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悠木良万万没想到, 有朝一日，他会遇上这样寸步难行的窘境。
街道上，悠木良站在一个小水滩前，凝望自己水中不足一个巴掌大的倒影, 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俗称, 怀疑人生。
水镜中, 与悠木良对视的, 是一只浅棕色的麻雀团子，也就是悠木良的鸟化形态。
——这不应当。
悠木良默默摇头, 随即看到倒影里那只团子也跟着摇了摇。这一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又变回了团子的样子。
青年不由得回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一下山就直奔横滨市区，凭借异闻生物的脚程、加上黑雾的辅助，他很快就抵达了市区。随后他却又想起被丢下的山神……犹豫再三, 还是扯出一截力量捏了只团子，打算用它给山神赔罪去。
毕竟他们之间的事也说不清到底是谁有错在先。
青年烦恼地揉揉太阳穴。
是他疑心病重伤了山神, 也是他不敢信任山神，把好好一位神袛逼成那样。但山神显然藏了一堆小秘密——
悠木良消化完团子的记忆，自然就发现了更多团子没有发现的问题，也会深究更多。但他们的关系本就不清不楚, 他又能以什么身份去了解山神的背后？而未知, 是最让他恐惧的。
他们……姑且算是一个多年未见又重逢的友人, 和半个宠物与饲主的角色？
山神不是咬鹃，悠木良比谁都清楚这点。
咬鹃可以是山神的分/身, 但山神却不会是咬鹃。他可以对咬鹃做到毫无保留的信赖, 那是因为咬鹃陪在他的身边够久, 久到他足以放下防备, 敞开心扉。
但山神和他又算什么？
悠木良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想起山崖上的那一个吻。
“……我真是疯了。”青年捂住半张脸，遮掩了能泄露情绪的眼睛。遮了眼睛，却没遮住耳朵。露在外的耳尖比主人的话语更加诚实，它悄悄蔓上了粉红。
事实上，悠木良一变回人形就有了意识。只是，也许是当时的环境太过幽暗，气氛有太过合适……他在处理团子记忆的时候，不但没有拒绝山神，而且还回应了他。
好在山神当时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山神也没有发现，那时被他抱在怀里的人，一瞬间僵得像个木头。
悠木良意识在走神，手上的动作却毫不含糊。很快，黑雾团子就成型了。
青年还非常有诚意地给它画上了自认为非常好看的花纹，就指望它能给山神消消火了。
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身体，也忽略了各种意外因素。力量刚修复身体，他就大肆动用力量赶路，还抽取出一大截做了黑雾团子，就是顶级异闻生物也吃不消啊！
悠木良倒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原本想着自己可以找一个路口恢复力量，可等他走到路口，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借此恢复了！
血脉反噬的力量还在，他本身的力量一弱，此消彼长，反噬力量瞬间就嚣张起来，雄赳赳气昂昂地向他身体各处袭去。
异样的感觉传来，连身体也难以抑制地产生了疼痛。
悠木良：……
笑容逐渐消失。
等反噬力量占了全然的上风，他的力量就只能委屈巴巴地守在心脉旁，好歹没让反噬力量要了宿主的小命。至于两方博弈的后遗症——自然是悠木良又变成了团子。
衣服散落一地，从中钻出来了头顶呆毛的小家伙。
悠木良看着衣服，彻底傻眼了。
——这样一来，我还怎么去做我的‘要事’？
···
横滨市区人来人往，路人行色匆匆。而其中，却有一只圆圆胖胖的团子与他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动一静，不入。
它站在水滩边顾影自怜，只沉迷于自己的美貌里无法自拔，状似放松了警惕。
路过的市民有好奇看过来，或者故意从它旁边经过的，但都无法惊动它。
市民都几乎要怀疑这是否是只真的麻雀了，又或者是有人丢弃在路边做工精良的玩偶？但市民们再有疑惑，也没有人弯腰去动它，只是怀揣着满脑子问号离开罢了。
与人类不同，几只猫咪轻易分辨出了团子的身份，并盯上了它。
不得不说，团子实在是与猫有缘。先被猫形异闻生物追，后被野猫群盯上。
隐蔽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射来，对处于中心的团子虎视眈眈。
