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工作强度突然增大之后, 陆林钟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她们的生活也开始像两条平行线, 交集变少,话也变少了。

  陆林钟不肯将就吃外卖,有时候工作一忙连饭都不吃。安槐序便会顺着陆林钟的时间, 提前定好致天附近的餐厅点好菜,等她抽空过来吃饭安槐序百无聊赖地等人来,包里的手机猛地震起来,她盯着屏幕好几秒,眼皮止不住地突突跳。

  “妈妈?”

  “小序,今天下午有空吗?”蒋慕语气微冷。

  安槐序想拒绝,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嗯,有空。”

  “你等会儿回家一趟, 把你从保险箱里拿走的东西带回来。”

  安槐序还想说些什么, 蒋慕那头便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清楚地记得从保险箱里拿户口本时的情景。当时她还刻意留了个心眼只把她那页纸张抽出来,外壳还留在保险箱里, 以为能瞒家里好一段时间,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

  安槐序眉头紧锁, 连陆林钟坐在对面都没有发觉。

  “小序?”陆林钟叫了安槐序一声,“走神了?”

  安槐序给陆林钟盛了饭,“下午你忙吗?”

  “下午我得参加一个会议,晚上你不用特地从家里赶过来陪我吃饭了。”陆林钟动作稍快地吃了两口饭菜。

  “嗯。”安槐序有些失落地点了点头。

  “还有晚上,以后晚上你先睡吧你不用等我了, 等我忙完这段时间······”

  安槐序提筷给陆林钟夹了切得厚薄均匀的鱼片,打断了陆林钟的话:“快吃吧,菜要冷了。”

  陆林钟侧过脸看了一眼腕表,离开会还有十分钟。其实她刚刚想告诉安槐序等她忙完了这段时间,两个人就能好好地相处了。但是这种空口承诺,可能不说要比说了好,谁知道她忙过了这段时间之后又会被什么绊住。

  陆林钟吃过了饭,和安槐序一起坐了一会儿,隐约感觉到安槐序心里有情绪,她张了张嘴想道歉,可这不是一句“对不起”能解决的问题。两个人在一起,“对不起”说多了,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安槐序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你不是还要去开会吗?别迟到了。”

  “反正,迟到一会儿他们也不敢说什么。”陆林钟一只手支着下颌,秀眉皱起来,伸手勾住安槐序的手指,疲惫道,“你都不知道,这几天上午开会,下午也要开会,无聊得很。”

  安槐序不露痕迹地抽出手:“去吧。”

  陆林钟拿好东西,走到安槐序旁边俯身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开车回去小心些。有事就给我发消息。”

  安槐序目送陆林钟的背影,默默开车回到澜庭名墅,把从家里拿的那页户口纸连同属于她的那本结婚证一起放进车里。

  她知道爸妈可能不会接受她已经结婚了,但她还是要争取一下,为了她和陆林钟的以后,这一步必须跨过去。

  有了这张结婚证,法律便认可了她们的关系,她们互为彼此的法定伴侣。好比跨栏时艰难起跳,她们已经用力地迈过去了一条腿。

  老宅门前夏天郁郁葱葱的梧桐现在变成了明黄色,斑斓油亮的光快从黄叶中散落在路面上,安槐序把车停在门口,微微眯起眼仰头感受了下秋日阳光的温度。即使天空湛蓝乌云,她的心却沉沉的。

  她关上大门,像是把门外的那丝暖光也一起隔离了。

  蒋慕和安诚言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

  安槐序坐到沙发一侧,从包里掏出户口本和结婚证,早晚都要摊牌的,只是时间变早了而已。

  蒋慕激动地站了起来,安诚言拉了她一把。

  安槐序知道蒋慕要开口训她,先开口说:“上次回来,我就和您说过,我会和她在一起。”

  这一幕像极了电视剧里演烂了的桥段,两个主角爱得死去活来,家里不同意只能偷户口本领了证,回家摊牌的时候已经木已成舟。早年的电视剧没有白看,她现在连台词都说得一模一样,可能唯一的区别就是她是一个人回来的。

  “你——”蒋慕深吸一口气,冷静片刻道,“这是在提醒我,你没有先斩后奏吗?你以为通过这种方式,家里就会接受你们吗?”

