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117

  墙上黑白挂钟的分针和时针重叠在一起,林于斯木然地看着惨白的墙面和其上简约的线条,纷乱的思绪丝丝缕缕变得清晰。

  这个紧要关头,陈锐竟然拿他的身世来要挟,可是他的身世连董事会核心的成员,林肇从前最得力的副手都不知。

  是林于岑告诉陈锐的吗?

  苍茫的夜色宛若一声叹息,隐没了他眼底渐浓的淡漠与疲惫。

  一连两天,安槐序都在密切关注着陈锐的一举一动,陈锐要从林于斯身上捞一笔就走,最稳妥的时机就在股东大会召开前,而且时间离得越近越安全。

  正值午夜,客厅大落地窗下是车水马龙的城市街道,一切看起来格外宁和。远处钟楼传来了午夜的钟声,已经过了十二点。

  再过不到九个小时,一切就将尘埃落定。

  卧室门虚掩,陆林钟已经安然睡去,而一向睡眠质量特别好的她,今晚竟然失眠了。

  时间分分秒秒流逝,她们越来越靠近想要的结果,她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反而感到一些失落,却又不知道这种失落来自哪里。

  安槐序拿出手机,拨通许终玄的电话。

  听筒里等待的延长音响过两声,很快传出她很熟悉的声音:“槐序?”

  “终玄,事情快结束了。”安槐序怅然若失,又重复一遍道:“所有的事情,都要结束了。”

  良久,许终玄应了她:“嗯。”

  “你开心吗,终玄?”安槐序轻呼了一口气,她知道这一切对于许终玄来说,有太重的意义,可对面的人似乎没有她想那般激动和高兴,只是沉默着。

  “还好。”许终玄的话听不出半点情绪。

  “······”安槐序支着下巴望着黄浦江对面明灭的霓虹灯,这世间万种美好和污秽都纳入她漆黑的瞳仁。

  “谢谢你,槐序。”

  安槐序喉咙哽塞。这一刻,她突然好想告诉许终玄,你该谢的另有其人,可是许终玄身边已有佳人为伴,易子曰肯定也不想自己做的一切被许终玄知道吧。

  有些事,注定只能到这一步,戛然而止。

  她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笑着说:“很晚了,不打扰你休息,等我好消息。”

  月亮东升西落,时钟指针与数字九成了直角。

  天还没亮,易子曰已经全副武装出现在和光大厦里,给安槐序带来消息:“陈锐已经出门了。”

  安槐序闻言麻利换上一身黑衣,戴了口罩和鸭舌帽,轻推卧房门,从门缝里看眼躺还在床上休息的人,准备出门。

  “你要自己去跟着他?”易子曰眼疾手快,挡在了大门。

  “放心。”

  “不是,我才不是担心你。”易子曰一边和她说话,一边忙着连网。陈锐抵达上海以后,她就布了人一直盯着他。遗憾的是,她们没办法直接接触陈锐,不能在他身上安装窃听装置,所以陈锐和林于斯约好的见面位置,她们没办法得知。

  “如果你被认出来,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不会的。”安槐序瞥了一眼卧房门,示意易子曰低声。

  易子曰蹙眉,张嘴正想说些什么。

  “这件事不能有一点差错,我只信得过我自己。”

  易子曰想了想,松开大门把手,“那你注意安全。”

  安槐序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等我消息。”

  天时尚早,初春的凌晨露寒霜重,她走入熙熙攘攘的人群,成为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喂?”安槐序连好蓝牙耳机,拨通易子曰的电话,“易子曰,你能听见吗?”

  “嗯。”易子曰接到线人给的消息,陈锐这几天住在市区地理位置比较偏的民宿,出门赴约没有打车,而是谨慎地跟着赶早的上班族挤进了地铁。

  “你把他的位置报给我。”

  “他在地铁二号线,往浦东机场方向。”

  “明白,我下一站换乘。”

  易子曰眼睛不眨地盯着屏幕,压低声音小声抱怨,“我担心陆副总待会儿醒过来发现你出门了,会对我动手——”易子曰背后一凉,猛一回头对上一道冷森森的目光。

  安槐序笃定的声音从易子曰外放的手机里传来:“不会,你就说是我的决定。”

  易子曰默默翻了个白眼,腹诽:什么就说,这本来就是你的决定!!!

