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蓝鸟

  1.

  太阳东升西落,潮水起起伏伏。

  被困岛上的四个人适应得很快,从最初的不知所措,已经逐渐发展出一套荒岛生存的哲学。他们约定谁也不去讨论“何时才能等来救援”这个话题,也绝不思考其他同事的下落。本着能过一天是一天的想法,在岛上昏昏沉沉的混日子。

  幸运的是,这个岛屿地处南方,时值盛夏,植物馥郁、野果也丰盛。在唐灵的带领下,他们在山上找到了甜蕨、马齿笕和野芒果。每天餐食色彩丰富,加上各类莓果,同放在椰壳内,赤橙黄绿青蓝紫拼成一份,酸甜适口,唐灵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彩虹碗”。

  “这一份,不夸张的说,在 CBD 点外卖的话,下不了百元。”唐灵得意地说。

  “味道是可以。就是缺点油水了。”在岛上一天五顿瓜果,两位女士还勉强受得了,林律师和裴子航吃了几天后就有点双腿发飘。林律师抚摸着日渐清凉的头顶,剃着牙缝,“呸呸”地吐出嘴里的野莓皮,露出染成深紫色的门牙,把目光投向了每天在岛上早出晚归的海鸟们。

  岛上异鸟繁多,大多居住在群山深处。由于不曾被人类骚扰过,大多呆呆笨笨,毫无防备之心。鸟巢建得也颇为随意,或在乔木肆意伸出的枝杆之间,或者矮蕨丛中。这些鸟见有人闯入岛上,不但没有害怕之意,反而还呼朋唤友,每日往返于山海之间时,来他们四个居住的龙血树林短暂聚集一番,像是有意来观赏这些会说话、没有毛、爱玩火的双足生物。

  这天临近日落时,几只羽毛趋于淡紫色的海鸟再次停留在篝火旁,好奇地打量着四个馋得眼冒金星的人。

  林律师双眼一亮,慢慢转动脑袋,瞧向唐灵,问道:“小唐,这鸟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要不就它吧?”

  唐灵挑挑眉毛,暗自摩挲双掌,忐忑地说:“那可怪不了谁了。出门不看黄历,和咱一样倒霉。都是难兄难弟,那就互帮互助一下吧。我上次吃到烤小鸟还是八岁那年……”

  这几只海鸟的羽毛初一看是湛紫色,在火光照耀下,又有点隐隐的泛出金光,像脊背上洒了一层金。脖颈纤长,双脚微青,正在火旁慵懒地梳理翅膀。

  唐灵指挥着林律师和裴子航去摘些矮蕨叶子,“要宽的、大的。我得装扮装扮,不动声色地接近它们。”

  海鸟见人们散去,一扫方才懒洋洋的姿态,扑棱着翅膀跳到椰子壳旁上,齐心合力叼起来就飞。

  “好家伙,咱想吃它,它想偷咱,这鸟玩了一出无间道。”林律师在矮蕨旁站起来,薅掉头顶粘住的野草。

  “什么叫无间道?”出生于 2003 年的裴子航茫然地问了一句。

  林律师瞟了他一眼,“经典,你不懂。”

  2.

  椰子壳本就沉,海鸟又舍不得其中的野果,只能在低空飞行,飞一段距离,就落下来歇歇。

  唐灵从头到脚披了一身张牙舞爪的蕨叶,散着几天没洗过的头发,活像刚刚下山的野人。她匍匐在矮灌木丛中,招呼身后龇牙咧嘴说腰疼的林律师,“你们快过来,这鸟失算了,跟上它们,抄了老巢!”

  方玫一直端庄地走在他们几人的后面,她撩开遮挡道路的枝叶,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着。见裴子航落了后,她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声说:“这种鸟看色彩像是濒危物种,咱们真要去抓吗?”

  裴子航站起身来,前面的唐灵和林律师还兴致冲冲地在地上爬行,像饿急了眼的山猫。他说:“总吃野果也不是办法。咱们一直没等到救援,在岛上总得多找点资源才行。”

  “捕食濒危物种可是入刑的。”方玫皱着眉头,不再向前走。

  林律师听到了她的话,扭过头来说,“嗨,小方,咱这属于紧急避险,在野外紧急情况下,一不小心吃了濒危动物也是可以免责的。”

  “构成紧急避险的前提是,咱们有生命危险,除了濒危动物之外,没有别的食物来源。可是岛上的野果明明很丰富啊,咱们这一周也这样过来了,为什么一定要去……”方玫执着地说。

  唐灵依稀听到身后有人在说话,她向他们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全神贯注盯着前方的鸟巢。

