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67

　　田灵又背着书包去村里的学堂上课了, 一个年纪大点的女娃上学都是稀罕事了，更别提一个已经结婚的已婚女人, 这在整个王家沟村都是数一份的。

　　王家的邻居李二狗遇见了刚从家里出门的王老耕，看着从王家出去的一排四个去上学的背影, 忍不住上来打听，“老耕, 你家的儿媳妇还送去上学了？”

　　王老耕黑着张脸嫌丢人, 摇着手说, “跟俺没关系，不要问俺。”说完就扛着锄头去自家新分的两亩地去了。”

　　王老耕后面跟的就是务实娘，李二狗蹭过去, “嫂子？”

　　务实娘看着前面背着王务实书包的甩着辫子的小女人，心里也怪不舒服的，自家儿子没学上, 媳妇到能上学堂，于是没好气的跟李二狗说，“谁知道那小妮子给俺儿子下了什么药？娘的！”

　　说完王务实从家里出来了，务实娘没再说话了, 现在这大儿子, 这结了婚了，跟她这娘也不是一条心了。

　　田灵上学这事也有几天了，周围的风言风语不少, 村里人都知道王务实考上高中但不去上的事情, 但他媳妇到背着个书包上学去了, 这在不大的王家沟简直算的上是怪事一桩。

　　现在这务实娘这么说了一句，经过李二狗和他媳妇的嘴一传播，这事情就变了味儿，村里人都在传，这田灵是个狐媚子，能勾了男人的心，所以才让明明已经考上高中的王务实放弃了学业，非得到地里去干活去，这个女人倒骗了学费自己上学了，在王家什么都不干。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闲话一开始传，就刹不住车了，越传越玄乎，这慢慢发酵之后，这田灵好吃懒做，在王家作威作福，简直成了水浒里的潘金莲，总之，在王家沟村是被人不齿的人物。

　　但事实上，田灵在王务实家，什么活都没少干，因为知道自己的学习机会来之不易，田灵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帮王家人一家做早饭，中午放学再马不停蹄的回去做中饭给王务实等送到田里去，晚上呢回去也是收拾屋子做晚饭，自从田灵进了王家的门，务实娘基本就没再进过厨房，一方面，因为田灵做的饭深得王家全部男人的赞赏，另一方面，现在王家多了两亩地，这都是自己的地了，大家心思用在种地上的就更多了，务实娘每天也要下地去像个男人一样去干活，也没时间顾着家里。

　　风言风语没有几天就传到了田灵家里，这样编排女儿的话，娘听了自然是难过的，田大树也是满脑门子官司。

　　这天，田灵正在课堂上上课，自家的弟弟田青在外面跟她做鬼脸，村里的孩子不多，以前都是放在一个大班里教的，因为只有一个老先生，但是现在不同了，几个女知青都在学校担任教师，就把班级分成了三个，一个是年纪大点的，学的是初中知识的班级，一个是很小的幼儿园，一个是小学班。各个班都是复制班，就是多个年级一起上课。

　　村里的女孩子们上学的少，上也就是幼儿园和小学，上个几年，能干活了，就被召回家里去干活，不再上学，田灵也是这样，但是当初还没分开的这么详细，都是老先生一个人教学，田灵学过几年，后来能做饭了，基本在田家就承担做饭这个角色，再也没有念过书。

　　现在田灵出嫁了，田强成年了，于是，今年小妹妹田丽也没有上学了，接替原来姐姐田灵的班，开始学着做家务，做饭之类的活计。田家上学的就只剩下田青这个小伙子了。田灵还在班上上着课，就听见田青在外面压着嗓子叫她，田灵看着他贼头贼脑的样子知道是有事，于是举手跟老师请了假，出来了。

　　“田青，咋啦？”田青这孩子没事是不会叫她的，田灵知道他有什么事。

　　“爹娘说你啥时候有时间回家一趟，有事找你。”田青说。

　　田灵狐疑，“啥事？”

　　田青摇摇头，“爹娘没说，不过俺看爹娘说话的时候脸色都不咋好看。”

　　田灵狐疑这是有啥事了？因为等会下学她就要马不停蹄的回家干活，等会肯定是没时间的，要被婆婆挑理，一家人还没饭吃，于是，田灵请了个假，急匆匆的就回了自己娘家。

　　现在算是地里正忙的时候，今年田家也承包了村里一百公斤的粮食，因此也多了几分地，家里干活的人不多，主要还是田大树和田强，因此爷俩个更忙了，一天到晚的都在地里干活。

　　田灵回家的时候，家里只有田灵娘一个人，正在厨房里和田丽一起忙活着。“娘，你叫田青去叫我？有啥事，正上课呢。”

