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未曾拥有的204

  “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眼看入了阵,暂时没有被发现的风险,长仪便好奇起唐榆先前的动作来:“就这么往地上一抹,机关就没再触发,这是什么道理?”

  “我可没那么神乎,只是借助了点小玩意,取巧而已。”唐榆将掌心摊开递到她眼前,手里托着的是一把尖尖细细的工具,光看形状有些像凿子,两侧却被磨平开了刃,说是细剑吧,也未免太过玲珑,“喏,以前闲着没事自己做的。别看长得寒酸,用的可是天磁石,再加上青原铁,对付那些结构简单的机关,只要找准轴心,划两下就能破坏掉,方便得很。”

  长仪瞧那工具末端似乎还连着什么东西,不过被藏在他袖子里,看不太真切。正要凑近去打量一番,唐榆却在这时收回了手:“走吧,法阵的排布大致还是按着八卦九宫来的,之前出事的在西南角,对应二宫坤门,要从咱们所在的艮宫走过去,跟横跨整座法阵也差不多……且有得走呢。”

  说完便加快了脚步,三两下走到前头带路。

  长仪瞧着他有些匆匆的背影,忍不住皱了皱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再看他的袖腕,也不像藏有东西的样子,谁知道那机关是怎么变出来的。

  还有卷宗的事,原先还想当面问个清楚,可惜到现在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此时想想,说不定这人所谓的“小霸王”模样都只是故意表现出来的,背地里指不定藏着多少秘密与谋算,相处越久,便越是看不透。

  阳光从密密匝匝的树影间穿过,瞬间被搅作稀碎陆离的光斑,映着人脸,竟无端显出几分诡谲来。长仪见状不由怔了怔,有那么一瞬间,忽然觉得周围的几张面孔都陌生得很。

  或许不仅仅是唐榆,谁还没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忠奸莫辨的竹青,蓄养厉魂的虞词,冷甚冰雪的柳封川……她真的了解这些朝夕相处的“朋友”吗?就连嫡亲的阿姐,这两年间又有了多少她所不知道的经历呢?

  “怎么了?”

  正好在这时,她最看不透的那个人驻足停在她身边,侧目投来问询的眼神。他生得高大,长仪需要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在这样的角度下,他的眸子便显得格外深邃,旁人的瞳色多少都掺点棕色,或深或浅,但他的眼瞳却像是极纯粹的黑,深沉且平静——那平静之下又掩饰着什么,谁也无从得知。

  “没事。”她笑了笑,摇头,“走吧。”

  ……

  两地之间说是跟横跨整座林子差不多,但几人显然不能真这么走,按唐榆的说法,内围里都是要紧的机关,哪怕法阵没有重启,机关也依然自行运转着,一步踏错便要人命。

  故而就连唐榆也不敢马虎,几乎是沿着外围一路往里绕的,走两步就要停下来看看罗盘,倒比上回进阵时还更谨慎。

  “北面的阵法本就比南面凶险,前些日子又新添了不少机关,还正好挑在我离开的那段时候——现在连我都不敢确定附近是个什么情况,还是小心为上。”他难得严肃,再三强调,“你们可千万跟紧我,留神脚下,当心踩了机关,最好是沿着我的脚印走……”

  变故偏偏就发生在这时候。

  唐榆的话音尚未落地,就听得窸窸窣窣的机括声从众人脚下响起。长仪反应极快,几乎在同时就攥住了自己的乾坤佩,可还没来得及召出偃甲,昆五郎便迅速伸手揽过她的腰,护着她飞身往旁边撤开来。

  她还注意到阿姐也伸了手想拽她,可惜慢了昆五郎一步,接着就被唐榆拉到一旁。场面顿时混乱一片,所有人都如临大敌留神着四周,就怕猝不及防出现点什么毒箭暗器的——可是没有,周围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只剩下若有若无的机括声还在兀自响着。

  “花香。”

  众人正摸不着头脑,昆五郎忽然说道:“机关或许不是唐家人设下的。”

  长仪闻言便仔细嗅了两下,果然闻到了隐隐淡淡的香味,可却不是最近熟悉起来的霞英花香,而是另一种格外清雅的甜香,似乎还夹着些草药的气息,闻久了竟熏得人脑袋发晕。

  “不对!”她慌忙捂住口鼻喊起来,“快屏息,这香气有问题!”

  可等她抬眼望向其他人时,周围的景色已经截然不同——密林,山石,枯枝路,皆如串马灯影般在眼前飞快划过,不过眨眼的功夫,竟就生生将其他人的身影隔开来。

  传送阵。

  长仪终于反应过来,却也来不及寻找破阵之法,只得眼睁睁看着几人分散消失在阵法里,连身边的昆五郎也正被无形的法阵之力拉扯着。她下意识想要抓住那人揽在自己腰间的手,可脑袋却阵阵昏沉起来,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意识消失之前,隐约听得那人在耳畔喊了几声,听不清说的什么,语气倒是少有的焦急……可这声音也渐渐模糊了去,护在她腰间的手臂终究还是松开来,长仪只来得及随手召出一具偃甲,便陷入一片静谧的黑暗。

  ……

  他又做梦了。

  模糊的画面在眼前纷纷杂杂地闪过,大多数只是些零星的片段,院里的桑树,老旧的木板凳,村子外蔫黄稀疏的麦田,支离破碎,凑不成完整的记忆。

  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声,没有词,也没有调,稚嫩的声音里却带着说不尽的欢快,哼啊哼,渐渐就将那些碎片串到了一块,拼凑出来的是什么呢?

  充满乡野气息的农家小院,晨风里带着几分水汽,把邻家做的黍粥和菜饼的香味传出老远,还裹挟着小女孩不成调的哼唱。

  他就坐在墙角的木凳上,一边跟手里的柴禾柴刀较劲,一边偷偷瞄着周婶的小闺女采桑叶。他已经记不清小姑娘的名字,却记得她带着几分笑的哼唱,很甜,很轻快,站在石墩上踮脚采桑的时候会哼,在院里铺晒桑叶谷麻时会哼,被喊去浆洗缝补时也哼得欢,两条小辫一晃一晃的,似乎总是这么快活。

  为什么?

  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呢?

  他不明白,也注定无法拥有这份莫名其妙的快活。

  但他羡慕且向往这种滋味。过去是,现在也是。就像他尽管嫌弃那歌调粗滥,却还是会侧耳偷偷听着;就像现在的局势尽管很麻烦,他却还是选择留在某个小姑娘身边,那个每每谈及偃甲总会不自觉地弯起眉眼的小姑娘……

  可他终究没能拥有这份简单却纯粹的快活。

  脚边的柴禾堆得整整齐齐,采桑叶的小姑娘也被喊回屋去帮着缫丝。他跟着站起身,从厨房端了清清简简两碗黍粥,才刚刚踏进属于自己和母亲的房间,便听到轻轻一声叹。

  愁。

  妇人的眉间总是蕴着浓浓的忧愁,消不去,化不开。除了愁,便只剩下出尘的清冷,不曾动容,不曾有过笑的模样,仿佛从九天上遗落的仙子,凡俗万物皆看不入眼。

  包括他。

第161章 未曾拥有的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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