悠木良哀怨地叹了一口气，对水镜中的自己说道：“啾——你怎么长得这么好欺负呢？”
边说着，他收紧的翅膀微张，展开了飞羽。这动作轻不可视，哪怕在动态视力极其优秀的猫咪眼中，也只像是风吹过拨动了团子的羽毛。
猫语与鸟语互不想通，猫咪们也就不知道它们以为的‘猎物’早就发现了‘猎人’的躲藏位置，甚至还准备当一把‘黄雀’。
又一阵风过，榕叶晃晃悠悠，以‘之’字形的路径，从半空飘落至团子面前。叶身向下倾斜，叶尖朝下，最先接触水面。
说时迟那时快，当尖端触及水面，水面才刚卷起一圈波纹时，猫咪们不约而同冲了出来。后退蹬出，它们如离弦之箭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高高跃起。
光线从上方斜射下来，猫咪的影子被拉得又巨大又细长，像是一只只庞大的阴影怪物，无声笼罩了背对它们的团子！
团子垂眸。
圆形的雀眼倏然被压出刀刃般尖锐的弧度，似有一双同样狭长的凤眼与此交叠，重合成那人高傲自信的模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刷——’飞羽大张。
雀眼中似有暗芒闪过，麻雀俯身，以其中一只脚爪为轴，展开翅膀。两边翅膀呈流线型，一高一低，能极好地在快速旋转里减少阻力。
同时，麻雀一下子蹦起来，螺旋冲天，锋利的鸟嘴直对准已经跃到它正上方的猫。
冲力被猫咪厚实的皮毛抵消了一大半，同时也阻挡了鸟嘴的伤害，不过好在，麻雀成功撞在了猫咪身上。
只见麻雀顺势整只都撞上猫咪，在脚爪撞上的一瞬间抓住了猫咪的毛发。它又拍打起翅膀，这双翅膀它还没学会怎么用来飞翔，但扑腾着滑翔还是能够做到的。
麻雀在猫咪达到抛物线顶端开始下落的时候松开了爪子，仗着猫咪的落势比自己快，麻雀趁机翻到猫咪背上，又一步步爬到了头部。
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后，猫咪才落在了实地。
麻雀的动作轻手轻脚，难以察觉，因此猫咪也就认为自己截在了团子前头，而等它回头看去时，却发现水滩旁空无一物。
猫咪：“喵？”
猫咪不信邪地走到团子之前所在的地方，又用爪子踩了踩，好确定这只麻雀是不是隐身了。可它是没有找出任何问题，也没能踩到机关之类的东西。
“咪……”猫咪垂头丧气地绕过水滩，准备回去向猫群复命。
自己好不容易先出手一次，却让猎物跑了，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咯！
只是……我头顶的是什么？
路过水滩时，猫咪瞥见水中映出自己头顶的一团浅棕。它凑到水滩边，而那一团也跟着动起来，凑过来。
一大一小在水镜里互相瞪视。
它是什么时候跑到我头上去的？！难怪我总觉得头有点重！
猫咪想着想着，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我现在不是该抓它么？
“喵！”
猫咪炸开了毛。
与此同时，猫群也同样看到了在猫咪头顶的团子。不需要言语，猫咪们就如炸了巢的蜜蜂汹涌而出，势必要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小麻雀按于爪下！
团子噤声，两翼收起。它的脚爪还抓在猫咪的一撮毛上，望向袭来的猫咪，目光清冷。
年轻猫，不讲武德！
团子冷笑一声，一口啄在敏感的猫耳朵上，逼身下那只猫‘嗷’地一声四下乱窜。
猫咪们想追到麻雀，麻雀又不让身下的猫停下来。一时间，从东街到西街，祸害路人无数。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猫条飞檐走壁，一jio打翻了阳台上摆放的小花盆。
花盆摇摇欲坠，正巧屋里人走到了窗边。望着屋里那人熟悉的脸，团子毫不犹豫地一伸翅膀推了一把花盆。
本就是圆形的花盆被轻易推动，向阳台内的房里滚去。
中岛敦：？
团子回以中岛敦一个核善的微笑，虽然用鸟嘴强行做出的微笑看起来诡异又瘆人。
猫条载着麻雀手脚麻利地溜了，跟随它们而来的不速之客却是一个接一个落在了阳台上。你一脚我一脚，踢足球般把花盆踢向了不同的方向。
最后一只猫一脚把花盆向阳台外踢，而阳台外，正是三层楼高的空中。
中岛敦：！
猫咪正要跟着同伴一起离开，跳到半空却突然被扯住了尾巴。
只见那刚才还在窗户边的青年一瞬间就来到了阳台，一手拉着它的尾巴，一边尾巴勾住了快掉下去的花盆。
猫咪：夭寿啦人类长尾巴啦！
随即，猫咪看到那个人类青年对它露出了一个阴气森森的笑容，“你们……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