  陆林钟脸上蒙了一层霜,转身回到卧室里换下家居服,穿了一身便装。

  过了会,陆林钟从房里出来,路过易子曰去门口换鞋,易子曰按下通话静音键,问道:“你又干嘛去啊?”

  陆林钟冷道:“小序去跟着陈锐了。”

  易子曰:“······”所以?

  “你把她地址发我手机上,我开车去。”

  砰地一声,大门紧闭。

  易子曰心里哽塞,自言自语幽怨道:“可以啊你们,留我一人守高地!!!”

  抱怨几句,易子曰老老实实瞪大眼睛等线人发过来的地址,来了消息,她迅速打开语音:“安槐序,他在东昌路出站了。”

  “走的哪个出口?”

  “A3。”

  安槐序低头看眼腕表,还有一个半小时。

  东昌路出站后,上面是一个大型的CBD华阳广场,位于林于斯公司和机场之间的中点。华阳广场是去年新建开业的大型独立商圈,包括城市步行商业街、写字楼,平常时段人流如织。七点半以后,陆陆续续有赶早的上班族走入写字楼里,24h营业的便利店,简餐厅,茶餐厅里七七八八坐着上座的早客。

  陈锐压低帽檐,找了一家靠近地铁口的茶餐厅坐下,确认过周围没有熟悉的面孔,给林于斯发了地址。

  安槐序眸色渐深,避开人群走到街边拐角,用插着新卡的手机编辑好地址,收件人一栏输入了林于岑的号码。

  陈锐和林于斯在华阳广场见面,安槐序此时通知林于岑,以林于岑的反应能力,一定能猜出这是有人提前设计好了圈套,林于斯和陈锐如入瓮中之鳖,林于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林于斯走向万劫不复。

  今天早上九点,林氏集团的股东大会上,林于斯和林于岑将会双双缺席,消息被媒体得知,加以渲染后公之于众,林氏集团将会大受影响,致天便可以借机打压林氏集团,趁其股价下跌,将之吞并。

  安槐序神色凝重地按下发送键,随后搭乘电梯上了商场二楼,坐到窗边最佳视角,拍了两张陈锐在茶餐厅坐着的照片发给易子曰。

  “你的人安排好了吗?”安槐序压低声音。

  “嗯。”

  安槐序往茶餐厅里环视一周,里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她也分不出哪些是易子曰安排在其中扮演路人的线人。

  安槐序不时远眺车如流水的城市干道,目光像过筛一样扫过越来越密匝的人群,偶尔在个别人身上停留。直到步行街尽头出现了她并不陌生的侧颜,林于斯一身便装,身材俊挺,站在人群中。

  安槐序下意识拉低帽檐,紧了紧耳机,压低声音:“他来了。”

  “收到。”易子曰语气微扬。

  进店里吃早餐的人越来越多,林于斯迈步走进茶餐厅,在陈锐对面坐下,两人形同陌生人。

  街心驶过一辆保时捷,直接停在商场外的消防通道上,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林于岑下车,用力甩上车门,茫然地看着周围,表情凝重,两瓣薄唇紧抿在一起,脸色苍白。

  安槐序不自觉站起来。

  茶餐厅里有易子曰安插在其中扮成顾客的线人,获取林于斯和陈锐的谈话录音。安槐序以非法交易的名义提前报警,便衣已经安插潜伏在附近,只要她们取到了相关证据。她把林于岑引来找林于斯,他们三个人谁都走不掉。林于岑虽然和陈锐的事情没有直接联系,但是短时间内无法回林氏集团主持大局。

  所有的事都是林于斯做的,而她要利用他们之间的兄妹之情,让林于岑也身陷其中。

  她真的要用这种手段帮许终玄打压林氏集团吗?

  此刻,安槐序终于知道昨晚给许终玄打电话前的那种失落来自哪里了。

  ——“你开心吗,终玄?”