　　田灵娘看田灵回来，把灶上的水烧上，转头看着自家女儿，轻轻叹了口气，“灵啊，你在你婆家过得咋样？”

　　田灵点点头，看着自己娘满脸担忧的眼神。“挺好的啊，我婆婆公公一家都对我挺好的。”

　　田灵娘拉着田灵的手坐在旁边的小木扎上，“灵啊，你这孩子从小就是实诚。但是现在，结了婚了，去了人家婆家，再咋那也是婆家，就是你公婆面上再好，那跟在咱家不一样，不能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田灵有点不懂娘为什么要说这些，“娘，你说这些干啥？”

　　“那务实再咋说也是男娃，那上高中是多好的事，你咋能不让上呢，再说你个女娃，上什么学，你婆婆一家那么多人，那么忙，还是帮着点你婆婆才是正经妇道，以前娘没在家跟你说清楚是娘的过失。”田灵娘跟田灵说着做人家媳妇的妇道问题。

　　田灵看着自己的娘，“娘，不是我不让务实哥上学的，那是他自己不想上了。”

　　田灵娘明显不相信，“那务实那孩子肯定是怕家里出不起这钱才不上的，想把这钱留给几个弟弟，再说人家你婆家几个弟弟上学你跟着瞎凑啥热闹，人家让让你你就当真了，还真去上学去了，俺听说你婆婆都不乐意了。”

　　田灵撅着嘴，心里有点委屈，没说话。

　　田灵娘继续，“你说你婆婆平时是不是给你脸子看了？”

　　田灵真想跟她说，婆婆给她脸子看的原因是因为家里出的嫁妆太少了，要了人家一百多的聘礼，结果嫁妆给那么少，但是抬头看看田灵娘那因为干活而显得有些苍老的脸，田灵就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看你这丫头的样子俺就知道，那务实娘一贯在队里就不是个省心的，她能给你出钱上学？肯定因为这个给你脸色了，灵啊~~娘跟你说，这在人家家里当媳妇那是不容易的，要跟婆婆关系处好。”田灵娘继续说。

　　“娘，我虽然上学，但是婆家的活一点没少干，再说这学费都交了，这是我务实哥要我去上的，而且这上学的钱也是务实哥交的。”田灵辩解。

　　“俺说么，这务实娘那么扣咋舍得给你上学呢。”田灵娘恍然大悟。“但是话说回来，这务实的钱也就是你婆家的钱，她不高兴也是应当的。但是娘跟你说，到了婆家得守妇道，这次就算了，再交钱的时候可千万不能再上学了，你看看这村里人都咋说你的，这当人家媳妇，这生孩子才是正经事，念那么多书有甚用。”

　　田灵娘跟田灵教育了一通要守妇道的大道理，差不多到时间了，田灵背着书包回了家，学校还没下课，田灵生下来第一次对母亲的话产生了质疑，凭啥女人就不能上学呢？凭啥女人就得生孩子守妇道，她一点都不开心。

　　正在路上走着，看到她以前的小伙伴王秀秀，王秀秀笑着跑过来，“田灵~听说你去上学啦？”

　　又是上学，难道自己上个学就这么引人注意吗？田灵无精打采的点点头，“嗯。”

　　王秀秀看着田灵的书包，“这是刚从学校下学？”

　　田灵没什么心情跟小伙伴寒暄，就点点头。

　　王秀秀羡慕的看着田灵，“田灵，你命真好，这当闺女的时候天天下地干活，现在当了媳妇了，反倒能提着书包去上学了。”

　　田灵看着王秀秀那一脸的羡慕，眼珠子盯着田灵的书包就没转开过，田灵忍不住问，“秀秀，你说，咱们女娃上学有用没？”

　　王秀秀看着田灵，“咋个这么说呢，那肯定有用啊，且不说别的，上学不用去下地我就万幸了，你不知道，今年我家的地多了一亩，现在我天天也得下地，我多想去上学呢，屁股一坐，拿拿笔杆子多舒坦，好过去那地里拿锄头”

　　田灵看着她，“我娘说我是浪费我婆家的钱，说女娃嫁了人念书也没甚用，还不如跟婆婆关系处好点，生娃娃要紧。”

　　王秀秀道，“姨咋这么说呢，那反正是你婆家的钱，既然你婆家愿意出，你还不去上？那你就太傻了，要是我二话不说就去上学了。”

　　田灵点点头，王秀秀还要下地，跟田灵随便聊了两句就走了，但是满眼的羡慕神情是掩饰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