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她的孩子，说来也可笑，她曾经做过别人的情人，连姐姐也不知道的那层关系。他们的孩子来的太意外了，那个男人永远都喜欢更年轻的，她当然没有利用价值了。
他给了她一大笔钱，关于这个孩子的去留，全凭她做主，跟他自然一点关系没有。
那天，她毫无波澜的把这件事告诉了姐姐，姐姐第一反应就是这孩子不能要。
不要就不要吧，她只要去医院做个小手术就行了，这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
如果生下来不幸福，还不如从未出生过，这对它才是幸运吧。
可能是出于家里没有一个男人，去妇科毕竟会招来闲言碎语，所以许传月才找上了程嘉迩。
他真的是一个很周到很体面也很绝情的男人，当然绝情只针对除洛蜜青以外的女人。
那件事后，他们再没了联系，就那一面，她失去的第一个孩子，可能也是最后一个。
这就是给她的惩罚。
不久后，她就从姐姐口中听说了他和女朋友分手的消息，她私心里还是觉得，这件事上她们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姐姐和程嘉迩的矛盾点她只知道个一知半解，每每想深究的时候，姐姐就闭口不谈，所以血缘这层关系，有时候真的很重要，她始终不是他们的家人。
“许嘉言的事情，再多的我也不清楚了，如果你的男朋友不愿意多说，我想是他自己都没有弄清楚吧。这关于他的爸爸妈妈的事情了，可能不好说吧。”
回忆起许嘉言，她对他的印象也不深，因为姐姐很少带她去医院，加上没有血缘关系，只知道这个人在床上躺了很久。
洛蜜青眼里疑惑更深，她摇了摇头，想到程嘉迩曾经确实说过自己是在山上长大的，难道真的有什么隐情？
这么一想，很多事情都能说得通了，他不会觉得自己就是不祥之人？
一时间，她的心绪复杂，恰好这时，许传月从外面回来了。
接了许星辰，两人刚走，程嘉迩就来了。
一眼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洛蜜青就忍不住了，似是泪水决堤，她本来就是个爱哭鬼，程嘉迩之前也经常嘲笑她。
有一次他们一起去看最近出的一个抗战题材的电影，从进场就开始哭，一直哭到结尾。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程嘉迩就想哭，又想到了他们失去的那三年的时光，想到了很多很多，之前做过的，还没来得及做的，以后会不会也变成一种遗憾。
每次她说不爱他，不想见他，把自己伪装成浑身长满刺的刺猬一样，他靠近，她就用尽浑身的刺去伤害他。
可是等到把人赶走了，等她一个人关着灯，就只会躲在被子里哭，哭到睡着，早上又没心没肺的上班上课，做实验。
但是只要碰到某一个很像他的点，或者是任何一件他们一起做过的事，一起听过的歌，都能再次击溃她。
她以为，只要把他藏在心里最角落的地方，落了灰，就没人知道自己还想着他，他也不会知道，她就这样，一遍一遍骗着自己。
洛蜜青的头一直低着，程嘉迩刚进门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她在哭。还以为是身体不舒服，疼的。
他朝她走过来，洛蜜青突然抬起头来，眼睛哭得通红，他的心抽痛了一下，心疼的难受，“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起以前实习的事了。”她红着眼含糊其辞道。
那时候她在icu，来实习的第四个月，转到了重症监护室。
恰好碰上了一起医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六十几岁的老太太，上了手术台，具体的原因她也不太清楚，但确实是打了麻醉之后人就没了。
家属的心理她也清楚，好好的一个老人，才上手术台人就没了，这谁心里好受，尤其是这六十几岁的老太太还有个八十几岁的妈妈，一听更急坏了，这家人就带着老妈妈来手术室门口闹了。
手术室也没有办法，只能暂时把人送到重症监护室来，用各种仪器吊着，但各项生命体征确实是没有了。
洛蜜青那会在上夜班，整夜整夜就听见打桩机一般的按压声，还有那隐秘的一张帘子之隔里面的人。更准确一点来讲，是里面的尸体，其实心里还是挺怵的。
还有之前和程嘉迩住的那栋楼走了一个老太太，在三楼。他们住在四楼，上下楼梯经过那家门前，总能一眼看见门口的花圈。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那家人三天没有关门！
