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103

  陈锐转身离开。

  看人走远了,杨二狗从前台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咕噜咕噜灌了两口,掏出手机给狗子发消息:我演得很好,但他可能已经看出来了。

  厚重的遮光窗帘遮住套房里的落地窗,只留下了墙上略暗的氛围灯,狗子看过了杨二狗发来的短信,抬头看坐在沙发上的陆林钟。

  “人已经上来了,但是他可能已经察觉出来了。”

  “嗯。你先出去吧。”陆林钟眉尖微蹙,若有所思地端起茶几上的冰威士忌在唇边抿了一小口,目光被照得影绰朦胧。

  房间里已经提前放好了录音设备,陈锐也被杨二狗带到了酒店里,接下来,她要面对的人,不再是从前在商海里搅弄风云的巨擘,而是为了钱可以不顾一切的亡命之徒。

  狗子站在旁边看着她。

  陆林钟回神,把隔壁房间的房卡往他面前推了推,温声道:“如果有事,我会叫你的。”

  狗子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没过多久虚掩的房门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不轻不重,不缓不急。

  陆林钟放下手里的玻璃杯,视线之内出现了一个一米八左右的中年男人,一身烟味,衣着很普通,房间里不亮的灯光让双方仅能看清对方轮廓。

  陆林钟懒懒抬眸,对上一双阴沉沉的眼睛。

  她抬手点了一支烟,细长的两臂搭在沙发上,轻吐了一口烟雾,“陈先生?”

  陈锐与她对视了一眼,语气冷淡:“说吧,你要什么。”

  “陈先生是爽快人。”陆林钟唇角轻扬,示意陈锐入座。

  烟雾朦胧,模糊了对方精致的五官,陈锐阴着脸看陆林钟的一举一动,他确认自己没有见过这么一位,但从对方的语气判断,大多还是和那件事有关。

  “七年前在美国,那起车祸是怎么回事?”

  陆林钟手指轻颤,掸了掸烟灰,余光扫过陈锐的表情,试图找到一点破绽。

  “是意外。”

  “呵呵。”陆林钟轻笑,将烟捻灭在烟灰缸里,“人为制造的‘意外’吧。”

  “据我所知,你出狱后,你儿子就还清了你们这些年欠下的债务。高利贷利滚利,那可不是一笔小钱。”

  “陈先生,我既然可以让人保你儿子出来,也能让他待在里面。”陆林钟顿了顿,“蹲大牢的滋味你最清楚了,是不是想让他也尝一尝?同甘共苦方能展现你们父子情深啊。”她的语气不无讽刺。

  陈锐脸色巍然,静静地坐在对面的长沙发上。他的直觉没错,还是为了当年的案子,当年他收受重金,行不义之事,只知道对方是想要国内某地产集团的董事长和夫人的命。

  他接那个单子的时候就早已看清,自己穷尽一生都不可能正正当当地挣到那么大一笔钱。事情若成,他还有命回国,那最好不过。如果他有什么意外,这笔钱也会汇入刘山账上,也算是弥补了这么些年他对妻儿的亏欠。

  这对一个一无所有的赌徒而言,即使输了,也是赚了。

  出狱后,他多方打听,那家地产公司的原董事长和夫人在车祸之后便不再露面,公司也被继承人接管。他早就料到回国后会有人找上他,而这也不是第一位了。

  “我怎么相信你?”

  密不透风的高墙上已经有了一丝裂痕。

  “你已经受过法律的制裁,但躲在你身后的人不一样。你放心,即便有我现在录音所取到的材料也不足以成为把你和你的雇主送进监狱的呈堂证供。”

  陈锐俨然不相信她说的话。

  两个人僵持不下,玻璃杯里的冰块已经完全融化,陆林钟放下酒杯,朝房间大门努努下巴:“既然陈先生不想与我交易,那我也不勉强了。”

  “那件事······”陈锐沉勾勾地盯着陆林钟,到底是他有求于人,他缓声道,“确有内情。”

  陈锐不过点到即止,房间里又安静如初。

  “你的雇主是那位吗?”

  “哪位?”

  “当年发生车祸的是致天的董事长和夫人,他们去美国是为了参与一场竞投。”陆林钟眯起眼睛,细看陈锐的反应,“在美国发展同业务,与致天同为国内企业,也是那次竞投致天最大对手。我说得够明白了吗?”

