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5

　　他最近不太想起这些事情了，毕竟人的记忆真的抵不过时间，尽管他的记忆力惊人。

　　有个服务员拿着“赠品”上来，一脸娇媚地朝林远笑，刚开始真的误以为是咖啡店做什么活动。

　　徐宁等那个服务员走远，将那碗甜品拿到自己的面前，毫不客气地舀了一大勺往自己的嘴里塞。他好像在发泄自己被无视的愤怒，恶狠狠地瞪着林远。

　　“人家姑娘给你献殷勤，你怎么理都不理？”

　　林远没有回答，他能做什么？他只是问徐宁，“我想，你不是来找我喝咖啡的。”

　　林远微微笑了笑，他的微笑总带着一股儒雅的气息。似乎很平易近人，但实际上并不是，他做事太有原则了，所以院里的下属，对他既敬又怕。

　　“本来想带你一起去玩，不过你到哪里都这么受欢迎，我看还是算了。”

　　林远从不参加各种活动，这一点徐宁也清楚，所谓的高冷在院里出了名。几个同事知道他脾气，刚开始还会叫上他，现在都自动地将他忽略。

　　也只有到需要撑场面的时候，他才会出现。

　　“我去。”

　　徐宁的咖啡喝下去，刚到喉咙差点吐出来。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哥哥，能回答出这样积极正能量的话，简直太反常了。

　　“我还没说玩什么。”

　　徐宁能叫他做什么，无非是一些联谊聚会之类的活动。徐宁的人脉很广，似乎到哪里都有他认识的人。他没有女朋友并非他嘴上说得那么惨，只是他受不了约束。

　　反正他不去的话，也会被老妈叫回去相亲，还不如跟着徐宁去更省事一点。

　　徐宁给他做了一番打扮，林远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不由地绷着一张脸。衣服穿得花里胡哨就算了，还把他拉去烫发。看着这一头卷卷的棕色头发，他已无力吐槽。

　　“你每天除了黑色还是黑色，除了制服还是制服。能不能有生活气息一点？”

　　徐宁不止一次吐槽他了，不是他赶不上时尚，只是这样的发型和衣服，都不适合他。何况这是准备出席什么颁奖晚会吗？至于这么隆重？

　　他只是想，毁自己的形象来衬托徐宁值不值得，姑且陪年轻人去一次。然而徐宁不仅折腾他，也折腾自己。等徐宁把自己整好，他们已经去晚了，一屋子都是人，主人见到他们，过来打招呼。

　　“小徐，你终于来了。”对方向林远点了点头，“你好，我是欧阳光。这位就是我们徐宁口中的游检察官吧？久仰。”

　　久仰？林远很有自知之明，他还未出名到这种程度。

　　屋内的灯光并不明朗，五六种暗色调的颜色交错着，像酒吧一样，只是少了酒吧里那些吵闹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轻音乐在屋内缓缓地流淌。

　　他只是听徐宁说对方是生意人，不太清楚他是做什么的。很明显生意人已经客套惯了，林远也不失风度地伸出了手。

　　“你好，游林远。是欧先生，还是欧阳先生。”

　　林远第一次在姓氏上犯迷糊，这名字真艺术。

　　“他姓欧，名阳光，我小舅舅。”徐宁笑着介绍，偷偷拍了拍林远的肩膀，“老大，那边，看见了吗？机不可失，等会儿我就不打扰你了。”

　　林远瞥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不远处一群美女在聊天。

　　欧阳光接过服务员的酒，一杯递给了林远，徐宁自己拿了酒。他们碰了杯，又客套了几句，欧阳光就离开了。

　　林远喝了一口，刚刚下喉，那酒有点涩，他换了一杯蓝色海湾。

　　大厅里的人很多，除了徐宁一个都不认识。徐宁离他越来越远，他只是四下看了看环境，并不与人交流，找到一条长长的过道，那里的人比较少，林远就闪了进去。

　　每次都是这样，在热闹的环境里，只有他还是孤独的。他懒得与人打交道，不想说些客套话，一个人躲起来默默喝酒最好。

　　走廊的灯光暗淡，尽头有一个人站在那儿，他不想跟别人打招呼，他距离那个人十来米远停了下来，面向窗户，闲适地靠在墙上。

　　他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出神了许久。那个人也在那里站了许久，林远不由抬头再看了一眼。