  这种蓝色的海鸟把巢筑在了山坡凹陷处。这里侧面临海,被多年风雨侵蚀,天然形成了一处凹陷。凹陷之上,野草横生,碎石满地,不仔细观察的话,确实发现不了这里藏有鸟巢。

  唐灵瞅准时机,猫起腰身,奋力向前扑去。

  然而蓝色海鸟机警,稍一听到响声就乍起翅膀逃向天空。

  唐灵气馁地在凹陷处的草地里四处追赶,却发现这里是海鸟的聚集地。她的跑动,惊起一只只栖息在此处的异色海鸟,哗啦啦地从草地里直飞空中,然后四处散开,像是一束蓝色烟花绽放在山野上方。

  林律师停下和方玫的争执,摸摸头顶,不可思议地看看掌心沾着的那抹可疑的黏状物,很是失态地骂了个脏字。

  唐灵风尘仆仆地跑了回来,她手里捧着五六只又小又圆的鸟蛋,上面有黑白相间的米粒大小的花纹,“看我找到了什么!虽然没抓着鸟,但是它们在这里下了好多鸟蛋呀!回头我用海水浸了,用咸泥巴包成球,放在篝火里烤。等烤到泥巴干了,裂出缝,趁热剥开吃,要多香有多香!”

  “我是不会吃的。”方玫固执地说。

  唐灵不明就里,依旧兴奋地说:“你是不是觉得这样不够入味,告诉你吧,这岛上什么都有,我再找找,野山葱、野芫荽,洗净撕碎,和鸟蛋一起放在椰子壳里烤,也是很鲜美的……”

  “之前我还不敢确定,看到鸟蛋上的花纹就知道了。它们是濒危品种蓝颈鹮,国际上认为这种鸟在全世界也不超过二十只。它们每隔三年才会产一次蛋,每次不过产一只。你手里拿的那一把,怕是蓝颈鹮家族这三年的全部后代了。”方玫认真地盯着唐灵说。

  刚才向下扑得着急,唐灵的脸颊和膝盖都有划伤的痕迹,脚底也被碎石刺破,此时还有镶嵌在皮肉里的小石粒。她惊讶地看着自己手里捧着的几枚鸟蛋,喃喃地说:“全世界不超过二十只?你会不会弄错了?刚才飞起来的明明有成千上万只了……”

  “不会弄错的。”方玫劝她把鸟蛋送回去,“大学时,我就加入了濒危鸟类保护协会,这是一个 NGO 组织,会定期更新濒危物种的资料。这种鸟的颜色、鸟蛋的形态都非常独特。不会错的。”

  林律师一把接过来那几枚鸟蛋,在手里盘着,哼起小调就向回走,“管不了那么多了,你们不吃我吃。这鸟是不是濒危的不好说,再清汤寡水熬下去,我就濒危了。”

  3.

  篝火升起来时,林律师兴致勃勃地把鸟蛋埋在了土堆里。

  很快,火里就传来咸泥巴裂开的声音,海鸟蛋独有的咸香气息摄人心魄。

  方玫坚持坐在离篝火很远的地方,并不时对着天空里偶尔飞过的夜鸟拍摄,她说这些都是要交给 NGO 组织的资料。

  “不吃这些鸟蛋我们不会死,但是吃了的话,这意味这批蓝颈鹮有断代的风险。”她一脸遗憾,淡淡地说。

  鸟蛋烤好后,唐灵左手倒右手,把它们从泥土里剥出来,一枚枚地放在椰壳中,递给裴子航,“要吃趁热啊。”

  裴子航摇摇头,说:“算了,方玫说得也有道理。”他站起身,走向一直站在丛林边缘的方玫,“她在那好长时间了,我过去看看。”

  “不吃就不吃呗。一边咽口水,一边假装不饿……”唐灵气咻咻地想,也许是火烤得太旺,颧骨处划裂的小伤口隐隐作痛。

  “你帮我看看,是不是破相了啊?”唐灵也没了胃口,询问一旁食指大动的林律师。

  林律师正塞了一枚鸟蛋入嘴,被烫得嘶嘶咧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根本顾不上回答唐灵的问题。一周没沾染荤腥的他,压根把刚入口的鸟蛋舍不得吐出来,含糊不清地赞叹:“人间有味是清欢呐,呼——烫死我了。”

  树林那边,裴子航大声喊:“好像来船了!”

  唐灵和林律师面面相觑,唐灵把手里的夜晚往地下一墩,马上朝那边跑去;林律师看看手里还剩下的几枚鸟蛋,满脸不舍地把它们留在了火边。

  跑出几步,嘴里泛起那枚鸟蛋的余香,丝丝缕缕,从胃里,到齿间,说不出的勾魂,林律师只觉得这味道比过去四十年里吃到的云南宣威火腿、贵州秋松柏腊肉、瑞士咸奶酪都要迷人,“要不带给我太太几个,一周没见了,空着手回去不好。”林律师心想。

  他一边大喊:“等等我!”一边转身回去拿,可是,他发现,留在火旁的鸟蛋全部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脚印,指向丛林深处……

第四章 蓝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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