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星一点的蓝20

  原来她是在害怕,他放轻了语气,带了些自责,哄道:“傻孩子,你怎么会死?”他怜爱的摸着她的发,青丝遍布榻间,绕了他一膝。她似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脱形,手不自觉地抚上发间,一头青丝就是整把整把的脱落。

  “我的头发每天都在脱落。那么多天了我都没丁点力气,我一定是快死了。所以你才会对我好!不然你会像那天那样,看见我了,却转身而走。你再也不理我了。”远娡不顾一切的哭着,闹着。气上不来,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越来越难受,心也越跳越快,整个身体似挣不助了。她推开他的怀抱,她不要他看到,她此刻憔悴难看的样子。她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他,拼命地吸着气,忽然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原来她不是在梦中,伯约的唇是如此的真实,她慢慢的平静,“伯约?”她轻轻呢喃。

  “我在这,在你身边!”他轻轻地回应着她,暖暖的气流在她脸际涌动。远娡努力地眨动眼睛,只见伯约一双憔悴的眼深深的看着她。深青的单褂显得他越发清俊,“伯约,我看见你了!”一恍惚,又昏死过去。

  当远娡再次醒转,仍是看不见东西,伯约让她别忧心,那是暂时的失明,只要调理好身子就能复明。

  伯约知道她爱美,找来了梳子,为她梳着长长的发。手顺过她的发丝,柔柔的、一丝一丝的绾起。“青丝发长,我心如君心,长发绾君心,青丝为君留。”远娡轻轻地吟唱起来。声音很微,声竭了。突然一阵害怕,她会不会破嗓?!

  他只能一味地哄着她,让她别担心。他似乎也没底,尽管知道她心中所想,却帮不上忙,连说话都带着颤抖。远娡垂下眸子,不再说话,她不愿他难过。但泪水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耐心的替她拭去泪水,缓缓说道:“该上药了。忍住些,上了药,这段时间可能会很难受。”远娡点了点头,“只要有你在身旁,我不痛。”

  伯约用羽毛沾过药汁,点在她的眼上,疼从眸底滋生,汗一丝一丝的滑落,滴在他的衣衫上。他轻柔地拭去她因痛而生出的泪水,再慢慢地上药。他怕她痛,和她讲着故事,让她能分神。

  “我五岁时,曾到西域,在河边发现了一只受了重伤的美丽小鸟。我抱起她,为她上药,替她包扎。可能是药效起作用了,她微微的动了动,我知道她能活下来,别提多高兴。我用芦管喂她喝水,她终于醒了过来。为了报答我,她竟唱起了世间最动听的歌。那歌声犹如天籁,我深深着迷。你的嗓子和她真像。”他弄好了,为她包扎好眼睛,裹上了厚厚的布。

  “后来怎样了?”远娡关切地问。

  “她活了下来,我是如此的兴奋!看着她的眼睛,小小年纪的我说要她当我的新娘。是不是很傻?”他含笑看向她。她的唇边掀开了淡淡的笑意,抿着的弧度,十分执拗,“不!你一点也不傻。”他还是当她小孩子般,揉了揉她的脑袋。“最后她还是走了。但只剩了最后一口气,她还为我唱美丽的歌谣。”

  远娡良久无语,他也不再说话。她突然想起了一首曲子,但却忘了歌词,于是轻声地哼着小调。

  “音儿——”他紧紧的抓着她的手,抓得她痛了。远娡用力地握着他的手,“怎么了?是我唱得不好吗?”

  “不,你一定就是那只小鸟转生,一定是的。你竟会唱那首歌,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首曲子!”他如此的激动,到了癫狂的状态。他激动得拥着她,让她无法呼吸。他抱得她那样紧,而话却那样的沉,“果然是你回来了!”他叹了口气,幽幽的说。“回来要我兑现诺言了吗?”他幽幽地问,幽幽地答。

  “那你还要我当你美丽的新娘吗?”远娡迷迷糊糊的说着,没察觉到,他的手生生的停在了她的发间。

  头一沉,她心力交瘁的倒在了床上。

  窗外的雨停了,每日听着暮鼓晨钟,感受着日起日落,心情渐渐的平静,没了初时的烦躁不安。人何必太执着于得失成败,如果司马懿能明白这个道理,或许他会活得快乐些,或许他就能放下被缚扔进曹营的绵长痛苦和难堪。

  怎么想到他了?远娡的心一惊,探出水里的手,越发的冰凉。“又放手进水里了,小心别凉着。”他忙捂着她的手,细细地为她抹干水痕,再把养鱼的盆子放好。

  “我可以自己做得很好,你不必如此。你还是回官署吧,总能遇到伯乐的。”她的手已经能认准他的眉心和眼睛,他的眉心轻轻一舒却又回复原状,好似皱眉才是他原来的面貌。远娡努力抚着那道眉,不许他再蹙起。“你可知,你就是我的知音。”他动情地紧紧拥抱着她,令她透不过气,却很幸福。远娡知道,她不能那么自私,他有他的抱负,她应该成全他。

