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2
早晨十点多钟的时候，李茹敲响了出租房的门，七楼没电梯，她提着口急气儿跑上来，站门口喘了大半天，趿拉步子走进屋，一屁股瘫进沙发里。
“我靠我生孩子都没这么费劲，”她一只脚搭在茶几上，胸膛起伏:“昨晚上那事儿我知道了，我跟你道个歉，我下次一定给你找个靠谱的剧组。”
何铮困得两眼涣散，头顶有点炸毛，揉着脑袋打了个哈欠，嗯了声。
“泡你那墨西哥土豪能耐不小啊，那新导挺傲的，谈合同的时候都没跟我们低头，我反正是没想到他会跟有钱人认怂，”李茹喘着就掏出了烟，“监控视频他给你了吗？”
何铮翻了下手机，半小时前大哥刚把导演的监控转发给他了，“给了。”
“你微博阅读量太低了，发了跟我说一声，我买点水军转一下。”
何铮敷衍地点点头，给大哥发去一句：“怎么醒这么早。”
“我跟黄晨没怎么接触过，但我听人说过他，演技稀碎，心思全放酒局社交上了，你别跟这种玩意一般见识，”李茹抿了口烟，环视屋子一圈，瞳孔定在厨房，“好久不来你家了，你还跟那个小孩联系吗？”
何铮大脑宕机：“哪个。”
“你刚进圈的时候不跟我说过吗，你在这屋底下捡着个小男孩，老给你做菜那个，”李茹突然直起身：“不会死了吧？”
“没有，”何铮从手机屏幕抬起头，“他这几年一直在给我寄信。”
李茹随口道：“哦，他现在是不大学毕业了？”
“我不知道，信我没看。”
“你是真行啊，”李茹回想觉着好笑，“我有回不是跟你在楼下抽烟，我抬头就看见那小孩在窗户那偷看咱俩，那眼神，生怕咱俩是一对儿。”
“是吗。”何铮心思全放在等大哥回消息上，“那挺可爱的。”
“小屁孩占有欲还挺强。”李茹越想越觉得有意思，“我跟你说，还有回....”
手心传来震动的触感，何铮立马接通语音，大哥率先开口，鼻音有点重：“我这边是晚上八点，我睡了好久，我梦见你跟黄晨打起来了。”
何铮不自觉嘴角上扬，藏不住笑意：“所以是我打赢了吗？”
大哥平静道：“没有，你可弱。”
“那你帮我还手了吗？”
大哥仔细想了想：“我也打不过。”
两人一来一往，看的李茹手上的烟灰都忘了弹，掉下来一截儿给她烫得一激灵，好大一声哎哟我去。
大哥沉默一瞬，语气未变，“你旁边是有女生在吗。”
“嗯，我前经纪人。”
李茹头皮发麻，赶紧用口型无声对何铮说：“我先走了，我先走。”
何铮冲她挥手，给她打开门，摆出一个慢走不送的手势。
“她要帮你处理黄晨这件事吗？”大哥说：“你先和她聊吧，一会有空再打给我。”
“她走了。”
何铮关上门，走进厕所，把手机放在洗手池打开免提，弯下腰去洗漱。
“走了？”大哥莫名笑了声，“行啊。”
一缕头发从耳后散落，何铮随手扎了个低马尾，嘴里含着牙刷，含糊不清道：“你吃晚饭了吗？”
“我在等你，”大哥说：“一个人吃不完。”
“你点了什么？”
“蛋糕。”
何铮刷牙的动作一停。
“今天我生日。”大哥淡淡道。
何铮胡乱漱干净嘴，湿漉漉的手背往裤腿一抹，拿起手机语速很快道：“我现在去给你寄礼物还来得及吗。”
“我有一个想要的，”大哥顿了下：“礼物。”
“你说。”
大哥深吸一口气：“我想跟你打视频，你给我吹蜡烛。”
何铮几乎没犹豫，立马拨去一个视频通话邀请。
视频和语音的来电音乐是相同的，节奏和鼓点一如既往，何铮心跳节拍却忍不住加重，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但他知道大哥一定比他更激动。
