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60

  她小声惊呼了一下, 双手不自觉地便环在裴衍洲的脖子上,见周遭还有旁人,只催着裴衍洲将自己放下。

  裴衍洲瞄了一眼她环在他脖子上的手, 并没有放下来的意思。

  “你快放我下来,还有外人在。”沈月溪略微有些发急,圆润的指尖在他的脖颈上轻轻挠过,裴衍洲的身子略微僵了一下。

  小娘子面皮薄, 见到周遭围了一圈人, 脸已经红了大半,裴衍洲到底将她放了下来。

  城中守将刘毅寿早在一旁候着, 见裴衍洲将沈月溪抱下马车,一双精明的三角眼眯了眯, 连忙打发他的妻妾去扶沈月溪, 自己则同裴衍洲说着任城的情况。

  沈月溪才从裴衍洲怀里下来, 便被刘毅寿的正妻与侧室一左一右地扶住。刘毅寿与沈南冲年纪相仿,他的正妻年纪也大,只是那貌美的妾室却是与沈月溪差不多大。

  “舟车劳顿, 夫人必然累了,臣妇先带您去休息。”刘夫人将沈月溪带到太守府里最好的正房。

  见那侧室还想留下来与沈月溪说话, 刘夫人面色冷了下来, 对那妾室说道:“还不赶紧走?留这里打扰了夫人的休息。”

  妾室在刘毅寿那很是得宠, 并不怵刘夫人,笑嘻嘻地说道:“妾见夫人与妾差不多大,便想与夫人亲近。”

  “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和夫人亲近?”刘夫人冷着脸呵斥道。

  妾室面上不服,见沈月溪看向她们,立刻便做出委屈状。沈月溪只是看了她们一眼,说道:“我累了,便不留两位娘子了。”

  她如今并没有心思参与到别人的后宅争斗中。

  “已为夫人备好浴桶,夫人且好好休息。”刘夫人得体地笑了一下,便将那心有不甘的妾室给领走了。

  沈月溪一连赶了三日的路,浑身的骨架都跟散架了一般,若非夏日炎热,她实在受不得自己这一身汗臭,都能沾床便睡。

  裴衍洲将城中的军事重新部署之后,才回了屋。

  屋内烛火朦朦,暗香浮动,昏昏沉沉的美人在一片朦胧之中墨发铺在水中半遮半掩着曼妙的身姿。

  他浑身僵住,素来沉稳的脸上也有了一抹异色,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走上前,看着在浴桶里睡着的沈月溪,拿过旁边的沐巾将她整个人包裹住,从水里抱出来。

  一尘不染的美人睡眼惺忪,长睫上挂着两滴晶莹剔透的水珠,雾气蒙蒙地看着他,在这暧昧的烛火下,似勾人魂魄的女妖,裴衍洲忍不住便滚动了一下喉结。

  冷面郎君隔着沐巾抱她,都觉得手心发烫,清冽的眼眸也跟着混了一片,他小心翼翼地将沈月溪放在锦被之上,用尽全力克制着自己,将雪白的亵衣穿到她的身上,又让她柔软的身子依靠着他,为她擦干长发。

  男子的手劲大,不知轻重,沐巾一拧硬生生扯到了沈月溪的头皮,叫她吃痛得惊醒过来,一双杏眸倏地睁圆,见到裴衍洲慌忙伸手遮掩身子,才察觉到身上已穿了亵衣,又瞧向一脸严肃为自己绞发的裴衍洲,眼中多了几缕复杂之色,隐晦地朝裴衍洲下面看了一眼。

  等裴衍洲又用了劲,她才受不住地拉住他的手,要抢他手中的沐巾,声音带着刚醒的软糯:“我自己来。”

  “我帮你。”裴衍洲低沉的声音染上一缕沙哑,却不愿意将沐巾让出去,依旧认认真真地为她绞发。

  “痛。”直到小娘子娇娇柔柔地喊着,一双秋水瞳泛着星光,略带委屈地责备着他。

  裴衍洲展开沐巾,发现巾上竟扯下数根长发,他难得心虚地咳了一声,道:“我轻一点。”

  果然再下手时,力道克制了不少,沈月溪实在是累了,也不愿意再与他计较这些,却见他为她绞干头发以后,和衣便睡在她身边。

  裴衍洲感到小娘子的小手抵在他胸前,一低头便见到沈月溪眼中的嫌弃,他立刻心领神会,并没有多少犹豫,起身就躺到了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沈月溪皱着眉头问道,她也不是不愿意让他躺床上,只是想要他脱去外衣而已。

  裴衍洲并无不悦,解释道:“半夜我恐还要出去,便不脱衣了。我睡地上就行,你睡吧,我留了一队卫士在府中,这几日不要出去。”

  沈月溪咬唇看向男子和衣侧躺在地上,她自小讲究,尤其是床榻最容不得半点脏,可是瞧着裴衍洲那高瘦的背影在这夜色中分外显眼——

  他以手为枕,修长的四肢微微蜷缩,连个被子都没有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她硬是在这位强势的郎君身上看出了一丝可怜,心里也跟着起了煎熬,终是开了口:“你上床来。”

