窜身如有地,梦寐见明君(崔峒)

  雪收回来后,徐谦便将瓮放在仍然烧着的炉子上,喝着温酒等雪慢慢化掉,魏渊看了一眼:“檐下煮新雪,庭中斟陈酒。兄长雅极!”

  徐谦笑:“不及你倚栏对风语,把酒听雪声。”

  颜俞真是要被这徐怀谷气疯了,怎么老也不理自己,反正跟谁说话都比跟他说话有趣呗!他眼珠子一转,又唤人抬上一个火炉来,烧得亮堂堂的,自己挪开,另坐一处去了。

  “俞儿这又是做什么?”齐方瑾问。

  颜俞骄傲地一扬脑袋:“我煮星星呢!”一抬头,天上没星,层云遮天,连月亮都没有,干脆说,“煮天地!”

  徐谦心里“哐啷”一下,好似一块石头跌落,砸进了深不见底的悬崖,再一看齐方瑾,神情果然不对,立刻解围:“俞儿喝醉了,又说胡话呢!快过来。”

  “我不过去。”颜俞没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妥,一心跟徐谦闹脾气呢,让我过去就过去,那你可得意了!

  “听话,别闹。”再闹又要挨板子了。

  魏渊也觉着不对劲,缓缓回头:“兄长这儿还有一口酒。”

  颜俞听了,眼睛一亮,“嗖”的就飞过去了,徐谦一直偷偷瞄着齐方瑾,等着老师脸色缓和些了,这颗心才终于放下去。

  闹了半夜,最后雪也沸了,酒也喝完了,颜俞直接睡在了魏渊身上,徐谦抱过他:“渊儿送老师回去吧,俞儿喝多了,等会指不定要闹呢!”

  魏渊扶着齐方瑾回房,徐谦便把颜俞背在背上,一步一个脚印踩在平整洁白的雪地上,朝房间走去。颜俞在他背上动了动,瓮声问:“你不煮雪啦?”

  “原来是装睡,下来自己走。”徐谦说着就要把他甩下身来。

  颜俞赶紧搂紧了徐谦的脖子:“我不!我本来是睡着的,你一动我就醒了,我还没怪你弄醒我了呢!”

  徐谦无奈地摇摇头,双手用力将人往上提了提,背得稳了些:“睡吧,兄长在呢!”

  那一头,齐方瑾快到房门才出声:“渊儿,你说俞儿······”

  “俞儿还小,”魏渊忙接上,“恐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出口的话作不得数的。”

  齐方瑾停下脚步,却是长长叹了口气:“若是俞儿,能一辈子不长大,就好了。”

  许是知道这话不可能成真,魏渊没有应这句,只说:“老师,外头风大,渊儿扶您回去吧。”

  四人在蜀国同样受到了蜀王的招待,蜀王赵肃看上去不过二十六七,眉清目秀,抬手似触风,垂眸可生温,行为举止间与徐谦有七八分相似,不似王者,倒很有齐方瑾心中的君子模样。

  赵肃带着他的长子赵恭在殿外迎接齐方瑾等人,亲自将人带进去,待客人都入座后才坐下,比侍从的礼数还周全些:“齐先生一路辛苦,今日入蜀都,实在令我蜀中倍感荣幸。”说着举起一觚酒,一饮而尽,“先生请随意。”

  齐方瑾对此十分满意,回了个笑:“老朽不胜酒力,不便饮酒,望王上见谅。”于是便喝起了早已备好的水。

  赵肃对此并不介意,眉眼间却是有着急之色:“寡人早闻齐先生才名,今欲向先生请教一二,不知先生可否解惑?”

  “老朽必定知无不言,王上请问。”

  “蜀中地势险峻,不宜耕种,又加上连年干旱,”赵肃话一出口,忧虑之心尽显,“百姓已是食不果腹,帝君赋税甚重,寡人已无力承担,不知先生可有妙计?”

  齐方瑾眼角垂了下去,额上的皱纹又加重了一些:“若老朽尚在朝中,必会尽全力劝谏帝君减免赋税,但如今我已远离朝堂,此事无法呀!”

  怎么会无法呢?颜俞闷闷不乐,大不了就不交呀,百姓年年给帝君交税,魏国地产丰富还好,蜀国什么都没有,只能饿死百姓来满足帝君,可是帝君又为他们做过什么?说出兵就出兵,说上贡就上贡,他拿百姓都当猪狗么?就算是猪狗,也有屠尽的一天吧!

  颜俞远远瞧着赵肃闭上了眼,那种眼神他见过的,在逃难的时候,难民们决定交换孩子来吃,他们把怀中的孩子递给对方时便是这样的,也许还要流上几滴泪,表示自己的不舍和痛苦。

  但是比那不舍和痛苦更多的,是绝望,沉重的如同巨山压顶大浪扑天的绝望。

  赵肃很快又睁开了眼睛,勉力支持着,像在一车被雨水淋过的木柴中坚持要点着火一样:“那请教先生,寡人该如何治理蜀中百姓?”