  许终玄当时的语气和内容,好像也并不是很开心。许终玄是不是······安槐序顾不上拿东西,沿着电梯跑下来。

  服务员走到林于斯身旁,帮他点单。

  林于斯来之前,陈锐已经吃了一碗滚烫的馄饨了。他脑门上热出一层汗,拿了张广告纸在手里当扇子扇风,服务员点好单后便离开了。

  “东西呢?”

  林于斯把箱子推到了陈锐面前。公众场合,两个人表现得越坦然才越不会吸引旁人的注意。

  陈锐迫不及待地伸手要接。

  林于斯压着箱子一角:“我怎么相信你。”

  “林总,做生意还不就是讲个信用。”陈锐压着贪婪的笑容,指尖攀上了箱子。

  “但你要了两次封口费。”林于斯语气低沉,眸底一片骇人的寒意。

  陈锐往后靠了靠,注意到茶餐厅外围投过来几道不带善意的目光,森森的人影呈布袋状向这边包拢。

  “你带了人过来?!”

  林于斯惶然地看着窗外,陈锐目光阴冷,戴好帽子,动作迅速向门外跑,狠道:“我出事,你设计谋杀致天董事长的事绝对瞒不住!”

  林于斯滞住,面色一时变得惨白。

  ······

  林于岑跑得气喘吁吁,面色泛红,几道矫健的人影从人群中同时起步,冲进茶餐厅里。

  林于岑撕心裂肺的叫了声:“哥哥——”跟着人影冲进餐厅。

  一双手从背后将她拉住,用力往旁边拽。

  “你放开我!”林于岑看也没看,拽住来人的衣袖用蛮力将人掀开。

  “你给我过来!”

  林于岑被猛地一推,撞到身后的浮雕柱上,定定神,表情愕然。

  林于岑僵硬地别过脸,嗓音哽咽:“这一切难道不是你们设计好的吗?!”

  “这一切是他应得的!你能救他吗?!你在犯蠢!”

  “我的事,不要你管。”

  安槐序冷笑:“可以!那你进去吧!”

  安槐序松开手,林于岑不顾一切冲进茶餐厅,可林于斯和陈锐已经被便衣紧紧扣在地上。

  林于岑脸色惨白,死死抠着前台桌角。此时她若不管不顾跑过去找哥哥,警方一定会把她当做涉案人员,以配合调查的名义关她几天。股东大会召开在即,这个关头,如果她和林于斯同时涉案,被媒体报道,后果不堪设想。她身体里流着的终究是商人的血脉,让她在此刻钉在原地,冷静的分析孰轻孰重。

  从她收到短信起,她就知道这是个圈套,可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哥哥踏入火坑,那是哥哥······

  妈妈病重,爸爸入狱,她只有哥哥了,她不想再失去哥哥······

  林于岑眼底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安槐序走到她旁边,沉声道:“走吧,别看了,再看要引人注意了,我送你回公司。”

  “不用。”林于岑转过身,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血迹,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离开了现场。

  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早上的事故对于无关的人来说,只是人海中匆匆一瞥,过目即忘,连一段生活插曲都算不上。

  陆林钟靠在二楼栏杆上观望着所发生的一切。她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夹在两指间。

  易子曰的电话拨了过来。

  陆林钟点烟之余,接通电话。

  “安槐序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她没事吧?!”

  袅袅的烟雾从鼻腔和唇缝里逸出,注视着远方的目光也变得幽邃。

  “说话呀?!”