  裴衍洲在黑夜中轻笑了一下,他知道沈月溪是个心软的,也知道她是个讲究的,眼眸中的柔情隐在暗色之中,“不必。”

  他没有回头,却听到沈月溪窸窸窣窣地起床声,他一回头果然与沈月溪四目接上,小娘子衣衫单薄,干净纤细,蹲在他的面前,长发落在他的鼻息之间,尚带着皂角的香味,惹得他心底发痒。

  她只犹豫了一下,便伸手将他扶起,轻柔而坚定地说道:“去床上睡。”

  裴衍洲从地上起来,反过来将她抱了起来,由着她在自己怀里些许挣扎,将她放到床榻之上,胧胧月色下,男子的身影欺压而上,却只是将她转过身去,从背后抱住她,有力的手臂横在她的细腰之上,硬邦邦的胸膛贴着她软绵的身子。

  沈月溪觉得自己靠在一块灼热的铁板之上,而那源源不断冒火的男子只微哑着嗓子说道:“睡吧。”

  她的身子有些许僵硬,分不清身后的火源到底从何而来,也不知道那抵着自己的炽热是不是她的错觉,可夫妻之间又为何要忍?似乎除了裴衍洲有隐疾这一解释外想不出别的来,她迷迷糊糊地想着,便也睡着了。

  许是因为人生地不熟,公鸡方打鸣,沈月溪便醒了,而她身后的被衾已经没了热度,裴衍洲显是离去已经有些时候了。

  她心中不安,起身擦了把脸,简单梳妆了一下,便出了门,在门前便遇到了左无问。

  “左先生?”她唤了一声。

  左无问听出她的疑惑,笑道:“江沛的大军已兵临城下,主公前去迎战,命我留在府里保护夫人。”

  沈月溪眼中犹有疑问,左无问一介书生,在裴衍洲身边尚能做一个谋士,留在府中保护她?

  左无问哑然失笑,沈月溪不知道当年的魏家郎君以文武双全名满京都,如今改名为左无问的他虽然早扔了当初魏家的那套讲究,一身武学在这乱世之中却不敢废。裴衍洲倒是物尽其用,派了一队卫士犹不放心,还将他留在府中。

  他漫不经心地看向沈月溪,貌美的小娘子即便嫁了人依旧带着天真烂漫,是与从血风腥雨中滚打摸爬出来的裴衍洲截然相反的两类人。

  裴衍洲命他留在府里时,左无问是有些意外的,也意识到他以为冷心冷肺的郎君比他所想的更要重视沈月溪,然而要想成为一方主公的夫人光天真烂漫可不行……

  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笑道:“府中沉闷,不若某带夫人在城内转转。”

  沈月溪面露犹豫,她记得昨夜裴衍洲吩咐她不要出去。

  “主公在战场之上无人能敌,夫人便不想看一下?”左无问慢条斯理地说道。

  沈月溪却是将头摇成拨浪鼓,她是见过裴衍洲杀人的,这些场面还是免了。

  左无问并不放弃:“任城是主公的城池,夫人难得来一趟,不出去看一眼说不过去,某陪夫人出去看看吧。夫人放心,城中尚且安全,若任城真被攻破,某亦要带着夫人出府逃命,在府中反倒不安全。”

  沈月溪推拒不掉,终究还是被左无问带出了府,她的身后跟着的是裴衍洲精挑细选出来的卫士。

  城外战事激烈,城内百姓闭不出户。

  沈月溪走在街上所能见的是比昨日更加萧条的街道,心里多了几分慌张,只对左无问道:“左先生,我们还是回去吧。”

  左无问停下来,问道:“夫人觉得任城如何?”

  沈月溪斟酌着用词没有答,左无问自问自答道:“破旧不堪,与汾东不能比。”

  他语气一转,接着道:“任城是兖州与青州交壤之处,常年战事,又无得力的守将,自然而然如此。只是夫人,这还不是最坏的任城。江沛此人暴虐成性,又贪财好色,所到之处,烧杀掳掠,城不为城。现在江沛就在城外,他若进了城,夫人只怕连这样的破旧不堪也看不到了。”

  沈月溪面色苍白,兀自镇定地问道:“先生和我说这些是何用意?”

  “大齐不仁,逆天而行,民不聊生,如今义军四起……夫人当知晓主公所谋之事,是为了天下苍生。”左无问依旧笑着,只那双桃花眼里并无笑意,“夫人既是主公的夫人,与主公自是一体。前面便是城墙了,某带夫人上去,尽你我微薄之力。”

  他一个谋士自当该守在主公身边,而这位夫人也当看一看城池是如何拼搏而来。

  沈月溪抬头,就望到高高的城墙之上黑压压地站着整齐的官士,紧闭的城门却隔不断雷鸣一般的战鼓。

  她心跳如鼓,两兵厮杀是她最不敢看的,可是她在高高的城墙上没有看到裴衍洲,她不自觉地便沿着台阶一步一步朝上走。

  走到城墙之上,便见到城墙之外,骏马之上,头戴朱雀盔、身穿玄鳞甲的男子手持长刀,在他的对面是浩浩荡荡的江沛大军。

第三十四章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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