她倒不是说多害怕尸体，毕竟自己就是学的这个，她害怕的是营造出来的那种氛围，比如花圈加上丧乐。
那段时间，下了班，她都要打电话让程嘉迩下楼来接她，或者是在外面等到程嘉迩回家再一起上去，每每都要被嘲讽一番。
那次医闹，大概也是唯一一次她见过的，其实也就是家属堵门，人是救不回来了，家属一时间难以接受而已。
但是那时候医院里的老师还是嘱咐他们这些实习生，下班之后尽量不走大门，从窗户翻出去，从小门走比较保险。
电视剧上所表演出来的医患关系，不是没有依据的，而且就医患关系而言，也是每个医学院开学必学的一课，所谓原则之上，保命要紧。
“你憨憨的，傻憨傻憨的，就是爱哭。”程嘉迩听着她回忆往事，突然笑了起来，看见她一脸无语地凝视着自己，反而越笑越大声，似有止不住的趋势。
洛蜜青生气，他反而笑的更猖狂，“傻憨憨才会把自己摔到住院。”
“太累了，之前真的好累。”
程嘉迩知道这一场战役赢得并不轻松，他们也失去了太多太多。就像走掉的那些人，有普通人，也有不少和桑析辞一样的医护人员，这是不可避免的，在天灾人祸面前。
见滴管内最后一滴水停止落下，洛蜜青按了床头铃，“今天输完液想回家住，这里睡不着。”
她有点认床，更主要的是这里查房太早了，她好想睡个懒觉，真是难得不上班。难怪以前查房时都见病人抱怨，现在她倒是明白了。
“我送你回家。”程嘉迩自然要负起这个责任的，不然怎么表明他追女孩子的决心。
“明天早上还会送我来挂水吗？”
程嘉迩先是一愣，只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随后顿了顿，似笑非笑道：“当然了，保护公主。”
程嘉迩的车停在医院的临时车位上，洛蜜青表示下次来可以直接停在她那边，她不是会经常开车上班来的。
“你希望我天天来医院？”
洛蜜青被噎了一下，才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关我屁事。”
“洛蜜青，你骂人。”
“毛病。”
等到他把车开出来，她还是没有选择坐上副驾，腿上打着石膏实在是不方便。
但是程嘉迩却不这么想，这一下子距离感就又拉开了，一前一后，从上了车她就看着窗外的景色，并没有和他搭话的意愿，两人之间距离感十足。
其实洛蜜青是想和他说话的，但是话到嘴边，思前顾后，就是说不出口，说不出口也就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
车在楼下停下，好在现在住的是电梯房，只是上楼之前，还是有一小段台阶要爬。
程嘉迩怕她尴尬，说要背她上去。
她没有拒绝，点点头，看着男人蹲下了身子，半躬着腰，把她背上了身子，轻轻挽着她的双腿，很有分寸感，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这段路走得很快，他在电梯口把她放下，轻轻柔柔地问她：“能走吗？”
她莫名害羞起来，别扭地点点头，还没过了这股害羞劲，便又听见男人的话在耳边响起，“减减肥，有点重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现在还没到中午，吃饭又早了些，洛蜜青随手把空调开了下来，将穿在最外面的厚重的棉衣脱下，指了指沙发，示意程嘉迩坐下。
“中午要吃什么？”她腿脚还是不太方便，看了眼冰箱里的存货也没有多少了，如果现在出去买就是腿不太方便，“吃外卖吧。”
她还是放弃挣扎吧。
程嘉迩坐在沙发上点点头，看了眼表，现在才十点多，十一点半点餐，也还有一个多小时。
他起身，熟门熟路的向厨房走去，水壶里没有水，他接了一壶水烧上，烧水的过程中两人都有些尴尬，谁也没有开口说上话。
好在一会儿，水烧开了，他给洛蜜青倒了一杯，又接了点纯净水，将温度刚好的温水递给她，这死孩子从来不喜欢吃热的喝烫的。
“谢谢。”洛蜜青抬起眸，温水喝下去刚刚好，心里顿时舒坦多了。
“你要不要去床上躺会儿。”他指了指墙上的时钟，“现在离吃饭还有一会儿，你可以睡会儿，到时间我去买。”
洛蜜青点了点头，刚走进卧室，又想起把他一个人放在外面好像不太好，不关门好像又不太方便，不过他应该不会进来吧？
因为夜里腿疼了很久，一整夜确实也没怎么睡，现在倒是有了些许困意，她也想不了那么多，脱了毛衣仅留一件单衣，钻进被窝里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