  陈锐没答话。

  “五十岁左右,戴眼镜,气质儒雅,国内某个行业知名的人物。”

  陈锐眼睛睁大,一点几不可察的的困惑迷茫从他眼里一闪而过。

  陆林钟皱了皱眉,是陈锐太擅长伪装还是她刚才产生了错觉?陈锐好像真的不知道她指的是谁。

  “不是。”陈锐脸色冷淡地看着她,“是个女人。”

  一个女人?

  陆林钟皱眉。

  “你确定?”

  “是个女的,非常年轻,英文说得很流利。”

  陈锐见陆林钟将信将疑,话锋一转,言简意赅道,“我也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万一哪天······所以在出狱后最后那次现金交易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和她通过一次电话。”

  买凶肇事风险太大,买主一般不会轻易露面,陈锐的话能信吗?

  陆林钟理了理脑海中凌乱的思绪,此前她和安槐序一直以为陈锐的雇主是林肇,可现在来看,明显不是。

  是林家的其他人吗?还是林肇信得过的手下?

  前段时间她一直暗中调查林肇身边的人,他的妻子,儿女,他信任的下属。林肇的妻子已经五十有余,和年轻一词搭不上边,林于岑在那段时间里一直在曼大上学,林肇又是一个很知道避嫌的人,这么多年来他的秘书、副手很少有女性,更不要说是年轻女性。

  是她和安槐序疏漏了什么地方没有查?还是······

  陈锐:“可以把我儿子保出来了吗?”

  陆林钟停下脑中乱麻般的思绪,拿出手机给人发了条消息,没过多久对方发来了刘山独自离开派出所的一段简短视频。陈锐看过后,匆匆离开了酒店房间。

  陈锐的话像打破平静水面的一颗石子,将有搅起滔天巨浪之势。陆林钟颓然地靠着沙发椅背,轻按额角,她和安槐序一连忙了许多天,现在却得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结果。她再次拿出手机,联络了私家侦探在暗中跟着陈锐和刘山。做完这些,她拿好手包,直接打车去了南郊。

  院里的桂树葱郁,桂花早就落了,别墅的四墙被浅金色的阳光镀上了一层柔色,看起来宁和平静。

  陆林钟把包里的零钱递给司机,站在门外徘徊。她不确定安槐序外公外婆对她的态度,也不确定她能不能顺利见到安槐序。她沿着人行道走到尽头的拐角,又踌躇着走回大门外,与蒋慕撞了个正着。

  “蒋阿姨。”隔着十来步,陆林钟停下脚步,冲蒋慕微微颔首。

  别墅大门敞开,蒋慕站在花坛边摘了一小捧紫苏叶,愕然地看着陆林钟。

  已经是初冬时节,津城的气温早就已经跌到了零下,陆林钟只套了一件驼绒大衣,板式很宽松,一根长腰带松松垮垮地打了个结垂在身侧。

  虽然妆容精致,眼里却有不少的红血丝。

  蒋慕神色微动,轻声道:“进来吧。”

  陆林钟点头,跟着蒋慕走进玄关,客厅那边传来了和蔼的问询:“小慕,是有客人来吗?”

  “妈,是小满的”蒋慕侧头看了一眼陆林钟,改口道,“是陆小姐来了。”

  “外婆好。”陆林钟一手轻搭在五斗柜上,眼风一扫,安槐序并不在一楼的大客厅。

  外婆含笑点头,“你好,我去把小满叫下来。”

  蒋慕沉默着走进厨房,里面很快传出了一阵水声。陆林钟无奈地看着地面,心想,蒋慕到底还是不希望她出现在这里的。

  “六六!”安槐序撑着二楼的栏杆冲她笑,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弯成了月牙,嘴角的两个梨涡浅浅地凹下去。

  顿时四周都是暖意。

  安槐序并步跑下楼梯的声音,急促又欢快,她也忍不住笑起来。

  从前从来没有觉得分开的时间这么难熬,也不曾觉得重逢那么让人期待。安槐序克制住自己想紧紧抱住陆林钟的想法,眼里漫起了一层浅浅的雾。

  “别站在这里,先进来。”

  她接过陆林钟手里的包,放在玄关柜上,拉开鞋柜门取出一双浅米色软拖放在陆林钟脚边,“把鞋换上。”

  安槐序下意识往厨房里看,正好看见蒋慕朝这边看过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蒋慕转过身,安槐序刻意挪了个身位背对着蒋慕。

  “外套脱吗?”

