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全体医务人员注意，隔壁二院今日接诊时接触到一例疑似新冠阳性患者，今夜到明晨全院核酸，我科抽派十名检验人员，其余人原地待命。”
群里都在回复收到了，洛蜜青也紧跟其后。
“我得走了。”她把事情的经过简单的和程嘉迩说明，“这个人是机场的保洁人员，如果，我说如果真的……整个南城都会沦陷。这几年我们一直没有攻克这个问题，终于还是发生了。”
他第一次感到了她的慌乱，说话也有点语无伦次了。
两人再次四目相对时，程嘉迩红了眼，有种说不明的情绪牵引着，他最受不了她用她那一双漆黑的小鹿眼看着他，“我送你去。”
她连忙打断他，“不要，不要去医院附近，二院爆发了，离我们医院太紧了。你回家去，买好口罩和消毒用品，尽量少出门。”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一把又被程嘉迩攥住，洛蜜青立刻挣扎，仿佛自己已经成了一个病毒，不想跟他有过多牵扯。
“别动，就一会儿，让我抱你一会儿。”他声音嘶哑。
她不再抗拒，见她不再走，程嘉迩这才将她顺从的拥入怀中，就这么在黑夜中迎着寒风，拥抱着彼此。
程嘉迩抱的很用力，像是要把她嵌在身体上才满意一般，她从不挣扎那刻开始，心就软了，洛蜜青把头埋入他的胸口，数着他在黑夜中显得尤为清晰的心跳声。
有那么一瞬间，她找回了以前的感觉，那种快要在一起实则还没在一起的暧昧期暧昧到极致的感觉。
他就像黑夜里的一颗大树，裹着绵软的棉絮，拥抱着她这样瘦弱的小树苗。
她真的很喜欢拥抱这种感觉，因为男人的身体和女人真的有很大的不同，他有着粗壮的骨架、结实的肌肉以及蓬勃的气力，再加上靠的极近的时候能够感觉到他和自己不同的体温、心跳和气味，真的是特别奇妙的一种存在。
猛然被纳入这样的怀中真的特别温暖以及安全感，心里一下子就平静了。
很久以前，甚至是疫情爆发的前一晚，她就想这么被他一直抱着，他这样美好，感觉他会一直属于她，一直被爱的感觉真好。
“我要走了。”她狠下心来提醒他。
手机又响了几声，大概是主任催他们回来了。
“嗯。”他真的松了手，眼神落寞，即使在黑夜里也不减半分。
感受到他的低气压，她突然有点舍不得，“等我回来。”
“注意安全，你知道的，你要是出事了，我也活不下去。”他用力握着她的手，伸手在她脸上掐了两把。
洛蜜青点头，向他许诺自己一定会注意安全，随后转身离去，直到上车，余光里依然可见男人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的身影。
这条路几乎没有什么路灯，昏昏暗暗如煎蛋色的月光，几乎起不到任何照明的作用，更增添了几分冬夜的凄凉之意，程嘉迩就立在这样的街道驻足了很久，顶着料峭的寒风，目送着承载着洛蜜青的车子越开越远，直到目光的尽头。
他到现在才明白，其实他一直不了解洛蜜青。
她学医，一开始他以为是为了家人，是因为家族的原因，承袭洛老太太的衣钵，但现在看来，学医更多的是她自己的意愿。
她的理想从来不是建立在碎银几两上，她看见过比他多得多的生离死别，她不是圣人，却同样能和死神赛跑，正因如此，这个职业下会对他们的要求越来越严苛。
拿着与辛劳程度不成正比的工资，靠着信念支撑着他们在这个岗位上坚持着。
而今天，注定是一场持久的战争。
第二天，新型冠状病席卷南城的消息不胫而走，满市人心惶惶。
各大企业罢工，学校停课，唯一还在运作的就是医院。
全市所有人员必须在一日内全部做完核酸。
因为流动人员较广，无法彻底排查，只能通过不断的核酸，一遍遍排查。
目前，最为严重的一个区分布在机场左右，机场那边的还是生活区群众是目前检测出感染人群最聚集的地方，二院来了一个确诊，也沦陷了。
今天早上八点，机场封闭，但是昨天飞往全国各地的飞机已经拦不住了，各地政府采取紧急措施，对南城来的班次紧急消杀，到达的人员进行集中隔离，做好筛查。
洛蜜青第一天就自愿提交了申请，去当志愿者核酸检测人员，随机被派放到某个社区，因为天冷的缘故，穿着厚厚的防护服在室外工作，倒也不觉得多冷，好在不是夏天。
