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突变

  赵敛带着威虎军的一众精兵埋伏在酒宴的帷幕之后。他身形弓着, 耳朵警惕地注意着帷幕外的情况,被派出去的心腹悄悄走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汇报着。

  “将军, 我们的人在乾阳殿外发现了不少埋伏在此的兵士,这些人……似乎是丞相的人。”紧接着, 心腹报出了几个埋藏的地点。

  除了这乾阳殿内的威虎军,殿外竟几乎都是丞相李靳的人, 这是被逼急了打算挑明了吗?赵敛蹙着眉。他并不觉得担心,只觉有些麻烦,毕竟人越多, 交战的时间就越长。

  李靳大概不知道, 在他埋伏的那些精兵之后, 此刻京畿之外还有一对人马正在朝着此处火速赶来, 按照时间计算, 抵达的时间正好是威虎军即将动手的时候。

  威虎军是定国公一手带出来的虎狼之师,像是一把尖刀直直地插在大晋的边境线上,叫外族闻风丧胆, 不敢进犯。赵敛带着的这一支精兵, 则是皇帝特地留在京师的,平日里虽隶属兵部,由兵部统一调动, 但,凡是有些儿心眼的人都知道, 威虎军骨子里最听的还是定国公薛忠这个老将军的话。

  要想让赵敛彻底配合整个计划,就得先说服薛忠。

  这一点,傅止渊想得很明白,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一定要让薛忠参与进来的缘由。

  眼下, 君臣三人正气氛和谐地在殿内宴饮。

  乐声响起,姿态婀娜的舞姬在殿内翩翩起舞,灵动优美,只可惜在座的三人心思都不在歌舞上面。

  傅止渊饮了一口酒,缓缓道:“这几日因为滁州一事,政务繁忙,倒是很久没和两位爱卿聚在一处好好聊聊了。”

  李靳面上挂着亲和的笑意,瞧着当真只是来增进君臣情谊的,他拱手答道:“陛下勤政爱民,乃大晋之福,臣心敬之,又怎么会因为此等小事而生了嫌隙呢?今日的宴会,已叫臣受宠若惊了。”

  薛忠在一旁冷眼听着李靳拍马屁。

  他的口才远不如这位常常满脸微笑的丞相,身为一个武将,老国公心里对李靳的行为颇为不齿,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无耻!因此在李靳说完之后,他只冷冷地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傅止渊,说出的话也显得尤为耿直,“政事要紧,陛下辛苦!”

  傅止渊作势大笑几声。

  紧接着谈起了别的话题。

  酒过三巡,宴会的气氛已慢慢融洽起来。

  傅止渊放下酒杯,眼睫轻垂,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实不相瞒,朕方才又接到了滁州的急报。”话音落下,宴中气氛静了一静。

  李靳垂眸,语气平静,“滁州疫病凶险,不知如今可好些了?陛下若有烦忧,不妨说出来,微臣愿效犬马之劳,替陛下分忧。”

  这些漂亮话仿佛生来便刻在他的脑海中,使他不用多想便如此轻而易举地说了出来。他面上挂着微笑,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可心底却讥讽地笑了几声。

  要开始了。

  这场狗屁的君臣宴会,总算要开始了。

  李靳有些兴奋,皇帝怕是已经察觉了他的心思,想要他的命,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他很期待这位皇帝的表现,毕竟,若是对手太弱的话,那这一场反叛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相反,对于他自己的生死,李靳反而不怎么在乎。

  自古以来,哪个帝王成事的道路上不是腥风血雨?况且这一场争夺,还指不定鹿死谁手。

  薛忠饮了口酒,“老臣听闻,滁州近日出了个叛军,领头的,是个叫什么司徒宴的土匪流寇。”

  “不错,”傅止渊语气渐渐低沉下来,方才轻松的笑意一扫而空,眉宇间显出几分烦忧,“这司徒宴领起的那批人武装精良,训练有素,与其说是地方流寇,倒更像是有预谋的反叛。”

  傅止渊观察着李靳的神情,笑了下,“传来的急报上还说,司徒宴如此行事,朝中定有内鬼与他应和,两位爱卿怎么看?”

  李靳尚未出声,薛忠先瞪圆了眼,怒气冲冲地拍了桌,“若真有内鬼,这等奸佞小人还留着作甚!为了自己的私心不顾百姓死活,这人死不足惜!”

  话落,薛忠还不忘转头,直直盯住了李靳,“丞相,你说是吧?”