因为大哥突然挂了。
但是没过几秒，他又主动打了回来。
何铮接通前忍不住瞥了一眼镜子，有那么一秒钟，他后悔没早点起床洗个头。
视频连接成功，大哥那边的画面似乎是阳台，外边天黑压压的，一张黑色的桌子上，放置着一个黑色小蛋糕，上面插着一根未点燃的蜡烛。
不出意外的，大哥没有露脸。
何铮悬着的心一点点落地，他开着免提，大哥那边又安静得诡异，所有细微动静在黑夜的映衬下都被放大，在这样双方都有些小尴尬的情况下，何铮清晰捕捉到了打火机被按下的声响。
他诧异道：“你抽烟？”
大哥的声音在打视频时更为真切，一道磁性男声带着电流入耳，“我紧张。”
尽管已经在竭力控制语调，还是能听得出来尾音在隐隐发颤。
何铮顿时想起来他第一次打电话时，连话都不敢说的模样，忍不住调笑道：“紧张就抽烟啊？不学好。”
大哥还是不敢放松，只沉默抽烟，不说话。
何铮于是开始找话题：“你这生日有点草率啊，不太符合有钱人的身份。”
大哥轻轻吐出嘴里的白雾，心情稍微平复了点，没什么情绪地低声道：“因为我朋友很少。”
何铮张了张嘴，又闭上，分辨不出他说这话的心情是低落还是淡然，不知道该怎么接。
两人一闭嘴，消散的尴尬气氛又逐渐聚拢。
大哥慢慢抽完一整根烟，随手按了下打火机试火，说：“点蜡烛吧。”
何铮说好，然后就看到画面中出现一只手。
一只漂亮至极的手。
很白，很瘦，根骨细长，关节是淡红色，他五指用力时有一个微微凹陷的手窝，往下，一只黑色银边腕表，圈住了那截线条骨感的手腕。
视线上移，是那幅墨竹纹身，亲眼见到的视觉冲击感比照片更强烈，细致到线条每一处的起承转合，叶尖的勾勒，骨节的衔接，色料并不鲜艳，有一种内敛但遒劲有力的自然感。
符合竹，也符合人。
何铮好久没回过神。
一簇火苗孤苦伶仃地燃起，在黑夜中摇摇欲坠，大哥用手聚拢在旁边，挡住风，对何铮说：“帮我吹一下。”
何铮呆滞了两秒，发出一声吹气的“呼。”
大哥两手在蜡烛上方一拍，烛光挣扎了最后一下，灭掉。
“你还没许愿。”何铮突然想起来。
“我没有愿望，”大哥把打火机放在桌上，那只好看到让何铮移不开眼的手接着从画面里消失，“小孩子才许愿，我不是。”
“啊，对，”何铮轻笑：“你是二十四岁的人了，生日快乐啊大...”
他顿了下，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昨天晚上那个就行，”大哥说：“你喜欢就行。”
何铮想了下，“小狗？”
大哥配合他：“汪。”
何铮笑道：“生日快乐，礼物我明天一定补给你。”
他说着，一双手又出现在眼前，这次手上捧着一个黑色礼盒，另一只手打开，里面是条白色长裙。
是大哥心心念念要买给他的那条长裙。
何铮以为大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真的买下来了。
裙摆甩下来的那一刻，何铮才后知后觉发现了眼前布置的这一切，并非他所以为的草率，而像是一种等待。
在所有黯淡无光的黑色里，等待这件白裙的出现，只一瞬间，世界就有了唯一的颜色。
两边都静悄悄的，裙身月光流淌，像星河，柔和而耀眼。
大哥把裙子叠好，放回礼盒里，轻声道：“我没有愿望，但我希望你能一直漂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