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33

  贺风感慨于丞相境界高深,非自己所能及,羞愧难当地点了点头,窘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在一阵轻微的叩门声替他解了窘境。

  贺风打开门,见无尘在外,道是俪贵妃等候已久。

  贺风回头看着顾珩,等待丞相发话。

  顾珩的笔尖微微一滞。

  听见窗外雨打青石,他微皱了眉。

  “去请。”

  不一会儿,无尘领着满身雨气的秦观月而来,秦观月走进浮云居,贺风与无尘识相地退了出去。

  秦观月想到那夜,在浮云居内,她楚楚可怜地伏倒在顾珩膝旁,像他剖陈自己的凄惨身世,求丞相怜她。

  那时的她似乎只能低微地仰望顾珩。

  虽然现在她还是只能像菟丝花般依附着顾珩,可秦观月知道,顾珩如今待她,多少有些不同了。

  正如她料想的那般,顾珩也不过是比寻常男子稍微多了些礼法的束缚与道义的克制,但这并不能阻挡她诱起他原始的心火。

  终有一日,他会虔诚伏倒在她的裙下。

  “在看什么?”

  秦观月被顾珩发现了自己的失神,忙从忖思中回过神来,顺手指向窗边铜架上的白鸟。

  “之前来没见过它。”

  顾珩侧眸看了眼:“之前被贺风放在外面,这几日挪到屋里躲雨。”

  这只鸟顾珩在山间救下的,当时它断了翅膀,可怜兮兮地摊在顾珩手中。

  精心照看了一个月,顾珩要将它放归山野时,它死活赖在顾珩手中,不肯走。

  倒是和秦观月很像。

  顾珩不喜欢它,吵得很。

  “娘娘喜欢,送给你。”

  秦观月摇摇头:“我养不好的。”

  顾珩低笑一声,也不追问缘由,目光状似地无意间落在了秦观月微湿的绣履上。

  “雨天行路不便,娘娘过来要说什么?”

  秦观月笑着走到顾珩案旁,拿起台上的墨锭,在砚台上缓缓转着圈。

  “来为丞相,佳人添香。”

  “自诩佳人,娘娘对自己的容貌,倒是一贯自信。”

  秦观月续言:“难道丞相不是这么觉得吗?”

  顾珩难得的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了笔,蘸了蘸这新来的“侍笔小奴”为他研磨的墨汁,在册子上勾出一个圈。

  烛光斜斜地将他二人的身影映在身后的白墙上,她站在案边,卷袖为他研磨,而他低眸勾画江山。

  这是第一次,他与她之间不与风月、情念、声色有关,即便缄默不言,却生出一种别样的温情。

  在那瞬间,顾珩生出一种模糊的幻觉,他想起他的娘亲还在的时候,也是这样在爹爹身边,静声为他研磨。

  只是,那是夫妻间特有的闺房之乐,他与秦观月,又算什么呢?

  这样的温情使他感到有些奇怪,顾珩开口,打破了这番沉寂。

  “在宫中待久了,闷吗?”

  秦观月指尖一顿,抬眼望他:“丞相什么意思?”

  “没什么。”

  墨锭下不断生出新的浓墨,秦观月懒得揣摩顾珩欲言又止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玄秘,她知道,她永远难以窥透顾珩深如古井的心,干脆不去费那闲心思。

  墨已够用了,秦观月把墨锭放下,轻声问他:“刘妈妈的事,是丞相为我做的吗?”

  顾珩搁下笔。

  她这样直接地问他,才让他觉得适应了些。刚才那样的氛围,让他坐立难安。

  顾珩矢口否认:“光是在这宫里,就有上百个刘妈妈。指的是哪一个?”

  在窗外濛濛的细雨声中,秦观月轻声笑了。

  她早猜到,顾珩是不会承认的,她也不会愚蠢到死死地逼问,让男人难堪。

  “丞相不必说,我也知道的。”

  秦观月的话已说到这儿,顾珩再多辩解,反倒显得稚嫩。

  顾珩干脆避开她的目光,只重新看着案上的折子。

  过了片响,案上的烛芯呲出了火星点儿,噼啪一声在阒静的屋中爆开。

  秦观月的手,轻轻覆上了他的,在他的手背上温柔地停息。

  她凑近他的耳边,顾珩闻见了那熟悉的诱香,眉间一跳,正想要推开她,却听见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谢谢丞相,这样为我。”

  秦观月离开毓秀宫不久,外殿便有一名正在擦拭花樽的小宫女哎呀一声叫了起来。

  站在她身旁的外殿掌侍被她吓了一跳,将手中的鸡毛掸子高高扬起,下一秒就要落在那小宫女的身上。

  “大晚上的,瞎叫什么!”

