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46
“哦。”沈明月挪到榻边，坐下，心中暗自叫苦，这是要长谈的架势。
“明月，娘知道你现在一人操持生计并不难，但是这日长着呢。现在你哥嫂没有孩子，还能顾着你，等到你嫂子有了孩子，他俩的心思就多半要放到自家孩子身上。娘是要先走的，等那一日，你身边没个伴，生病都不知道谁能照顾，那时候可怎么办？”沈何氏说着说着，声音也有些哽咽，吓得沈明月赶忙握住她的手，轻轻安抚。
“更别提这世道对女子总是多有苛刻，若你立了女户，怕是旁人对你会更加挑剔，风言风语你可以不在乎，但多了是会淹死人的，”沈何氏伸手轻抚这自家闺女娇嫩的脸庞，“明月，娘不求荣华富贵，就想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下半辈子有个依靠。”
“娘，”沈明月面色动容，她知沈何氏这些年来为她操碎了心，但有些事她看多了，心也淡了，“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是我不愿过那嫁人便只能成为他人娘子的生活，您明白么？”
沈何氏无法理解沈明月的不甘，她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她周边人也都是这么过来的，她习以为常，也奉为常理。但她能察觉沈明月的抗拒，她以为这是怕遇人不淑，所以尽全力想找户和善的人家，可现在看来，这些还是不够。
沈何氏红了眼眶，悲声道：“明月，娘知道你与别的小娘子不同，但是娘劝你一句，有些事不要多想。想的越多，只会害了你！”
沈明月眼中神色黯淡，她早就明白沈何氏无法理解她的念头，但真讲开来，她还是有些难受。疼她爱她的娘尚且如此，那旁人只会更难以理解。纵使她心如磐石，也不免心生悲意。这世道，对女子太难了。
沈明月笑了笑，轻声说道：“娘，若是遇到合适的人，我愿意嫁。但遇不到合适的人，哪怕后半生凄苦，我也不想嫁。”
“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犟呢！”沈何氏气的伸手去拧她，沈明月就坐在那，一动不动任她拧。沈何氏一看，也泄气，没好气地直摆手，“出去出去，王全家你就是不愿去，也得跟我去看看，就这么定了！”
“娘，水生哥有什么好相看的，都在一个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沈明月无奈地站起身，想劝服沈何氏。
“那你跟我说说，水生有哪个不好的？”沈何氏直起身体，眼神炯炯地盯着沈明月。
沈明月一顿，她还真不好说水生哥的坏话。水生哥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埋头苦干，种田肯下功夫，嘴里话少，整个人看着就憨实。之前有几家相看水生哥的，但王全婶没同意，没想到看上自己了。王全家在村里算是富裕人家。王全叔会点木活，除了种地还能给人打些家具，王全婶精明些，但做事公正，并不难相处。王家大哥跟嫂子更是踏实能干的人。
沈明月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上哪里不好，只能犹犹豫豫开口，“长得普通了些？”
沈何氏气的上手就打她，“你看人就光看长相，再说，水生也是浓眉大眼，身强肩宽，怎么就普通了？！”
沈明月赶紧侧身一躲，嘟囔道：“怎么就不重要了，日夜相对，不找个好看的多难受啊。您不也对王公子另眼相看么！”
“你还拿王公子比？”沈何氏气笑了，“我跟你说，要是王公子上门提亲，我都不用问你，当场就能应下！”
沈明月身形一僵，目瞪口呆地看着沈何氏，“娘，王公子再好，你也得考虑下我的感受啊。”
“你啥感受，”沈何氏没好气地道：“不是你娘，换了别的人，也一样这做法。你看王方氏之前说的好听，但谁不知道她动过把王秀儿嫁给王公子的念头，还说怕高攀，真是啥话都给她说了！我就把话放这了，这十里八村，甚至就是镇上，遇上王公子上门提亲，那都是欢欢喜喜地立马应了，你信不信？”
“娘，你这也太夸张了。”沈明月想起王熙瑾那张脸，说话说的也并不是很有底气。毕竟长的是真好看，翩然俊雅，就连之前世家公子姜浩安也是逊色不少。
“你快别气我了，赶紧出去，出去。”看王熙瑾是百般满意的沈何氏不想听沈明月在这废话。
沈明月心中悻悻地往外走，幸亏王熙瑾没直接上门提亲，不然怕是没自己拒绝的机会。想到这，沈明月不禁记起那日王熙瑾的话，脸色有些不自然。
第二日天刚亮，沈明月和沈明朗就在院里忙活开，将泡好的豆子磨成豆浆，再加入引子，凝结压实成豆腐，王金花则在灶屋忙活早饭。
