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请辞(一更)151

  “理解?不,本宫不理解。”宁扶疏抬起的眼神清澈,“非要说的话,不过是释然罢了。”

  “龙椅冰冷,一旦坐上那个无血无泪的位置。他信你时,是君恩浩荡;他不信你时,便是逾矩放肆。等哪天他给你扣上不臣之心的帽子,安富尊荣也就到头了。”

  其实何止长公主,曾经辉煌煊赫的顾家也是同样。若放在顾钦辞未曾进京与宁扶疏成亲的那几年,民间流传有一句歌谣:金陵杏花巷,燕云十六州。前者指的是武康侯府宅宾客盈门,后者说的是三十万顾家军驻守国门。

  顾家门楣受尽君恩深似海。

  可惜君偏不信臣节重如山。

  荣华弹指间,君恩如逝水,匆匆向东流。

  许是感同身受最为伤怀,顾钦辞直言不讳起来:“容臣说句难听的,当初他拟定圣旨,给你我二人赐婚,殿下就该料到会有今天。凉薄之人眼里,塞外忠魂可以猜忌,自幼相依为命的情意又能有多牢靠。”

  字字诛心,宁扶疏不得不承认顾钦辞话中道理。是她,一直以来被小皇帝伪装的单纯蒙蔽双眼,糊涂至极。

  宁扶疏想着,严肃沉闷的气氛间,突然一声轻笑漏出双唇:“理是没这么个理没错,但本宫怎么记得……”

  “几天之前还有某个人说,自己和兄长不会因争权夺势反目,所以觉得本宫和陛下亦然,怎么转头就说起相反的话了呢?”她啧啧感叹,“真不愧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顾钦辞敛了睫,仿佛在回味,自己确实说过这话。

  正是赵麟丰在赌坊失手杀人的那晚,他听见长公主和宋谪业一席争执,进屋后自然而然安慰宁扶疏。

  “昨日之我昨日死,今日之我今日生。”顾钦辞抬起墨色瞳仁,义正辞严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悠悠道,“数日之前的我并非现在的我,更何况那时说的话,同臣有什么关系。”

  宁扶疏保持微笑:“……”

  很好,还是那个唇下两列伶牙俐齿,绝不肯吃亏的熙平侯。她辩不过他,索性抽走这人手里拿着的奏折:“有这贫嘴的功夫,不如回去收拾收拾顾大将军的行李。”

  折子已经批了不少,宁扶疏唤了守在门外的琅云与琳絮,将桌上文书抱去外头马车里。

  她一袭衣裙绯红随之消失在顾钦辞视野中。

  房门一开一合,灌入几阵寒风,铜炉火星暗了暗。顾钦辞握住袖中那枚玉令,掌温格外炽热滚烫。末了,他将玉石收进怀里,贴身放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马车行在湿冷长街,自入冬后,枝头黄叶簌簌落尽,沿巷叫卖的货郎少了不止半数,只剩林立店肆的老板揣着棉服袖子缩在柜台后,脚边搁个火盆子聊以取暖。

  ……万物萧条。

  饶是皇宫大内也亦然,御书房外值守的小太监们趁方总管不在,纷纷歪着脑袋偷懒打瞌睡,直到听见一阵清脆悦耳的流苏轻响,连忙吸了吸鼻子重新打起精神。

  几人之间相互递了个眼神,霎时齐刷刷屈膝下跪,磕头高度只敢与长公主殿下的云履平齐,额发几乎贴着地。

  宁扶疏奇怪看了他们一眼。

  这规矩从前并不曾有,显然是宁常雁故意整这一出,专门给她瞧的。

  深宫殿宇明光四射,一门之隔的室外苍风呼啸拍窗疾,丝毫吹不散殿内暖如芳菲三月春。热气迎面扑来,宁扶疏扯松斗篷毛领,下一瞬,便瞧见新上任掌印太监方缘贵跪在宁常雁脚边,谄笑着给皇帝捏腿。

  宁常雁斜躺在胡床上,眼睑周围覆着浓浓青黑,眉心仄出川字纹皱痕,似乎气色不太好,就连唇色也苍白着。

  若在三日前,宁扶疏必会关心他两句。可现在,她望着宁常雁哪怕双目微闭,神情憔悴,唇角却是保持上挑弧度,挂着一抹暗藏算计的诡笑,叫宁扶疏生出恍如隔世的错觉。

  宁常雁这幅模样,实在令她觉得陌生。

  宁扶疏踩着莲步慢慢走上前,突然有些恍惚,自己是不是应该给他行个礼。

  正欲屈膝福身,宁常雁蓦地睁开了眼睛,一如既往地唤她:“皇姐来了。”

  他抬起靴尖踢了踢方缘贵,那奴才立马收回给他揉腿的手,很是上道地膝行挪开地儿。

  “听说皇姐那日回府后便病了,现在身子可好些了?”宁常雁站起身走到宁扶疏面前,脚步空浮,比她这个病了数日的人还要虚弱。

  他伸手,想亲昵拉她衣袂。

  被宁扶疏不动声色躲开了。

  “并不见好。”宁扶疏不冷不热地回话,对他僵硬收手的薄怒熟视无睹,信口编织理由,“我就不与陛下走太近了,容易过病气给你。”