她们南城一院的志愿者有一个群，她在群里看见了一个熟人，桑析辞。
全城至少五次的核酸排查，几乎都要在两天之内完成，工作量巨大。她们常常早上六点就要出门，一直到半夜两点才能回到宾馆。
因为接触的人众多，她们结束工作后都不能回自己家，只能安排住在固定的隔离酒店，前一个星期，她每晚都能看见桑析辞，两人住门对门，下了班还能远远的打个招呼。
之后的一个星期，她却突然看不见她了，群里每天的汇报也没看见她说过话，洛蜜青心里有一些隐隐的不安。
晚上，回到宾馆，她用手机给桑析辞发了两条信息，前一天发的信息还没有回，她又弹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一直响了很久很久，都没有人接听。
好在，第二天早上，收到了那边的信息。
桑桑：我在，这几天我去了市体育馆那边。
桑桑：她感染了，情况……不太乐观。
洛蜜青当然知道这个她是谁，现在整个救治中心、医疗资源全部都在市体育馆那边，桑析辞去了那边，就等于在最一线战斗了。
目前为止，除了担忧之外没有任何办法，她还是强忍着心里的七上八下给她回了：注意安全。
这次的病毒是来自国外的变异毒株，毒性包括传染性都极强，虽然早在一年前就研发了疫苗，但疫苗有效期只有半年，受众人群又是巨大的，难免有疏漏。
洛蜜青每天关注着新增加感染人数数量和重症率已经死亡率，虽然都是呈递增趋势，但是好在增幅越来越小，这也算是疫情得到控制的一种解读。
结束工作，她开始规律的和程嘉迩打起了电话，从一开始的三天一打，变成了现在每天不打电话都睡不着。
电话里，男人总是那几句话，念念叨叨说个没完，无非就是让她注意防护，她比谁都注意，因为她现在更想要迫切的看见他，又想到最后一次见面的那个意犹未尽的拥抱，嘴角也不禁扬起了微笑。
她们已经有整整一个月没有见面了，这一个月，他们在电话里也不是总有话题，相顾无言的时候，程嘉迩就开始做起自己的事情，一边听着她浅浅的入睡，再按掉电话，几乎每晚如此，好像又重新在一起了，但是经过这番事情之后，有没有重新在一起已经不重要了，她现在比谁都更清楚自己的心意。
整个南城市的几轮排查终于做完，她再次主动请缨去了前线—市体育馆。哪里的重症患者不少，轻症患者大多已经出院，然而对于重症患者来说，出院的几乎很少，但是目前仅有的出院两人中，她打听到，有一个人，就是汤梓涵。
洛蜜青奔赴前线，穿着厚厚的几层防护服，没有看见桑析辞，并且她们已经断了联系好几天了。
她被分配在二院的一个主任手下，和她们一院的人不是太能遇上，而对呃呃院的人又不是很熟悉，她们聊天的时候，她也只是静静地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这天结束治疗，二院的几个医生突然跑过来问她：“洛医生，你是一院的吧？”
“嗯，是的。”她点点头，礼貌作答。
“那你认识你们院一个小护士，叫什么桑……对了，桑析辞吗？”
她心底里隐隐不安，呼之欲出，语气也染上了一丝急色：“认识，怎么了？”
那几个医生顿时惋惜道：“她啊，之前为了救一个重症病人，感染了。现在……我听说也快不行了。”
洛蜜青慌了，剩下的话她没有听见，给主任说了句一个人跑到了重症监护室，果然在那张床上看见了瘦弱的不像样子的桑析辞。
她的身边不断有医生进出，听见有个中年医生问一个比较年轻的护士，“联系上她家人了么？”
“还没有，她家人好像不在国内，这边没有亲人。”
这个中年医生叹了口气，又和病房里其他几个医生交头接耳一番，众人脸上的表情都严肃的让她心更加发慌。
她紧张的站在玻璃挡板外，看着医生进进出出，病危下了好几次，床上的人依旧是昏迷不醒。
体育馆的上方是一层透明挡板覆盖的露天大露台，屋外是艳阳高照，可她此刻的心却冰冷到了极点。
终于，医生再一次走出，还是之前那个小护士，“她也是医务工作者，一院总该有认识的人吧。找个人留点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