  小宫女名叫玉书,是前些日子内府才拨到毓秀宫来的,因不知底细,秦观月只让墨隐将她安排在外殿做些洗扫的粗活。

  玉书被吓得腿软,当即跪倒在地:“邓姐姐饶命,邓姐姐饶命。”

  玉书长得乖巧可怜,此时又一副伏低告饶的样子,外殿掌侍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见外殿掌侍回身要走,玉书连忙拽住她的裙角:“邓姐姐,奴随身佩戴的坠子找不见了,怕是今日去内府领东西的时候,掉在路上了”

  “一名坠子罢了,丢了就丢了,有什么要紧。”

  “邓姐姐,那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了,求求邓姐姐,且让我去找一找吧!”玉书泣涕涟涟,引得周遭宫女纷纷向此处望。

  俪贵妃与墨隐不在,掌侍怕再生是非,被贵妃责怪,只得低声喝道:“只这一次,快去快回,下次不许再躲懒。”

  玉书得令离开毓秀宫后,径直来到了淑妃的宜福宫。

  宜福宫中,淑妃正躺在摇椅上,由侍女捧着一双纤纤玉手,补染蔻丹甲。

  淑妃本是孤孀,当年燕帝微服私访时,曾在她家中借过一杯茶。淑妃靠着榻上过人的手段,愣是将燕帝迷得神魂颠倒。

  彼时她已有了孩子,燕帝不顾群臣反对,执意要将她接进宫中,册了妃位。

  只是自兰贵人得宠后,燕帝来她这儿的次数比以前少了许多。况且她不似兰贵人般年轻,如今更是得尽心保养才好。

  玉书被领进内殿,站停在灯下,恭敬地垂着手:“淑妃娘娘。”

  淑妃懒懒抬起眼皮,问道:“本宫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玉书有些警锐地看了看殿内其余人等,不敢开口。

  淑妃不耐地摆了摆手,那几名侍女低声应诺,缓缓退了出去。

  “说吧。”

  玉书向淑妃身前走近了些,伏跪在她膝边,低声道:“俪贵妃……的确不安分。”

  淑妃听见此话,来了兴趣,直起了身子:“噢?这话怎么说?可是你看到什么了?”

  玉书点了点头:“俪贵妃晡时出去了一趟,回来时便将一盒巧心斋的糕点分给了近身侍奉的宫人。可俪贵妃身在禁宫,怎么会买得到宫外的糕点?且就在刚才,她又不知往何处去了。”

  淑妃追问道:“你可知道她是去见谁?”

  玉书摇头:“奴不得俪贵妃器重,只被她安排在殿外做些粗活。奴昨日怕被俪贵妃发现,不敢跟上去细看。”

  “娼妇。”淑妃冷笑一声,猛地一掌便拍在了扶手上,震痛了新染的蔻丹,作痛地嘶了一声。

  “我就知道,看她在骊台宴上献舞的狐媚德性,便不像是什么良家子!依本宫看,她定是去与什么野男人私会了。”

  淑妃说话粗鄙直白,没有半点儿身为宫妃的风雅,连玉书都不禁皱了皱眉头。

  “你,过来。”淑妃勾了勾手,让玉书靠近些,“你给本宫盯好那个娼妇,若是发现她与哪个野男人私会,即刻过来告诉本宫。”

  玉书怕掌侍起疑,不敢在宜福宫多待,匆匆忙忙地便回到了毓秀宫。

  外殿掌侍还在打理殿外花草,见她回来随口问道:“东西可找着了?”

  玉书心里紧张,不敢与她多说话,摇了摇头便跑进了里屋。

  外殿掌侍看着她仓促离开的背影,嘟囔道:“这丫头,怎么今儿个神神秘秘的。”

  过了几日,连绵不断的雨终于停歇。而宫中忽然传来消息,燕帝要携宫妃前往京郊行宫避暑,秦观月身为贵妃,自然也在内。

  往年都要进入盛暑才会举宫迁往行宫,这次竟比往年足足早了一个半月。此次顾珩也随燕帝同去,留了城阳王与襄阳王在宫中协理诸事。

  在与墨隐收拾前往行宫的细软包袱时,秦观月突然想起上次顾珩问她,在宫中待久了闷不闷,似乎便明白了这一切的原因。

  在这个春色落尽的伏月,阔别了燕宫的灯火繁盛,秦观月随着宫中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京郊行宫。

  离开燕宫前,城阳王竟还托人送来了些驱蚊虫的香囊,说是行宫蚊虫多,让秦观月戴在身边留用。

  东西并不算贵重,秦观月也没推拒。

  这是秦观月第初次与顾珩一起在燕宫以外的地方相聚,心情自是别样愉悦。

  行宫与燕宫不同,虽无燕宫煊赫,但已是满园芙蕖,河川流丽。

  此处没了宫中繁多的规矩,亦少了许多侍卫,在这天然的园林间,仿佛倒更适宜她与顾珩相见。

  在来到行宫的第三夜,燕帝突发奇想,要在雨花阁赏画作诗。

  雨花阁位于玉池中央的小岛上,须得乘着莲船,才能登岛。

  莲船数有限,而宫妃众多,且莲船一来一回要一刻钟余。

  秦观月知道顾珩一向不喜参与宴席,从来都是最后一个赴宴,于是在今夜,她特意等在乘船的岸边。

  不出秦观月所料,顾珩果然姗姗来迟。

  此时月明星稀,岛上的莲船已都驶离了岸边,只剩下一叶小小的蓬船,是供宫人来回使用,而宫宴即将开始。

  秦观月回首望着顾珩,在星月下望向他:“丞相,好似只剩下这一只蓬舟可坐了。”

  作者有话说:

  秦观月:终于来到副本了,让我大开杀戒一场。

  顾珩:救救我,救救我。

  贺风:丞相,你跟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第20章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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