  水烧开了,远娡慢慢的褪去了衣服。浸泡在水里,热气熏着她。阿罗是伯约请来暂时照顾她的婢女。她年纪较大,对人细心体贴,远娡也很喜欢她。她只是每日上山几个时辰,负责远娡的梳洗和饭食而已。更多的时候,是她独自等着,等着伯约来到她的身旁。

  她把头沉进水里,良久才探出头来。糟了,眼睛不能碰水!都怪自己的大意,却又无计可施,胡乱抓起衣服,轻轻地印干眼旁的水。再慢慢地站起,把衣服一件一件的穿上,动作很慢,但远娡希望自己可以应付而不靠别人。她拿起木梳轻轻的梳理着发丝,一丝一缕的。

  “姑娘,你可别凉着了。”阿罗十分紧张,把一件袍衣披在她的身上。她轻轻的拥着袍子,上面有伯约淡淡的味道,那是她熟悉的味道。

  “姑娘很喜欢我家少爷?”

  “少爷?”远娡疑惑的问起,忽然间才发现她对伯约竟是什么也不知道。而伯约也从不过问她的身份,远娡的心攥得紧紧的,忽然害怕起来。“我是看着少爷长大的。少爷家里不比别的官家孩子,他很艰苦。但从不自□□武从文,推崇郑玄学说。为人清简,不喜铺张,眷顾百姓,抗击天水郡中贪官污吏,很得民心!”听着阿罗的话,远娡很欣慰,她果然没看错人。

  “少爷素有大志,平生所愿是将毕生所学用于战场。所以对妻房的要求是很高的,他要的是一个能辅佐他,体谅他,能熬得住无数漫长冷夜的妻子!”阿罗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为人知的情感,原来阿罗是认为她配不上伯约的。远娡的心在痛,是啊!她的眼如此,只会成为一种负累。她变得沉默,只是任阿罗摆弄着她的头发。许久,才道:“阿罗,你回去吧。我想自己静着。”

  “好的,我明日再来。”阿罗对她再照顾体贴,也只是碍于伯约的情面,其实阿罗并不喜欢她,远娡是知道的。远娡突然害怕起来,遇上了他,她竟变得如此脆弱,如此彷徨,成了越来越不了解自己的燕子,飞到了别人的屋檐。看着小草青青,花笑树摇,但一切的美好皆与她无关,都不过是别人家的。

  咬了咬牙,远娡摸索着下山,她不愿再成为他的负担,但她也不原再留在司马懿府中。她磕磕碰碰的走着,不知摔了多少次,但她仍走得远远的,远远的。

  一路走来,树影横斜,疏落花生。可她已瞧不见了。走了不知多久,她竟睡着了,只在睡梦中,听见有小鸟飞过的声音,将两颗果子扔在了奄奄一息的她的身旁。她忽然就笑了,能作这样一个好梦,也是不错的。

  恍惚中,是谁抱起了她?远娡笑着问:“伯约,是你吗?”

  “醒了?”伯约的声音透着疲劳,他定是找她找了许久。她的心里全是愧疚。

  “对不住。”她小声地说。“傻孩子,别说了,我都明白。你不是我的负担,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明天开始,阿罗就不来了。”

  “不关阿罗事,是我自己不好,我老给你添麻烦。阿罗人很好,她给我说了很多你的事。伯约,你知道吗,我听着是多么的幸福,遇到你就够了。哪怕要我立刻死去,我也甘心。所以你不准再怪阿罗。”

  “好,我永远都不怪她。”

  “姑娘,你要保重。”阿罗的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手。“阿罗,你没错,不必如此。”远娡朝着她微笑,“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姑娘,你才是个好人啊!”

  虽然伯约没责怪阿罗,但他还是让阿罗下山了。这让远娡自责。而伯约则留了下来,长久陪着她,但更多的时间他仍是在看书,极少与她说话。远娡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压抑,和他淡淡的叹息。“伯约,还是让阿罗来陪我吧,你去忙你的事好吗?”她站了起来,朝他走去。

  “过来。”他接过远娡的手,让她慢慢的向他走来。他把她搂于怀中,“你身子还弱,让我照顾你。”他的下巴抵在她柔滑的发丝上,手指轻轻的梳过发梢。“今日若非这块面纱,我怕将永远找不回你了。”伯约的声音有许多的感慨。而远娡感到无比的甜蜜,尽管他从未表达他的倾慕,但她能感觉得到。

  原来他在山道上找到了这块面纱而发现了她,这是他送她的面纱,她最最宝贵的东西。“我看你打扮,一直都在想,像这样的官家小姐又怎会看上如此贫寒的面纱。”他淡道。

  “不,伯约,那是我最宝贵的东西。我将永远带在身旁,如你在我身旁一样。”他还是沉默。但远娡是欢喜的,因为他害怕失去她,害怕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伯约,你看这个。”她恢复了一点力气,也恢复了一丝难得的活力。他也能感受到她的欢喜吧,似是为了要感觉到他淡淡的笑纹,她的手拂上他嘴角,他真的在笑。

