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貌美的琴师(三)47

  再加上阿树是昭阳帝最宠爱的昭和公主,更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充足恃宠而骄的资本,天底下除了昭阳帝,没有谁有资格说她几句不是。

  而昭阳帝怎么忍心让阿树不高兴?

  阿树坐在软塌上,微微仰起头看顾锦之。

  顾锦之肌肤如玉,眉眼舒朗清隽。他穿了一身鸦青的长袍,里衣是素淡的青瓷纹。宽大的袍袖绣了荼白色的天狐踏月,腰间围了一条赤红锦带,佩玉垂下压住衣角。

  清风一漾,衣袂翻飞起来,好似仙人临境。

  真是一副好皮囊。

  “请公主安。”顾锦之仍然半垂着眼,显得有几分疏离清冷。

  阿树依旧笑吟吟,丝毫不恼他的态度。漂亮的人总要有几分特权,何况是顾锦之这么漂亮的人呢?

  “过几日就是重阳佳节了,今年父皇要领着群臣去燕华山的小望峰登高,本宫前几日才去过猎场,可不想再坐这么远路的马车了。”

  “你呢,重阳节打算做什么?”

  “微臣无甚亲眷,打算在府上抚琴看书。”

  他的声音泠泠,像细雪落在竹叶,独有一番风姿清俊之美。

  倒是个呆的。

  阿树轻笑,也不觉得他寡言无趣,“那你不如到这皇宫里来陪本宫。”

  “喏。”

  又聊了几句,主要还是阿树自己在絮絮叨叨地说话。她其实是一个话挺多的小公主,要不是昭阳帝整天日理万机,太子哥哥又总喜欢跟她斗嘴,她能缠着两人叽叽喳喳一整天不带停的。

  因此,哪怕顾锦之话少,她也能很开心的聊下去。

  毕竟他长得美,看一眼就叫人通体舒畅。

  过了一会儿,阿树觉得今天还是该学一会儿琴,不然翘了大半天课,不仅对不起上书房那群夫子们的苦心孤诣,自己的良心也有几分过不去。

  “走吧,去邀月亭。”

  顾锦之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宫女抱着他的琴,也快步走至邀月亭摆放好。

  清和宫很大,正殿后还有一个庭院,再往后有一片小花园。燕华山北面暗河正好流经此处,便依着活水建了座假山,树木花草郁郁葱葱。

  邀月亭设在假山半腰,从红墙青瓦的宫墙外正好能看见亭子顶端木雕的鸾鸟逐月,与御花园仅用一墙一垂花门隔开。

  阿树本想给亭子取名叫镜花水月,昭阳帝说寓意不好,改成邀月亭,还大笔一挥写了块匾,叫工匠雕好送来。

  阿树寻思,邀月这名字也没多风雅。

  不过毕竟是皇帝赐名嘛,连题词匾都送来了,总不能拒收吧。

  刚走进邀月亭,阿树的注意力又被亭中心石桌上的一叠糕点吸引过去。走近一看,是小厨房用昭阳帝新赐的嫩茶尖烹制的竹叶酥茶饼,模样小巧精致,看着格外诱人。

  阿树被诱惑着伸手捡了一块放入口中,外皮酥脆,内馅清香微甘。她索性再次改了主意,让顾锦之弹琴给她听,她专心吃糕点。

  吃了两三块后,她又忍不住想和顾锦之聊天。

  “太子哥哥说你之前游历过很多地方,挑几个有趣的给本宫讲讲吧。”

  顾锦之弹琴的手一顿,抬头看了眼阿树。

  而还没等他开口,远处烹云走上前,似是有事要禀报。

  “怎么了?”