  安槐序沉默地坐在那里,她不打算反驳蒋慕的话,偷户口本结婚这事她确实不对。

  安诚言一眼洞穿了安槐序的想法,木已成舟,他和妻子无论说什么都不管用了,现在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他沉声问:“你辞职了?”

  “嗯,报告已经打了。”

  蒋慕愕然地看着安槐序,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什么时候的事?”

  安槐序答:“上个月。”

  蒋慕按了按眉心,无力地靠在沙发上,两件事情加在一起给她的打击不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内心的愤怒和不满。她拿起桌上的水杯想喝些水冷静一番,不料被呛住,一连咳了起来。

  “妈。”安槐序抽了纸巾递过去,蒋慕没有接。

  “你别这样叫我,我现在只觉得自己没有当好一个母亲。从前没能尽到陪伴你的责任,现在你无论做什么决定都不会主动告诉我。既然这样,你今后也可以不用告诉我了。”

  “妈——”

  蒋慕站起来,推开安槐序的手,重重地关上了卧室的门。

  客厅里只剩下她和安诚言面面相觑。成年以后,她很少有和父亲单独面对面交流的机会,不是因为各自都忙,而是因为两个人早就适应了自己的家庭角色。

  父母在陪伴孩子成长过程中形成的固有交流方式很难在短时间内转换。安诚言这么多年只知道如何做一个严父,而没有考虑过当女儿长大之后,他们都拥有一个同等的身份——成年人。他想,或许可以试一试,两个人第一次站在同一层台阶上。他们都尝试着相互理解对方。

  安槐序微微前倾上半身,两只手肘抵在膝盖上,独自面对父亲,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客厅里的空气好像也停止了流动。

  “你妈妈,说的是气话。”沉默了许久,安诚言终于开口了。

  “嗯。”安槐序应了一声。

  “你知道你妈妈今天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吗?”

  安槐序低下了头,安诚言轻叹了口气,“当我们知道你决定要走一条这么艰难的路,作为父母的我们不支持你,只有一个立场。”

  那就是因为爱。

  安槐序睫毛微微颤了颤。

  “你要这么选,也不是不可以。因为你拿捏了我们的立场之后,知道终究有一天我们会接受你的选择。你敢和陆小姐去领证结婚,也是这样想的吧?”

  反对你,是因为爱。

  接受你的选择,也是因为爱。

  “所以我说你一句任性并不过分。刚才你妈妈指责你,你不能还口,你心里有没有觉得不公平?但是有的事,它本身就无法公平。譬如她生下你,抚养你,教育你,把你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变成一个自以为羽翼丰满的大人,她不遗余力地爱你,而你因为对另一个人的爱,让母女之间有了裂痕,这对你妈妈来说,可能也不公平。”

  安槐序心里涩涩的。

  “当然,她爱你的方式未必全部都是对的。可是小序,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感情。”

  “嗯。”她本以为这次回家会像前两次那样,闹得她和父亲各自都下不来台。毕竟这么多年了,她和父亲之间顶多有几句不咸不淡的问候,她从没有想过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是父亲给了她一点安慰和理解。

  安诚言盯着桌上的结婚证,低声道:“你偷偷去结婚的事我不会再指责你,但你要答应我,给你妈妈足够的时间让她接受这件事。”

  “好。”

  “另外,她为什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听安诚言提起了陆林钟,安槐序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她要怎么说才不会让父亲心里对陆林钟有成见。

  “她,有点忙。”

  安诚言疑惑地看着女儿:“有这么忙?”

  “而且我也没有和她提起今天要回家的事,不然她一定会······”安槐序眸光黯了黯,如果陆林钟知道自己今天本来是要回家的,她真的会放下手头的工作吗?