  “没事。”陆林钟语气含笑,“小序拦下了林于岑,易老板,你帮许总打压林氏的目标失败了。”

  “???”易子曰吼道:“你说什么?!她怎么擅自改计划?!我——”

  陆林钟把电话挂断,捻灭手里的烟,走向一楼。

  安槐序坐在茶餐厅外的休息长椅上,姿势一动不动,木然地看着事发现场。

  陆林钟心念微动,其实她昨晚就已经察觉到安槐序心中郁郁。

  按照易子曰最初拟定的计划,她们仅能用录音证据把林于斯送进监狱,最多打压林氏集团的股价。后面让林于岑过来的计划是安槐序提出的,环环相扣,目的是让许终玄有机会直接吞并林氏集团。

  那时她才知道,商场上利益竞争的诡谲手段,安槐序从来都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意。

  一个人最可贵的不是把自己打磨得八面玲珑,无可挑剔;而是知世故而不世故,看得穿一切又能保持本心。懂得适可而止见好就收;懂得克制自己的恨意与贪念;懂得以己度人为······

  对于许终玄来说,重要的是真凶伏法,而林氏集团不过是致天千千万万对手中的一个。

  但对于林于岑来说,林氏集团是父亲和哥哥的心血,也是她要用自己所有的努力去经营、去守护的东西。

  安槐序做事的手段既像她,又不会成为她一样的人。

  她很欣慰。

  从此以后她都要仰视着安槐序,就像这一刻她抬头仰视云端的太阳。

  陆林钟走到安槐序身后,柔和地冲她笑了笑:“小序。”

  花坛里经冬的枝干在初春的阳光下抽出一点嫩绿的新芽,又薄又脆的阳光从叶面上透过来,时光在两人的对视中无声流逝。

  陆林钟褐色的长发上泛着光晕,衬着脸上温柔缱绻的微笑,拂过来的微风好像也停在眼睛里。

  安槐序眨了眨眼睛,牵上陆林钟的手。

  没说出口的话,她不必说。

  爱她的人,自然懂她。

  当天上午,易子曰把手里掌握的证据一并交给陆林钟,致天一纸诉状,林于斯和陈锐对七年前的旧事供认不讳。

  林于岑及时赶回林氏集团中止了股东大会,林于斯入狱的消息被她强势压下,才得以没有在公司内部引起大的动荡。

  当天夜里,陆林钟给远在津城的许终玄打电话汇报情况,过程没有赘述,只是告诉她,林于斯与陈锐将会依律受到制裁。

  许终玄语气虽淡,陆林钟却也听出了少许的快意和欣慰,确实,这是一个让人快慰的好消息。

  这件错综迷离已有七年之久的事从前高高举起,如今轻轻放下,也算画上了一个看得过去的句号。

  客厅大落地窗透入明珠塔台的霓虹灯彩,安槐序在厨房忙碌,不时抬头看一眼陆林钟。

  陆林钟曲着腿坐在地毯上,目光柔和,浓长的卷发柔亮润泽,风情迷人。

  安槐序暗暗感叹,陆林钟实在是太美了。

  以前安槐序总想用这世界上最华美最绮丽的词来形容陆林钟的美,现在觉得所有的一切都不如发自内心地感叹一句“她太美了”来得畅意。

  不美好的事情已经结束,她们不用再隐藏关系,可以如同普通情侣一般,在阳光下牵手逛街,拥抱亲吻。下午逛超市时,总是有人不时偷偷对着陆林钟举起手机拍照,偶尔有个别还忘了关快门声。

  安槐序心里不乐意,总觉得自己独有的美好被人瞧去了。

  陆林钟心情倒是很好,不仅不生气,也没有阻拦那些拍照的人,还幽幽感叹:“你看我长这么一张脸,本该去当明星的。”

  安槐序嘴上虽然不信服地“嘁”了一声,心里暗想,如果陆林钟真的是另一个圈子里的人,那也一定是闪闪发光,最为璀璨的那个。站在镁光灯下,向所有人展示她的美好······

  可她又不想陆林钟进入那个圈子,和不认识的陌生人分享这份美好都够让她不高兴了,怎么能忍受陆林钟万众瞩目,时刻被人惦记。

  安槐序收回思绪,手上动作忙不停,认真处理牛排。

  刚才在超市里,两个人推着购物车看着商品琳琅的货架,异口同声地问对方:“吃牛排吗?”

  她们会心一笑。

  人呐,沿着一段坎坷的路跌跌撞撞跑到终点,最容易想起的是路的起点。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百章了,小的们,磕糖吗?!(尖叫声)

第99章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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