  “公主,陛下派人来请您过去,说是想听您弹琴了。”

  阿树闻言,唇角一弯。

  她笑盈盈地应了一声,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屑,又拾起桌上白瓷小盏喝了一口茶。坐在软凳上,垂下的双足在裙摆下轻晃,娇嗔着扬了扬下巴,颇有几分洋洋得意,“父皇想本公主就直说呗。”

  阿树明白昭阳帝的言下之意。他肯定是在御书房批奏折累了,想让她过去陪他。平时如果奏折不多,他会搬到清和宫来批改,但有时候太繁忙了,就会叫她去御书房。

  此时,她漂亮的瞳眸盛满亲昵,一时也忘记,方才片刻之前她还在和顾锦之聊天,欢快地起身转了一圈,觉得衣裙也不算太草率,打算就这么去御书房。

  余光忽然瞥见顾锦之,才想起今天特意叫他进宫学琴,却一个音也没教。

  阿树莫名有点心虚,轻咳一声,对顾锦之说,“清商,不如你今日先回府吧。重阳节那天,本宫再派人带你进宫。”

  她打定主意,今年重阳节不随着父皇一同去小望峰了,正好待会儿去御书房,同父皇讨要一份圣旨,允许她重阳节留在京内。

  顾锦之收了琴,起身目送公主离去。

  他面上淡淡,目光却是不动声色扫过桌案。

  案上残留一盏白瓷茶杯。

  杯沿上留了一抹不甚明显的红印,浅浅地晕开。

  似是盛春江岸边桃红纷飞,如玉美人踏月而来,半掩在衣摆下的指尖染着蔻丹,玉足轻点在平静的江面,波纹凌凌,层层涟漪泛起,乱了一池春水。

  而佳人早已远去。

  -

  重阳节那几日,皇帝要带着百官群臣去燕华山登高。路途马车颠簸很是受罪,小望峰的景色也无甚新奇。

  阿树躲懒,趁着那日在御书房陪昭阳帝批改奏折,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女儿想留在宫中陪太后娘娘,娘娘教儿臣礼佛修禅,为大昭百姓祈福。”

  昭阳帝知道她礼佛是假,偷懒是真。但也不忍叫阿树奔波劳累,自是应允。

  “小丫头片子,不许偷吃螃蟹。”他一把抱起赖在自己身上的娇娇公主,伸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凑近了额头相抵,仔细交代:“朕会同母后说,多看着点你。”

  “那儿臣就更不忍去了,不然只能看着父皇同兄长食蟹饮酒,大快朵颐。”阿树故意做出一副可怜的模样,鼓着嘴委屈道。

  螃蟹性甚寒,加之与她服食的中药相克,阿树每次只能眼巴巴凑在一旁闻个香味。

  “答应让你重九日出宫玩耍,当作补偿。”

  阿树在心里欢呼一声,但面上还是十分正经地欲拒还迎,看起来很是乖巧孝顺:“儿臣想陪太后娘娘。”

  “母后哪舍得拘着你?”昭阳帝深谙阿树的性格,真叫她念经吃斋,不出半日就要胸闷气短,浑身不对劲。

  “届时叫六木都跟着你,别往人潮涌动的地方乱跑。”

  “父皇真好!”阿树也不装了,笑嘻嘻的躺倒在昭阳帝宽厚健壮的胸怀里。

  六木其实是三个人。

  昭阳帝精挑细选,在阿树十岁生辰时指派给她三个最精英的暗卫。她给三人重新赐名,分别叫一木、二林、三森,统称六木。

  这名字听起来略一言难尽,但昭阳帝也由着小公主肆意妄为。

  毕竟,要不是早些年钦天监死命上谏,拦着昭阳帝陪七公主胡闹,昭阳帝早纵着他的娇娇儿,把燕晚晚这个她不喜欢的大名给改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昭阳帝自有十分的自信,他的小公主值得天下最好的一切。

  九月初九,登高望远,也是赏菊食蟹的好时节。

  重阳节那日,皇帝领着亲信重臣早早出发,登上西北山脉的小望峰顶眺望整个偌大的京城,举行谢天地神灵、敬祖先恩德的祭祀活动。皇后领着四妃及皇家子女一同前往,各官家眷也在其中。