  可她已经选择了自己回家独自面对父母,再去做这种假设,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无论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在帮她说话,我都愿意当做是真的。下次你把她带回来吧。”

  “我说的是真的。”

  安诚言摆摆手,“是她希望你辞职吗?”

  他从心底希望安槐序的答案是否定的,即便两个年轻人对未来有自己的计划,最起码的原则应该是两个人的付出和所得有一个平衡点,而不是一个人为了另外一个人完全牺牲自己。

  “不,不是。她还不知道我辞职的事。”

  安诚言想了想,接着道:“小序,她比你大了五岁。”

  安槐序猜不到父亲想跟她说什么,她和陆林钟五岁的年龄差其实并不算太大,如果这也会成为阻碍她们在一起的一道坎儿的话,那太牵强了。

  “但我感觉你们之间的差距,不止五岁。”

  安槐序明显感到一阵失落,她又何其没有感觉到自己和陆林钟的差距。只是很多时候她会刻意无视,可时间一长,她也会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是不是她的智力能力都太普通了,经历得也少,所以她像是离那个无形的目标越来越远了。

  “不是你的问题。你的表现和你的年纪是相符的,只是她超过她那个年龄应有的成熟。我从第一眼见到她起就有这种感觉,后来有机会知道了她的经历,也印证了我的想法。”

  安诚言没有直言,从前他和妻子一直对安槐序抱有很大的期望,直到后来才发现,并不是安槐序不够优秀,而是他们选中的标杆实际上远超过了普通人。这次,他很担心女儿无法驾驭这段感情。

  “爸爸,她是能让我变得更好的人。”安槐序凝眸看向父亲。

  即便她们在别人眼中有很大的差距,可谁能断言她追不上陆林钟的步伐。差距是可以缩短的,只要给她一个机会,给她一点时间。

  安诚言神色动容了,他的女儿也确实在一步一步成长,不再畏惧别人的否定,不过分在乎他人的目光,从前他确实不应该从一开始就否定她。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知道安槐序一定明白该怎么去处理这段感情,他现在更担心安槐序辞职之后怎么做。

  “你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了吗?”

  安槐序语塞,从前她听父母的意见考入公职系统,职业生涯一眼望到头,一步一步只需要按部就班就好。但是从她给领导递交辞职申请开始,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当然她也可以选择从头学习经管,外公一直希望她能继承家业,可这也不是她想要做的。

  “最近一直在留意一些律所的招聘信息,还是想在专业领域里从事工作吧。”

  重新找工作的事安槐序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其实一连好些天,她撒出去简历如同石沉大海,再没有泛起一点水花。她皱了皱眉,心里越发沉闷。

  安诚言猜到找工作的事应该不太顺利。从前总绕在他膝前黏着她要他抱的女儿,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家庭,以后的路总要一个人走。他想了想,压下了暗中帮她一把的想法。

  “这件事你决定了就好。”

  安槐序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始终没听见卧室里有一点响动。

  安诚言把桌上的结婚证递给她,“你们现在住在家里吗?”

  “我住在她那儿。”安槐序从茶几下抽出一张便笺,拿起笔写下陆林钟家里的地址。

  “留下来吃个晚饭吧。”

  安槐序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不了爸爸,我先回去了。”

  安槐序驱车离开的时候,天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不一会,雨越下越大,天黑沉的像墨汁一样,车行驶在滂沱大雨中,雨刮器飞快擦着挡风玻璃磨出了声响。

  她到家的时候,雨依旧没有要停的势头,屋内也没有亮着一盏明灯,她迎着倾盆大雨下了车,大雨转瞬便将她的衣服打湿了,进屋后,她洗了个热水澡,煮上姜茶,倚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窗外。雨滴打落在玻璃上,急促的声响回荡在空旷而冰冷的房子里,她失落又茫然。