  “道之以德,齐之以礼。”齐方瑾说,“王上宽厚于亲,故旧不遗,百姓必定仁善。”

  赵肃认真听着,适时点头,又闻齐方瑾有言:“先难而后获,博施于民而能济众,此为圣矣。”

  徐谦不敢在齐方瑾面前妄议,魏渊更是对此毫无兴趣,只剩下颜俞一个人皱眉沉思:蜀王怎么就点头了呢?帝君压在上头,百姓就一日过不上好日子,难道他们都没想到吗?即使按照老师说的那样做了,还是无力承担帝君的赋税呀!

  颜俞不甘心,赵肃是他目前见到的唯一有希望的君主,恭谦有礼,心怀百姓,这不就是人民最想要的帝君吗?如果天下都归他治理,又怎么会有饥荒战争?可他怎么如此软弱?万一将来帝君真的将蜀中逼至绝境,他又该如何自处?

  颜俞趁着他们在宫中游览,自己偷偷落在了后面,与赵恭并行。

  “小世子,你唤何名?”

  赵恭不明所以,只按照赵肃以前教他的,拱着肉乎乎的小手道:“我叫赵恭。”

  颜俞笑了,他常常跟冯凌混在一起,对付这个年纪的小孩不是问题,当即摆出灿烂的笑,微微弯腰,小声问:“我呢,叫颜俞,我看小世子今天也累了,我们走慢一点吧。”颜俞向他伸出了手,周围的侍从知道这是王上的贵客,不敢阻拦,只在身后不远处跟着,赵恭很是认真地思索了一阵,才伸出手去。

  赵恭的手软软的,比冯凌的好牵。

  他们两个一步一挪走在后面,一会看看雪,一会说说枯死的树,途中颜俞在一根树枝前停留了许久,那枝头,有一颗刚探出头的新芽,不合时宜。

  “这是什么?”赵恭仰头问道。

  颜俞弯下腰,把赵恭抱了起来:“这是新生。”

  赵恭听不明白“新生”,直愣愣地盯着那一株不应出现的新芽,伸出手去,差点就把叶芽给揪掉了,颜俞连忙护住:“小世子,如果你喜欢它,可以和它玩一会儿,但是不要伤害他好吗?这是一个小小的生命,就像人一样。”

  赵恭似懂非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中的动作放轻了很多。

  待得赵恭对那一颗新芽失去兴趣,两人已经跟前面一行人拉开了些距离,颜俞瞅着差不多了,便进入正题:“小世子,我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什么忙?”

  “我想和你父亲见一面,偷偷的,不要告诉别人,你帮我悄悄告诉他,学生颜俞有事与蜀王相商,事关蜀中将来,若王上以蜀中百姓为重,三日后辰初,学生在云水楼顶等他。”如果是冯凌,这些话说一遍就可以放心让他去了,但颜俞怀疑赵恭并没有冯凌那么记忆力超群,犹疑道,“记得我说了什么?”

  赵恭才八岁,识了字,也读了简单的书,但是一下子听这么多无法理解的话,还是有点茫然,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颜俞耐着性子,这是重要的事,不能随便:“来,我教你,你跟着我说,学生颜俞有事与蜀王相商······”

  “学生颜俞,有事,与蜀王,相商。”赵恭的眼神如一片白纸,干净,明亮,也脆弱,他看着颜俞,磕磕绊绊地跟着说了一遍。

  待得颜俞把这几句话教完,又让他重复了好几遍,颜俞觉得差不多了,才又重新叮嘱道:“记得要悄悄的,别让别人知道。”

  赵恭重重点了头。

  “阿恭。”

  颜俞吓了一跳,生怕自己刚刚和赵恭的对话被别人听了去,赵恭闻声一回头,连忙跑了过去:“叔父!”

  不是赵肃,是赵肃的弟弟,赵飞衡。

  “这就是我王兄请来的客人?”赵飞衡看上去比赵肃小两三岁,却不似他兄长,眉眼间颇有些轻浮之色,颜俞站到他身前几步,微微躬身行了礼:“学生颜俞。”

  赵飞衡轻哼了一声,带着笑意,却不应他,只牵着赵恭的小手:“阿恭,以后可不要随便跟陌生人乱走,不然哪天被别人绑走了,叔父可救不了你。”

  赵恭仰着头,浅浅的阳光照在他晶亮的眸子里,连笑声都似雪一般透明:“阿恭知道啦!”

  “走,找你爹去。”赵飞衡竟旁若无人地牵着赵恭走了,颜俞不由得一阵担心,万一赵恭玩得开心,把自己的事情给忘了怎么办?不过刚刚教了这么多遍,应该不至于忘光吧。

  还有这个赵飞衡,和他兄长也差得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俞儿:我整容之后会有多点人爱我吗?

  谦儿:你要多少人爱你?

窜身如有地,梦寐见明君(崔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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