  昭华太子中途还快马加鞭,特意改道从北郊猎场顺走了他的汗血宝马,兴高采烈去秋游。

  百官嫔妃家眷,再加上各家侍从护卫,又是浩浩荡荡近千人。

  人一多,出行速度便变得缓慢。因此他们九月八日下朝后出发,在小望峰底的皇家别院住四日三宿,九月十二晚归京。

  阿树留在宫里,早早起身,给同样没去燕华山的太后娘娘请安。

  祖孙二人话了几句家常,阿树正准备端端正正礼佛念经,就被她老人家慈祥地请了出来:“既然皇帝答应你出宫,与其在此陪哀家苦坐,不如趁日头好,早些时候出去玩耍。”

  阿树眨巴了眨巴眼睛,当然十分心动。

  京城东市今日晚间有灯会,白天除了商家买卖,也没什么新鲜的。她本来打算同太后娘娘呆上半日,再请辞出宫逛逛。但现在计划被打乱,还没想好如何打发白日时间。

  回到清和宫后,阿树呆呆坐了一会,翻了翻桌案上的话本看了几页,忽然想起上次说,重阳节让顾锦之进宫来弹琴,又吩咐煮雨道:“请琴师到邀月亭来。”

  想着夜里要出宫玩耍,她唤烹云来重新梳了个反绾髻。妆奁台上铜镜清晰照人,发髻似惊鸟双翼欲展,发尾垂在肩后,用密尺梳细细打理。

  昨夜三森拿来一只木盒,昭阳帝亲手雕的银丝镶缠枝纹紫檀梳篦送给她。烹云小心捧着将梳篦正插在她发间,两边发缕用茱萸饰流苏点缀。

  昭阳帝早日还送来一盆新开的绿牡丹。

  阿树坐在镜前梳妆,余光正好瞧见窗边的绿牡丹,噗嗤笑出声,“烹云你看,这绿牡丹跟颗白菜心似的。”

  菊花白菜,雅俗共赏。

  等顾锦之抱着琴前来时,阿树在邀月亭自斟自饮了许久。她抱了一只小酒壶,时不时添一杯喝下,哼着不成曲调的歌,自娱自乐。

  亭外竹帘放了两张下来,遮挡南北方向的飒飒秋风。

  天气逐渐转凉,枝头叶脉被风染成姜黄色,挂在枝头簌簌作响。空气里湿润的水汽柔软地中和了秋日干燥肃杀之意,像磨圆了棱角的老木,矜雅温吞。

  南境的冬日来的很晚,有时候甚至看不到落雪。

  与之相反的是,北境往往很早就入冬了。今年北境蛮国已经下过几场暴雪,狂风卷着粗粝的沙石整日在半空咆哮。

  哪怕身处深宫,阿树也听说边境将士们处境苦寒,棉服盔甲难以抵御狂风暴雪。昭阳帝允许太子上朝旁听,前几日忙于边境的诸多事项,今日重阳节才有空出游。

  重阳节皇帝率百官登高祭祖,这是大昭历年来的规矩,借此向先祖祈福与汇报,宣今日之国泰民安,求来年风调雨顺。因此不论边疆战事再忙,也要抽出这几天时间。这也是给普天百姓求一个心安。

  只是,今年北蛮来势汹汹,怕是不能轻易善了的。

  阿树想起上次在御书房看到的那些奏折,叹了口气。她虽然不像太子那样参与政事,但昭阳帝也经常同她聊些家国朝堂的事,更从不拦着她翻看他的奏折。

  她看过几封从南北边境发来的急件,句句都是危急之事。

  虽然昭阳帝宽慰她不必担心,但她看着父皇忙碌疲惫的模样,也有几分心思沉重。

第20章 貌美的琴师(三)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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