  宁常雁压下眸中神色,端出一副懊悔的模样:“说到底,这事儿还是怪朕不好。那几天拉着皇姐日夜操劳,都忘了皇姐是女儿家,身子总归娇贵些,实在不应该。”

  宁扶疏冷眼瞧着他捏造出的关切忧心,那叫一个眉目真诚。若非她已经看透小皇帝的真实面目,只怕会一直这完美无瑕的好演技欺骗住。

  只听宁常雁又道:“对了,朕前日命人送去的补品,皇姐有吃吗?那是扶桑国上贡的珍品,据说专治寒症,朕想着最是适合皇姐。”

  “陛下有送东西过来府上吗?”宁扶疏不知他提这子虚乌有的事,是谓何意。

  “皇姐没收到?”宁常雁反问。

  “并不曾。”宁扶疏摇头否认。

  宁常雁目光顿沉,冷似冰刀瞥向方缘贵,厉声质问:“怎么回事?”

  “你最近胆子可是越来越肥了,连朕交办的差都敢偷懒懈怠?”

  “奴才冤枉啊!”方缘贵连连磕头认错,“这差事奴才交给小夏子去办了,千叮咛万嘱咐他务必送到长公主殿下府上才行,这……”他小心觑向宁扶疏,“这奴才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陛下……奴才实在冤枉啊!”

  “一群废物。”宁常雁低骂,似是当真动了气,“朕平日白养着你们了,自己滚去领二十板子,什么时候反省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回来当差。”

  方缘贵恭恭敬敬地叩头:“谢陛下恩典。”

  他当即弯腰退下,哪敢再晃到正处于气头上的皇帝面前碍眼。可没走两步,骤然听见陛下森冷声音幽幽从背后传来:“等等,你刚才说的那个小夏子……”

  方缘贵转身:“陛下想怎么罚?”

  “杖毙,以儆效尤。”宁常雁毫不犹豫,也毫不留情,“今后朕不希望再听到类似的事。”

  宁扶疏静默旁观着一切,暖炉就在她身侧,银丝炭燃烧正旺,映出丝缕红意。可她却捏出满手涔涔虚汗,仿佛这地龙是冷的,炭火是冷的,笼罩在她四周的空气也冰凉沁了深深寒意。

  方缘贵口中的小夏子是黄世恭的干儿子,从前最受黄世恭器重,也因此跟黄归年及长公主府关系最好。

  宁扶疏心如明镜,宁常雁杖毙的,哪里是一个普通小太监,压根是本不应该亲近长公主却偏偏亲近了她的人。

  可亲近长公主府的,岂止御前宫女太监,更多是满朝文武官员。那句以儆效尤,儆的是其他奴才往后务必恪尽本分,认清主子是谁。同时也一语双关地儆宁扶疏,若再结党营私,她身边的人下场便如同黄世恭和小夏子一般。

  ……不得善终。

  “陛下。”宁扶疏短暂闭了闭眼唤他。

  “皇姐要为小夏子求情吗?”宁常雁反问,脸上依旧是人畜无害的少年笑意。

  “非也,我是想为自己求个恩典。”宁扶疏无声吸气,启唇说出她打了一路的腹稿,“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话,我如今算是真正领悟到了,咳咳咳——”

  她没有敷粉描眉的容貌清丽,这一阵牵动肺腑的凄冽咳嗽间,唇色煞白,更是冲淡三分妩媚与娇艳。

  温温吞吞接过宫女递来的温茶润喉后,续道:“许是少时残留体内的余毒作祟,我这些时日深感嗜睡头晕,畏寒惧风,四肢麻木无力,数罪并发地折腾着身体,精神日愈衰沉,恐怕是没法再理政议事了。”

  “陛下再过一个月便年满十六,可以接过父皇留下的担子临朝亲政了。”宁扶疏道,“而我,也该找个清幽僻静的别院好好调养身体,争取多活几个年头。”

  “我的意思,陛下可懂?”

  “自然是皇姐的身体最重要。”宁常雁果然假惺惺接话,“朕虽舍不得皇姐,可如若因为朝政繁琐而害得皇姐缠绵病榻,那就是朕的不懂事了。朕现在长大了,可以为皇姐分忧了。”

  他问:“皇姐选好养病的地方了吗?”

  “选好了。”宁扶疏淡声道,“金陵喧嚣,怎么都不合适。若住在京畿别院,也难免时常有高朋旧友拜访。”

  她说着,看了眼龙涎香袅雾如丝,在半空盘旋出一条虬龙:“陛下可还记得朝歌?”

  “皇姐是说,父皇赐的封地?”宁常雁道。

  “不错。”宁扶疏点头,“既远离金陵足够幽静,又有现成宅子,无需花银两修葺装点,能节省不少时间。”

  最要紧的一点,只有她回了封地,百官才会相信长公主是当真放权让政。至少明面上,两相再无往来,长公主党不复存在。

  这样,宁常雁才最放心。

  也才会放下对她的提防。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在路上啦,还差一点点写完,大概九点钟能发出来。

  小皇帝会暂时下线一段时间,不能让他影响到疏疏和顾狗谈恋爱(bushi,等疏疏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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