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药引164

  当看到殷篱也在这里时,宋声布满血丝的黑眸在昏暗灯火的映衬下骤然一缩。

  他没想到她会在这。

  他又看向李鸷。

  李鸷冲他竟露出几分笑来:“阿篱说,她不怕朕杀了你,朕看你们情深义重,最后一程,朕怎么能不让她来送送你?”

  宋声一滞,吞下一口气,额头艰难地磕在杂草铺就的地面上,含混不清地恳求:“陛下……是臣一个人的错,娘娘什么都不懂,她只是太痛苦了,才会受臣的蛊惑,只要……只要陛下待她如初,她一定会变回从前那般,何必要这样折磨她呢?臣恳请陛下……带她回去,陛下……陛下要怎么惩罚臣,臣绝无怨言!”

  “绝无怨言?你当然绝无怨言。”李鸷的面色骤然一冷。

  “如今的局面,不都是你算计好的吗?”

  李鸷话一出,殷篱终于有了些动容。

  其实在宋声开口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就已经变了。

  宋声浑身震颤,好像被李鸷看透了真面目,瞪圆了眼睛跪在地上,紧紧闭着唇。

  殷篱向前一步,眼神纯净地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声音却打着抖:“宋声,你怎么了?”

  宋声死死地闭着嘴,喉咙上下滚动,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可每一个人,都能清晰地听到吞咽的声音。

  终于,某一刻,宋声一声咳嗽,赶紧伸手捂住了嘴,鲜血却顺着指缝大口大口地呕了出来。

  “阿兄!”殷篱脸色煞白,就要跑过去,李鸷却在后面一把拽住了她,将她带到自己身边。

  “放开!放开我!”殷篱不停地挣扎,可越是挣扎,李鸷眼中的狠戾就越深重,甚至带了些嫉妒的恨意,

  “你不要白白浪费了他的心意,这可是他为你准备好的一萼红的解药!”

  李鸷一字一顿地说完,殷篱忽然放弃挣脱,茫然地看着他。

  “咳咳!”

  一声剧烈的咳嗽,宋声倒地,几乎是脱离理智的痛吟,不停在他嘴里发出。

  李鸷就想看到他这个样子,多少能缓解几分内心深处燃烧的妒火。

  “你想陪他一起死?他怎么舍得你陪她死,你知道在你对他的生死毫无在意时,他在想着什么吗?”李鸷按着殷篱的头,让她直接面对痛苦不堪的宋声,既不让她上前,也不让她逃离,只是这样直直地目视。

  “一萼红的解药,唯有让人以身饲蛊,在红线到达心脉前不得吞食任何延缓蛊虫生长的解药,直到蛊毒侵蚀心脉,再引心头血,喂之,可解。”

  殷篱听着李鸷含笑的声音,耳边渐渐响起轰鸣声,眼前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分崩离析。

  “殷篱,你有没有想过,宋声这么谨慎的人,在朕身边活了那么多个春秋,怎么就会甘愿与你共处险境?露出这么多个破绽,就好像等朕发现一样?”

  “他甚至连后路都给你铺好了,昨日冯振回京,已经带回了可致遗忘的药物。”

  “他算计得那么好,拿准了朕绝不会杀你的心,以身为引,解你身上的毒,再用一颗药解后顾之忧,朕真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他。”

  殷篱的双手被李鸷束在身后,躬着身子看着眼前的人,宋声已经不再痛呼了,大抵是心里的疼远胜过身上,他支撑着身子,似乎想要爬起来,可是哪里都没有力气,洁白的衣襟被血染红,像冬雪中开出的红艳艳的腊梅。

  殷篱张了张口,对上宋声那双干净透彻的眼,泪珠一瞬间滚落。

  宋声一看她哭了,拼了命地爬起来,急着说:“阿篱别哭,我不疼。”

  在她恐慌无助时,他告诉她,有我在,在她走投无路时,他代替她,告诫她勿回头。

  如今,他为了她快要死了,他只心疼她的心疼,安慰她,说不疼。

  又怎么会不疼呢?