　　这一眼，他的目光不由地定在那里，对方和他同样看着窗外。对方好像比他还早站在那儿，也像他一样不合群吗？他无奈一笑，虽然看不清是谁，但茫茫人海，总有“臭味相投”的人。

　　走廊尽头的灯光黯淡，别说看清脸了，他连对方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但他看不清，并不代表对方看不清。他那个位置，头顶上有暖黄的壁灯，他的脸清晰可见。

　　一开始她觉得自己很可笑，一回国就幻想他的出现，已经无药可救了。可是他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她越来越确定，那个人就是他。

　　她要怎么做？上去打招呼吗？为什么迈不开脚呢？明明想见他，为什么不敢过去？

　　她在那里站了快半个小时，不远处的人一直没什么动静。她心里太不安了，手中的酒都喝完了，手心里一直冒汗。不知道他认出来了吗？以前的他，不论她身处何处，总能第一眼认出来。

　　有一次他们去游乐场玩，她穿着玩偶的衣服，等待他指认。全场十几个差不多身形的玩偶，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事后她好奇地问他原因，他笑着说是因为他的智商高。

　　如果时光可以倒退，她宁愿他不曾在她的生命中出现，她此生也不会这样念念不忘。连像现在这样遇见，也卑微地不敢过去打招呼，这太不像她的行事作风了。

　　她曾经以为他是她的，她是他的。可是到后来才醒悟过来，一切不过是老天爷安排的一场游戏而已，游戏结束了，所有的一切早是过眼云烟。既然不能拥有，不如忘却。

　　她努力地忘，可是记忆却像猛浪，一波又一波地朝她打来，早已将她打得无处遁形。无论身心，都备受折磨。

　　她还站在走廊里，他那里仍旧没有半点动静。他也许是认出她来了，没有打算过来打招呼罢了。也许，只是像从前一样，纯粹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已。

　　正当他准备离开走廊的时候，徐宁走了过来，他的目光跳过游林远，往尽头望去。

　　“小姨妈，你在那儿吗？大家都在找你，快过来啊。”

　　她心里一咯噔，徐宁已经快步走了进来，已经认出她来了。

　　她还站着不动，徐宁催着她，“快走啊，小舅舅在等你呢，顺道我给你介绍个人。”

　　走廊尽头的她向他走了过来，从黯淡的灯光里一点一点出来，伴随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他瞬间僵在那儿。

　　六年了，这段时间里，他一直期待着她的出现，又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在矛盾里反反复复纠结着。

　　如今她回来了，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没有开口，只是看着他。

　　静默，静默，他仿佛听见自己手表指针转动的声音。

　　也许是成熟之后他的目光多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修为，才能显得那么波澜不惊。

　　“青欢。”

　　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静，他如梦初醒。

　　“来了。”

　　他听到欧阳光的声音，她从走廊里走了出来，他机械地给她让出了道。他全身的细胞刹那间都停止了活动，刚刚迈开腿的力气，他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徐宁追了上来，急急忙忙说，“老大，我小姨妈，本来打算给你介绍的，你等等我啊。”

　　徐宁说完走了出去，他压根就没听徐宁说了什么，只是僵僵地站在原地。

　　这是她吗？这是她吗？他感觉自己好像在梦里，可是这一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来得真实。

　　她就像一阵风一样，突然出现又消失了。林远看着她站在聚光灯下，放下手里的蓝色海湾，独自走了出去。

　　很像梦境，梦里的他又独自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