  李靳挑了挑眉,心中闪过一丝了然,原来是联合了薛忠。

  诧异只出现了一瞬便很快被李靳隐去,他又恢复了往日的笑意,颔首道:“自然。”

  薛忠没想到这厮面皮如此之厚,一拳像打在了棉花上,顿时一噎,被他的无耻气得面色涨红。

  幸而此时傅止渊又把话接了过去。

  他并不打算继续用周旋的话术,傅止渊一边笑吟吟地开口,一边暗中示意躲在帷幕后的赵敛等人,“是吗?可是丞相,朕最近收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上奏的人说,朝中的内鬼就是你。”

  李靳不动声色,“陛下,臣对大晋的心日月可鉴。”

  傅止渊挑眉,并不多说,直接将一本厚厚的折子甩了下去。“看看?”傅止渊笑得好整以暇。

  相比另外两人淡定的态度,薛忠就显得不平静多了。

  他想,都这么明显了,皇帝怎么还不下令威虎军动手,搁这儿说什么啊说,直接动手啊!此时不把李靳拿下,更待何时?

  可惜傅止渊一个眼神也未挪给正在怒气边缘的定国公,于是薛忠只好憋着,静观其变。

  李靳慢悠悠地捡起了那本折子,目光逡巡着。

  越看,李靳的心越往下沉,可他的脸上并未现出分毫,仍是淡定的模样。

  待看到最后一句,指摘他私养亲兵,甚至连地点都一一点出来的句子后,他的面色终于有些变了。

  “陛下这是认定是微臣了?”

  合上折子,李靳缓缓道。

  傅止渊轻摇了下头,“不是朕认不认定,是丞相有没有做过的问题。”

  这狗皇帝,竟然将他的底牌都摸清了,难怪方才敢直接摊牌掀开了讲。他这是认定他走不掉了?李靳冷笑,他最大的底牌还没出来呢。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虚与委蛇的需要了。

  李靳将折子一甩,笑了笑,这笑完全不同于李靳以往的笑,他笑得讥讽而嘲弄,“陛下当真好计谋,既然认定是我干的了,又何苦设这么一个鸿门宴引我过来?难不成,陛下还怕我养的那些兵会当真将你给灭了?”

  见李靳骤然露出恶毒的真实嘴脸,薛忠气得拍桌,“你竟当真要造反!”

  “蠢货!”李靳回他一个讥诮的眼神,“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有什么好装的?老家伙。”

  撕破脸皮的李靳着实嚣张,一点也不复往日温和的假象,或许他骨子里便是这么一个高傲至极的人。

  “既然知道是鸿门宴,你只身赴宴,是断定朕制不住你?”傅止渊挑眉。

  索性已经摊牌,李靳也没有再掩饰的必要,他不在意地拍桌一笑,“我敢来,自是不怕的,陛下不会当真以为我只一人赴宴罢?”

  “这乾阳殿内,此时怕是埋伏了不少精兵强将,估计只待陛下一声令下,便将我这逆臣拿下。”

  傅止渊不意外李靳会猜到这一层,他挑了挑眉没说话。

  顿了顿,李靳继续道:“不知陛下有没有想到,这殿外的所有地方都埋伏了我的精兵?来之前我便告诉他们,若是听见哨声,立即冲进乾阳殿内,将殿内之人一举消灭。”说到这里,李靳高深莫测地笑了下,“这哨声,要不要吹给陛下听听?”

  傅止渊却是笑了,他一挥手,索性叫暗中埋伏的赵敛等人亮了相。哪怕知道了李靳的后手,他似乎也并不慌张,“丞相,你不妨吹吹试试?”

  李靳见了傅止渊的态度,心头便有些不妙,可心理博弈讲的便是一个真真假假,他不知傅止渊有没有后手,可他的亲兵却是实打实地埋伏在外头的,思及此,李靳放心地吹了一声口哨。

  李靳面露讽刺地看着傅止渊,等着傅止渊看见精兵破门而入的惊慌神情。

  然而他期待的场景却并没有出现。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皱了皱眉,不死心地又吹了好几声。

  傅止渊坐在龙椅上,面带微笑地提醒道:“丞相,你不妨仔细听听,现在外面是什么声音?”

  李靳面色一顿,侧耳去听。

  乾阳殿外,有细微的箭矢破空声,利刃割破皮肤的摩擦声,还有轻微的打斗声……一切都表明,外面正在发生一场恶斗。

  饶是傻子,此刻也明白形势发生了扭转。

  他的面色渐渐白了,倏地转头恶狠狠地质问傅止渊:“你做了什么?!”

  傅止渊却懒得回答他了,他沉下了脸,利落挥手道:“将逆臣李靳给我拿下!”

  不不不……李靳面露狰狞地朝门外退去,他不可能会死!他怎么可能会死?!他的宏图霸业还没完成,他怎么可以死?!

  他不甘心!

  似乎就连上天也听见了李靳的祷告,千钧一发之际,乾阳殿的大门忽然打开了,露出一张满脸汗水、惊慌失措的脸:“傅止渊,你在哪里?!”

  是虞昭。

第60章 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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