  殷篱的心几乎要疼碎了。

  李鸷却在这时将殷篱拽回到身前,冷漠的脸模糊了愤怒还是无情,他掐着她下巴,唇角弯了起来:“终于不再像个死人一样了。”

  温热的指背顺着她脸颊滑下,殷篱下意识想躲,可李鸷一用力,她又乖乖地任他抚摸。

  李鸷凑到她耳边:“现在还想让他死吗?”

  殷篱眼睛睁得很大,死死地盯着如同恶鬼一样的李鸷。

  “朕问你话呢!”李鸷将她拉得更近一些。

  殷篱几乎要触上他的鼻尖,犹感觉背后被一只鬼不停地追赶。她心里其实非常清楚李鸷想要什么,他想让自己求他,像个卑微的可怜虫一样哀求他放过宋声。

  他想狠狠地打她的脸,让她知道这世间唯有李鸷是她的天,是她永远挣脱不开的牢笼。

  他要告诉她,他永远有办法控制她,想要逃离他的掌控,永远不可能。

  “阿篱……什么都别做……”

  就在殷篱想要放下尊严时,宋声忽然开口。

  她听见他说:“我活不了了,阿篱,你要好好活着。”

  殷篱听见宋声说话那一瞬间,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可怜,她抓住李鸷的衣袖,毫无保留地恳求:“你救救他吧,李鸷,我求你救救他!”

  她的服软或许是太突然,以至于李鸷的眼神有些微的愣怔。

  怕他不同意,殷篱没有犹豫地屈身下跪,在他身前,折去所有尊严:“我求求你,放了他吧,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能救活他,六哥,我从来没有这么求过你,就答应我这一次好吗?”

  殷篱一边哭一边哀求,甚至喊了声六哥,心里是怕到了极致。

  人在绝望的时候是不会有任何理智的,哪怕有一丝希望都不愿放弃,只想紧紧抓住,祈求得到上天垂怜。

  可李鸷在那一刻僵住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想要看到殷篱像个活人一样有感情波动,想要看见她求他,可当她真的这么做了,他能看到的只有两人无法斩断的情丝牵绊。

  明明不是这样的。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能让她魂牵梦萦的人明明就是他,能让她抛弃尊严为之苦苦求情的人也明明就该是他,当初在江陵,殷篱甚至可以为了他放弃生命,她那么爱他,怎么会到如今这个地步。

  是宋声的错。

  李鸷满心的火烧了起来,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以至于在他大声地说“来人,取血”的时候,看到殷篱骤然失去血色的脸,心里是有点泄恨的畅快的。

  宋声本就该死,在他知道他不再吞食缓解疼痛的解药后,李鸷就把他当做了殷篱的药引。

  他本来就是为了殷篱而准备的。

  换言之,两个人,不论如何,要死一个,另一个才能活。

  他不会让殷篱死。

  宋声也知道。

  这一刻李鸷才发现,原来被牢牢掌控在手心里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李鸷心中冷笑,看着被人制住的宋声,看着刀尖刺进他的胸膛,看着殷篱无能为力地哭嚎,忽然有种无法言说的快感。

  不管殷篱现在多难过,过了今日,她就会将一切都忘了。

  而宋声,终归只能魂归尘土,随风消散,不留一丝痕迹。

  到时,他要扮演一个怎样的好夫君呢?

  殷篱从苦苦哀求到失声痛哭,最后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挣开李鸷的束缚的,眼中只剩下那个人。

  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把人推开,想要将伤口合上,却见到更多的鲜血汩汩流出。

  殷篱捂着伤口,不停地说着什么。

  突然,一只带血的手拽了拽她的袖子。

  殷篱回头。

  宋声张开嘴,听不清,于是殷篱倾下身,附耳到他唇边。

  一句话,殷篱瞳孔微张,僵硬着身子,无法动弹。

  他说:“阿篱,不要哭,我不疼。”

  殷篱跪在他身前,捧着他的手,直到那只手再无力气,只想往下坠。

  李鸷走到她身边,在她身旁蹲下。

  “恨不恨我?”

  殷篱很久都无声。

  李鸷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没关系,你很快就会忘了。”他笑着说。

第五十九章 药引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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