  陆林钟在更深露重的时候才带着一身疲意进屋,脸上透着苍懒和疲惫,她放轻了脚步走到安槐序的床边静坐了一会,替她掖好被子,而后吻了吻她的额头,退出了房间。

  一连加了五天班,终于在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陆林钟得以推掉了晚上的应酬,想趁着空挡带安槐序出门到津城南郊外散心,她认识那边一家酒庄的老板,厨艺一绝。

  陆林钟拿好东西,路过秘书办公室,没有看见白婧,只有站在一旁整理资料的林于岑。合体剪裁的制服给她增添了一丝小女人的风韵,和从前在酒吧完全是两个样子。

  陆林钟看了一眼茶水间的方向,林于岑对她道:“陆副总,白秘书去项目部了。”

  “那你转告她,晚上的应酬让她和赵副总一起去,我还有事先走了。”陆林钟冲她笑了笑,“早点下班。”

  林于岑把桌面上的资料整理好,等到白婧从项目部回来,把陆林钟交代的事她一五一十地转达给她,而后不动声色地说道:“陆副总今天竟然不加班了。”

  白婧靠在椅子上,神色黯然地叹了口气:“是啊。许总今晚好像也没有加班。”

  林于岑走到饮水机旁,倒了杯温开水,递给白婧。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有一瞬交汇,白婧从林于岑的稳重平和的目光中得到一点抚慰,一下子就激起了她内心的倾诉欲。

  “陆副总是个很有魅力的人。”白婧抿抿唇。

  林于岑轻轻应了一声,心里并不认可这个说法。

  “对了,你刚来公司不久,有没有听到大家在传许总和陆副总的事?”

  陆林钟在停车场,眼皮没有征兆地跳了两下。

  几场秋雨过后,津城的秋意正浓,路旁的桂花浓香阵阵,在喧闹繁忙的城市里偷来一抹闲适安然,812 Superfas疾驶入澜庭名墅的大门,车内人的嘴角勾起的笑容比晚霞更艳。

  车停在楼前,陆林钟抬手拉开门上的感应锁,语气轻扬:“小序?”

  客厅空无一人,餐桌上的摆设还和她清早出门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对,陆林钟仔细回想了一下,餐桌上的摆设似乎几天前就是眼前这样了。她耐下性子绕过二楼的两间卧室,穿过三楼的书房,走到露台。

  太阳缓缓西沉,失落像夜里逐渐上涨的潮水。

  陆林钟踌躇着按下手机上的拨号键,等待了几声之后,电话接通了。

  “我现在有些事,晚点再给你打。”

  她都还没开口,安槐序便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陆林钟皱了皱眉,她推掉工作和应酬,终于挪出时间来陪安槐序,可是安槐序就是这样的态度,心里难免有些恼怒。

  她用力握紧手机,冷静下来后细想。是她没有提前和安槐序打招呼说今晚会早点回来,她怎们能够要求安槐序在自己有空的时候也必须是空闲的。

  她确实不喜欢事情不在掌控之中的未知感,这让她觉得不安。但两个人成为恋人,乃至结合成家庭,并不意味着她们完完全全融合为一体,相反她们都应该给彼此适度的空间才对。

  这段时间她工作太忙了,偶尔会有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幸而她早就不是喜欢任意发脾气的年龄了。如果下次再想带安槐序出去转一转,那她一定早些安排。

  陆林钟独自在露台上坐了一会儿,连日来不停工作的疲惫,在安静的夜晚紧紧包裹了她。

  她伸手摘下挂在脖子上的颈链,这枚吊坠跟随她很多年,钻石折射的光芒依旧璨然如初,总让有一种错觉,以为这世界上有些东西可以永恒。

  她从六岁起就独自在国外上学。彼时出国留学在寻常人眼里是一件体面光鲜的事,然而求学异国,身边大多是金发碧眼的白人。总有一些同龄人,对她并不那么友善,个中冷暖,如人饮水。

  她走进书房,从酒架上拿起一瓶红酒,倒在杯子里,浅浅抿了两口,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身子陷在柔软的贵妃椅中,即便过去这么多年,她还是不愿意回想起当时的感觉。

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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