  陆林钟捏紧了腰带,意味深长地嗔道:“不了。”

  “屋里暖气很足,一会儿会觉得热。”安槐序拉住腰带一边,轻轻一用力,大衣便敞开了。

  陆林钟耳朵一红,忍不住又往厨房里看。

  “别······”陆林钟压低了声音,嘴唇微抿。

  领口敞开,不少深浅不一的红痕郝然跃出。

  安槐序轻咳了两声,温声道:“害羞?”

  陆林钟浓长的睫毛微垂,算是默认。

  “这是在家里。”安槐序嘴上这么说,还是漫不经心地给她把腰带又系上,“既然你害羞那就遮起来吧。”

  蒋慕从厨房里端了果盘路过玄关,装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两个小辈,淡淡道:“屋里挺暖和的。”

  安槐序指尖用力搓了搓那根腰带,眼睛又弯了弯。陆林钟为难地把外套挂在衣帽架上,跟着安槐序走到客厅。

  “喝红茶还是——”蒋慕端起茶几上的茶壶,顺势抬眸,陆林钟脖子上斑驳暧昧的吻痕映入她的眼。

  蒋慕:“······”

  蒋慕清了清嗓子,接着说:“牛奶?”

  “她喜欢喝红茶。”

  安槐序把红茶杯摆到了蒋慕面前,陆林钟点头,维持着端然的姿态。

  所谓貌合神离,难道真的是她想错了?那她早上岂不是错怪了陆林钟。蒋慕喉间滑动,提腕给陆林钟倒了一杯红茶,语气比刚才温和,“当心烫。”

  陆林钟抬眸看蒋慕,眼角有几道明显的皱纹,眼神还是和刚才一样。

  蒋慕点点头,默然离开了客厅。

  陆林钟朝楼上看了一圈,安槐序从果盘里叉了一块蜜瓜递到她嘴边,温声道:“外婆回房间午休了,外公约了老朋友出去爬山,这几天不在家。”

  陆林钟微微张口,咬下蜜瓜的一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早上我妈,”安槐序左右张望,低下头,和陆林钟咬耳朵:“我妈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是不是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你告诉我。”

  “没有。”

  安槐序狐疑不信。

  陆林钟轻笑,“真的没有。阿姨只是告诉我你的事。”

  “你别骗我哦。”安槐序皱眉,“我是真不希望你直接掺和到这件事里来,太危险了,只要想到陈锐从前做了什么事还有藏在他背后的人,我就莫名害怕。”

  “槐序。”陆林钟眼睛弯了弯,温和地叫着她的名字。

  安槐序抬眸,陆林钟微启的红唇顷刻间变成了一朵葳蕤绽放的玫瑰,绝美的海鸥线和柔软的唇珠诱人想要一亲芳泽。

  安槐序直勾勾地看着陆林钟的唇,一点一点靠过去。

  厨房里响起一阵水流声,陆林钟嗔了她一眼,坐得板正,严肃道:“那你是不是要交代一下,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就行动?”

  被抓是安槐序事先设计好的,安槐序在上海时就和陆林钟说过她的计划,计划很简单,和刘山在云顶花园玩水烟,再安排人打电话举报他们,把自己和刘山送进派出所,她上下打点好了让刘山在派出所多待几天,陈锐要保刘山肯定会露面,那时她再去和陈锐交涉。

  昨天晚上进行的还算顺利,安槐序想着抽完烟就打电话告诉陆林钟她要动手了,结果烟还没抽完就被冲进来的便衣按到了地上。她还没让人打电话举报,便已经让人送进了派出所,还不是她打过招呼的那个,好在那帮领导扣住了他们两个做普法教育,不然抓进去做好检测教育一顿,她和刘山半夜就能被放出来,计划就全失败了。

  为什么中途出了岔子,安槐序也没想明白。她伸出三根手指头,发誓:“不是我的故意不告诉你,是发生了意外。”

  安槐序耙了耙头发,无奈道:“真的,我明明还没让人给我举报,我就被抓了。”

  她提了个假设:“我觉得,可能有人看到我们包间里在抽水烟,以为我们在吸|毒······”

  电光火石之间,安槐序想到了一种可能——是杨二狗带进来那个女孩子举报的。

  陆林钟不放心道:“你觉得可能是谁?”

  “是谁?”安槐序说:“路过的或者是偶然撞见的人吧。”

  陆林钟若有所思道:“我今天在派出所门口看到易子曰了,那个时候她刚从里面出来。”

  “易子曰?”