  “这是?”伯约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她的手也跟随着他的眉轻颤。“这是一只小鸟给的,起初还以为在做梦呢,我吃了一颗精神为之振作。想是能强身健体的仙丹妙药,你快吃。”

  伯约接过它,却不吃。“快吃,快吃!”远娡不停的催促。

  “我已经吃过了。”远娡没再追问,只静静的靠着他。

  “音儿,这是一颗不死的药丸。”

  “哦?”远娡又有了心思,“伯约最爱讲故事。”

  “我只为一人讲过故事。”他亲着她的眼角,“这是不死鸟的唾液而成,能解百毒,能治百病。”伯约语带笑意,手轻轻的划过她的脸。

  “怎会如此脏兮,伯约又骗我。”她轻扭着他的手臂,满是笑意。他复又沉默。“伯约?”她轻问。

  “我多希望你永远能有如此喜悦笑意。”

  “原来你刚才说的话真的是骗人的,世上又怎会有不死鸟。”

  他微笑,“不死鸟就是凤凰,她在火中重生,美丽的羽毛在火焰中幻化成五彩祥云飘于天际,她的叫声从丹田而出,喷气而结成你手中的两颗丹元,这是无价之宝。她的凤冠脱落人间成了一部天下奇书《河图洛书》,得到它,就能得到天下。”

  “真有如此神奇?”紧闭的眼睛,忽地跳动。伯约拢了拢她的发,“傻孩子,一切都只是传说,我是看到了这颗丸子说故事逗你的,快去歇息吧!”闻言,远娡赶紧拉着他衣袖。“我就在这陪你。”他的话淡淡的。

  远娡虽看不见,但她知道,他又得与青灯书卷作伴了。

  “音儿,你哪受伤了?”忽地,他激动起来,抓着她的手都在颤抖,仿佛不抓紧,她的灵魂就会离身而去一般。“你到底哪受伤了?”他如此害怕,强烈的晃动着她的身体。

  而远娡一脸的茫然,忽觉腰间热气滚落下来,沾湿了她的裙摆。伸手摸去竟是血腥,她只一怔,突然就变得惊恐暴躁,“我就要死了!你出去——”她推搡着让他走,“我不让你看见我死的样子。你走!”

  远娡万分激动,腿一软扑倒在地上,痛从腰间滋生,整个下身都满溢着不可言说的痛。

  幸而,阿罗出现了,她懂得发生了什么。原来她心里不安,一直不曾离去,想等伯约离开后,再向远娡道歉。伯约把远娡抱上了床,安抚着她,“傻孩子,你好好的怎会死,阿罗陪着你。”他早已明白过来,带上门轻轻的出去了。

  “阿罗,我就要死了。”

  “傻孩子,你不会死,你长大了!”阿罗疼爱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只是来得慢了些啊”。

  远娡仍是不明白,哀哀哭着,“我流了好多的血!阿罗,我好怕!”远娡惶恐地抱着阿罗的腰身。“傻孩子,那是春天花开的颜色。春红般的绚丽多姿,那是春,是万物生长的春!”

  “真的吗?”她停止了哭泣。“那只是生长中所孕育的一种恐惧,疏远了一切的成长。但最后你会发现,那是一种成长的喜悦!”

  “春?”她有了羞涩的笑意,似是懂得了些什么,又似什么也不懂。因为她没有了母亲,没有人告诉她这些。

  “是的,初绿的春拂过少女的身体,如那新柳轻拂悠悠碧水。每个少女都这样成长啊!”

  “谢谢您,阿罗!你如春妈妈般温暖。”

  “傻孩子,少爷对你的关心也拂开了你春花般的脸,那就是成长啊!”

  “我知道的,伯约对我很好。只是他如春拂开了生命的绿,却对我关上了大地回春的门,搅乱了我苦苦的心。春每年都如期而至,但我的春呢?她真的来到了吗?”远娡小心的护住衣裙,不让阿罗看见。

  “傻孩子,对我还要遮掩吗?!你的春在你的脚下,脚下尽是青草萋萋抖动,那是欢欣的脉动。野花也围满了原野,绽开了春红。”阿罗温暖的笑意如母亲的亲吻拂过她的脸颊,“姑娘就如一江的春水,漫遍满溪的桃花,满山的春色。那远黛青山,没有丝毫改变。但您,却在成长,您的美让春来到了。”

  远娡终于安定下一颗害怕的心,原来她长大了。长大了就可以嫁人了,找个最爱的男子,和他生下可爱的孩子……

  带着深深的害羞,换上了新的衣裳,她沉沉的睡去,睡梦中,有无数的春花烂漫……

第13章 一星一点的蓝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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