沈明远醒来收拾好，早饭已经摆上桌子。沈明远一看沈明月已收拾利索，赶忙洗脸吃饭，“姐，你一会带我去赶集吧，我都跟熙瑾哥他们说好了。”
沈明远这次学聪明，一上就把王熙瑾搬出来。而沈明朗一听，果然劝沈明月道：“带上明远吧，我去给秦掌柜送年礼就行。”
沈明月似笑非笑瞥一眼沈明远，转头跟沈明朗说道：“不必，我送就行，王公子应该不介意耽误这一会儿。”
“那也行，你们买完东西到摊上来找我就行，今日逛集的人多，我多弄了些豆花，怕是要多卖些时候。”沈明朗应道。
三人吃完早饭，牵着牛车出门，就见王熙瑾带着王熙雪和王熙言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沈明朗很是不好意思，“王公子，不知你在屋外等着，竟是没请你进屋坐坐。”
“无事，我们也是刚到。”王熙瑾微微一笑，看向沈明月。他今日内搭深蓝色流云纹长袍，外套黑色狐裘，腰间挂着流云百福玉佩，身材挺拔，龙章凤资。沈明月看了也不得不称赞一声好相貌。
仿佛察觉沈明月心思，王熙瑾双眸含笑，发丝垂颊，更显天人之姿。
沈明朗也不禁小声感叹道：“王公子真可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沈明月听见扑哧一笑，对着沈明朗小声说道：“大哥，你现在都能背诗了。”
沈明朗暗暗瞪了一眼沈明月，小声嘀咕，“也不知哪家姑娘能有幸嫁给王公子这般出众人物。”
沈明月闻言停住言语，怎么一个两个都操心起王熙瑾的婚事呢。王熙瑾对兄妹二人的话隐约可闻，不禁颇有深意地看一眼沈明月。
沈明月察觉后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说道：“我们快些走吧，不然怕是晚了。”
王熙瑾见此更是嘴角微扬，神色宠溺，不怕她不应话，就怕她心中无半点波澜。此时这般作态，倒是喜出望外。
王熙雪视线在王熙瑾和沈明月之间来回转悠，不禁捂嘴偷笑，看来大哥还是有望抱得美人归的么。
三个孩子坐在牛车上，沈明朗等人则牵着牛车往前走。
已入寒冬，又有些冷风，吹的沈明朗不禁缩起脖子，他回头一看，就见沈明月和沈明朗仿佛毫无感觉，两人闲庭散步般跟在后面，不禁心生羡慕，自家妹子从小就不怕冷，没想到王公子也这般抗冻。
倒是沈明远几个孩子缩成一团，不像刚出来是那么活泼了。
因为要去酒楼送豆腐，沈明朗等人出来的算早，走了一段路，后面就渐渐有村民驾着牛车赶上来了。
里正儿媳王秦氏坐带着王喜宝坐在牛车上，一眼就瞧见王熙瑾，有些诧异，出声喊道：“熙瑾，你怎么今日也去赶集？”
“大伯母，我带着熙言熙雪去看看，他俩还没去过集市。”王熙瑾停下脚步，温声说道。
王熙言等人也跟王秦氏问好。王秦氏笑着应了，却略带打量地看着沈明月兄妹二人。
王熙瑾见此淡淡一笑，说道：“我们走的慢，大伯母先行便是。”
“......那熙瑾你们慢慢走，我们先行一步。”王秦氏扫一眼想说话的王喜宝，笑着说道。
待离王熙瑾等人远了，王喜宝才不解的问道：“娘，你刚才为何不邀请堂哥跟我们一起走。从这走到镇上也要半个时辰呢。”
“你堂哥若是想跟我们一起走，昨日便会来问了，”王秦氏淡淡说道，“他既今日跟着沈家兄妹一起走，便是有意如此，我们又何必讨这个嫌。”
“堂哥莫不是看上了沈明月。”王喜宝犹豫片刻，还是问出口。
“大约是吧，”王秦氏望着前面的路，慢条斯理的说道：“你堂哥回村这么些日子，除了咱家和沈家便没多与其他人家打过交道。我本以为是看沈明月读书聪明，原来是看上沈家小娘子了。都说沈家丫头婚事不顺，你看，这是福气在后面呢。”
“那，那也并不相配吧。”王喜宝低下头，手指搅拌，小声说道。她虽然没了这念头，但多少以为堂哥这般人物会娶个官家小姐，哪里想过是沈明月呢。
“相不相配那只能看熙瑾的意思，”王秦氏瞥一眼王喜宝，口气略冷：“你可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我已经跟黄家说好了，转过年就该成亲了。”
“娘，我没有。”王喜宝抬头看向王秦氏。
王秦氏仔细打量自家姑娘，见她是真无此意，脸色温和起来，“娘这是怕你走错路。可别学那王秀儿，眼高手低，还看不上璋儿，结果最后不也就嫁给镇上金家。想嫁给我这堂侄，也不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早些时候王秦氏也打探过王方氏口风，奈何那时母女俩都指望着王熙瑾，哪会答应。王秦氏从那时心里就憋着口气，现在总算舒坦点了。
而这时王熙瑾等人刚路过一棵梅树，那树上梅花开得正热闹，惹得沈明月和王熙瑾二人停足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