  “嗯。”

  “她怎么在那?”

  “她是云顶花园的老板,应该是被带过去做调查。”

  安槐序震惊道:“易子曰是云顶花园老板?”

  陆林钟点头。

  易子曰才多大,竟然是背景深厚,黑白两道通吃的云顶花园背后的老板。安槐序和易子曰交集不多,但是易子曰上大学时,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十五岁考进津华,第一年便取得了公费留美的交换生资格,津华后山有一栋双层的老旧建筑,被划定为违章建筑,但是被易子曰盘了下来,开店卖学习资料。安槐序上大学的时候,易子曰的事在同学间传来传去,她多少也听过一些,什么市长的女儿,某地产大亨的孙女,电影界大佬的私生女······等等,少说也有十来种。突然知道易子曰是云顶花园的老板,安槐序也不是很难以接受。

  “你觉得是她举报的?”安槐序:“易子曰那种利益至上的人会举报这事?以后云顶花园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安槐序都知道易子曰是利益至上的人,可这次易子曰却没有收她的卡。陆林钟神情变得严肃,眉头微微皱起,“如果易子曰是别有目的呢?”

  “什么意思?”

  陆林钟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可就是想不到问题出在哪里。她话题一转:“我今天见过陈锐了,他说——”

  安槐序心里骤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说当时与他交易的是个女人。”

  安槐序诧异:“女人?”

  “非常年轻,英文说得很流利。”

  安槐序想了想,“应该不是林于岑。”

  “嗯?”陆林钟凝眸看着她。

  “我感觉她只是看起来很成熟,其实内心还是个别扭的小孩子。”

  陆林钟听见安槐序这样提起林于岑,心里有点点吃味。

  “你这么了解她?”陆林钟拧眉,若无其事地端起已经凉了的红茶,轻抿了一小口。

  “还行吧。”安槐序说:“偶尔去致天找你遇到她,有时会一起吃饭。”

  “有一回,碰巧遇到她过生日,我请她吃了KFC生日套餐。”

  陆林钟抿了抿双唇,浓长的睫毛上下轻颤。安槐序对林于岑不过就像对朋友,顶多像是对妹妹那样,可她就是不开心。

  爱是宽容,是忍让,可有时,爱就是占有。

  她不想时时刻刻都要被理性控制,表现得成熟稳重。她吃醋了,但她要怎样才能开口对安槐序说她心里不高兴,才不显得她多小气,多······幼稚。

  安槐序心里暗暗得意,接着道:“前不久,许终玄和孟秋去潭州出差了,要我照顾十六,我把十六带到津华去了,结果在那里遇见林于——”

  “小序。”陆林钟侧过头,冷声打断安槐序。

  安槐序心里偷笑,睁大眼睛疑惑地望着她。

  “怎么了?”

  陆林钟一手托着茶杯底,另一只手搭在杯把上,拇指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上面凸起的纹路。

  “我······”

  “嗯?”

  陆林钟下意识地躲开了安槐序追问的目光,好似在说没什么。

  “你?”安槐序上半身前倾向陆林钟靠过去,眼里的笑意渐浓。陆林钟被她看得不自在,端起红茶又喝了两口。

  “你不想听,因为你吃醋了。”

  心里的秘密好像被拿到太阳底下晒了一圈。陆林钟喉咙发紧,被温热的茶水呛住,咳了两声。

  安槐序从茶几上取了抽纸,接过陆林钟手里的茶杯,语气柔和道:“吃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在我面前,你怎样都可以。”

  安槐序扣住陆林钟的手,陆林钟挣了挣,未果,便任由她握住。安槐序双手覆在陆林钟纤长秀白的手背上,像在细细把玩一件匠心独运的工艺品,嘴里认真道:“你有一些不好的习惯必须改一改。”

  陆林钟用纸巾轻掩着嘴,用眼神问安槐序。

  “譬如你觉得自己年龄比我大,就不能依靠我;譬如你觉得吃醋或者撒娇这种正常情绪很幼稚不大气。”

  “很可爱。”安槐序捏了捏陆林钟的小指,“你吃醋别扭的样子很可爱。”

  陆林钟清了清嗓子,皎白的脸颊上带了一抹淡淡的红晕,小声道,“别闹。”

  作者有话要说:Q:那个女人是谁呢?

  猜猜看。

第91章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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