杯与何秀才敬酒赔礼,这才道:“去了乡下,一时错了脚头,倒真没有吃食到肚,饿得肠子都吃起它自个来。”

  沈拓笑:“可又来胡扯,你肚中这幅肝肠倒与我们的不同。”又道,“你慢些吃,吃饱只管狠睡一觉,以防明府那边有事唤你。”

  施翎应了一声,风卷残云般填好了肚子。何秀才叹气:“这般怕要伤了脾胃。”

  施翎笑道:“我这脾胃铜浇铁铸,结实得很。”

  何栖摇头:“我明日与你烙些饼,你揣了在怀里,腹饥时应付几口,这样饥一时饱一时的,总是不好。”

  沈拓问道:“可有了眉目?”

  施翎摇头:“一时也不知是哪个村户的,她又好长时日没在街市出没,全没头绪。我托了陈大哥,让那些乞儿互讨些消息。”又叹不能陪何秀才吃酒。

  何秀才笑道:“你正事要紧,我左右要长住这边,哪里会少同饮的时候 。”

  沈拓也笑:“岳父说得是,我们总是住一块的,不急一时。”

  施翎吃饱告声罪自去歇息,沈拓与沈计又陪着何秀才略坐了坐,这才送何秀才回房。

  何栖烧了热水,好与何秀才烫脚解乏,拿火箸拨了火盆,待何秀才睡了之后这才长松一口气。半夜尚且不放心,担心何秀才择床不得好睡,恨不得披衣执灯看看何秀才是不是在那思念亡妻枯坐天明。

  沈拓拦了,道:“外面天寒地冻,你身子弱。我去看看岳父大人。”他行动快,出了门一会子便回转,轻声道,“灯是灭了,我听呼吸平稳,想是睡了。”

  何栖这才躺好,内疚:“我不睡,倒把你也搅得不得安睡。”

  沈拓将手在火盆那烤了烤,这才回到床上,笑:“你我夫妻一体,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

  何栖讨饶自认说错了话。

  隔得几日,何秀才住得也颇为适应,拿了沈计的字帖,沈计只背着手恨不得头垂到地。

  “虽不至于差……也无甚可取之处。”何秀才看了半日,到底不忍苛责,只得婉转开口。

  沈计哪里不解其意,扭着手,揖礼:“何阿公教我。”

  “也罢。”何秀才携了他的手,“我便倚老卖老,卖弄几分。你嫂嫂带来的书里便有字帖,我们先寻将出来。”

  沈计两脸通红,又羞又喜又兴奋。

  沈拓与施翎一同去衙门应差,何栖自在家中慢慢归整物事,除却自己的嫁妆,沈拓又将身家尽数交与,少不得一一收整入册。累了半日,这才伸了个懒腰,去厨房取了浸水的绿豆,拿小花锄在院中刨了个坑,将绿豆置入坑中,复又用石板压好。冬日少鲜蔬,街市能买到不过菘菜、银芽、韭黄几样,何栖偶尔自己也发银芽,又不费力,吃的时候也方便。

  正净好手,便听有人扣门。何栖略整了整衣物,开了院门却见一个黄衣下仆,见了她,揖礼道:“可是沈都头的娘子?小的有礼。”

  何栖更不解了,问道:“不知是哪家的黄衣?为的什么差事?”

  那仆人堆笑:“小的是牛家下仆,为家里的二郎君与娘子递个拜帖?”

  何栖接了拜帖,看一眼,是牛二郎夫妇递的帖子,道是后日上门拜访,不知主家可否方便。心中虽疑惑,面上却没露出来,笑着给了赏钱,道:“我是新妇生脸,不大识得,若有失礼之处望你家郎主、娘子莫怪。后日我与家中郎伯在家恭候大驾”

  仆人得了准话,又得了赏钱,便奉承了几句,揖礼回去复命。

  沈拓散衙回来,何栖把这事与他说,问道:“好好的登门拜访,不知与浮尸有无关联 ,大郎可要与明府知会一声?”

  沈拓将手上的腊肉交与何栖,点头道:“是要与明府说一声,我稍去便回。”

  季蔚琇怕冷,又嫌屋中气闷,披了毛氅,下了四面纸门,烤着火在那喝茶赏梅,惹来季长随一通抱怨。

  见沈拓上门传话,笑道:“可算是有了动静,唬得我以为鱼儿不咬钩。”又道,“看来我也要递一封拜帖,不知你家娘子介不介意多待一个客人?”

  沈拓笑:“我与内子恭候大驾。”

第44章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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