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伞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地不过高低,天无非阴晴,很多事情就像戏曲的板眼,一板一眼,或是一板三眼,都有其条理与节奏。说一个人过得好不好,是一件平常事;说一个人惊不惊,看的却是心境。

  暗伤连城,任何安慰的话都是无用的,只有将迂腐的伤口掩盖,透彻领悟到人生的无望,隐忍的成为命运的蝼蚁。

  腊八腊八,冻掉下巴。

  转眼到了腊八,舒澄清依然不见踪迹。

  都说受过情伤的人通常会比较惨烈,轻者生活不能自理,重者身心俱损从此放弃人生。

  伍寻樱在寒冷的冬天生下一个漂亮的女娃娃,宋其琛虽然见色忘义,但也不是一直见色忘义。但更大程度上,他只是好奇宋宴生活不能自理、身心俱损的样子。

  但很可惜,他晚了一步。

  宋宴毕竟是宋宴,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还有很多人等着他去找,所以夜深人静时他可以为情所困,但天光乍现,他还是得一眼一板的活下去。

  如果他今生还想再找到舒澄清的话。

  于是宋其琛前脚刚进梵策,后脚就被叫到了梵策执行人办公室。

  “这么快就回来了?这么想我吗?”

  宋宴坐在会客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看见了进门的宋其琛,阴阳怪气的开腔。

  “你可能想多了,我是回来谋权篡位的。”

  宋宴嘴角一勾,“母子平安吗?”

  秘书推门送进来两杯咖啡,宋其琛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点点头,眼角泛着笑意。

  “那就好,既然这样,你上线吧,有件事交给你去办。”

  通常宋宴心情不适的时候指派差事都不会太好,比如深夜跨洋去谈判,比如调查对方漏洞。显然,这个时候宋宴的心情显然不太好。

  宋其琛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开始反思一件事:为什么这么没有眼力劲儿的在这个时候在宋宴眼前蹦跶?

  “什么事?”

  “查一查舒森。”

  宋其琛心一惊,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宋宴面对着他坐,平常人穿白衬衫顶多算禁欲,但穿在他身上却能让一个男人都觉得漂亮。这种漂亮隐匿着杀性,既惊又艳,诱得人移不开眼。

  宋其琛没有马上回应他,暗自权衡。

  “若非舒澄清背后有人替她摆平了痕迹,我不可能连一点记录都查不到,有本事有动机为舒澄清做这些的,放眼望去,除了此人,我想不到第二个人。”

  宋宴最近越发的没有耐心,再开口,声音充满血腥味,“舒澄清连伍寻樱生产都没有出现,要么就是她真的不想见我,要么就是她不能见我。”

  宋其琛缓缓开口:“你想要做什么?”

  宋宴嘴角一翘,“那么惊讶干嘛,我现在还不会做什么。”

  以一种赶尽杀绝的攻势,“你在宋家十几年,我宋宴是什么人,你最清楚不过。在我面前玩花样这种没意义的事情,你猜我会怎么做?”

  宋其琛权衡之下,还是开口相劝:“舒澄清怎么样也叫他一声哥哥,你要是毁了他,舒澄清可能真的不会回来了。人可以去帮你查,但你也别把动静闹太大,到时惊扰了各方势力,对舒澄清的处境不好,也难收场。”

  “呵,在乎?”宋宴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一样,讥讽入骨,“那正合我意,我是太纵容她了,才让她为所欲为。”

  宋其琛还想说点什么,电话声起打断了他。

  宋宴看着陌生的数字,迟迟不接通,整个空间陷入窒息的安静中,只有这个响声像催命鬼一样,一遍遍的重复。

  他的私人电话,没几个人知道,思索片刻后,他还是接通了。

  “文释?”电话接通,对方是一个低沉得像压抑怒意的声音。

  宋宴皱了皱眉,“请问你是?”

  “我看那越家的越荀不错,文少觉得呢?”

  宋宴眼神沉了沉,心中乾坤已定,“什么时候回来?”

  “两个小时后,挑个隐蔽的地方,我们谈谈。”

  对方甚至没有表明身份,说完便将通话挂断,宋宴挂了电话早已心中有数。

  宋其琛看他脸色不寻常,开口询问:“谁啊?”

  宋宴没有回答他,而是对他阴阳怪气地笑了笑,缓缓地将袖口系上,穿起外套往外走,留下宋其琛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待在办公室。

  宋宴支开了旁人,亲自开车朝远离市区的方向开去,在郊外的公路上行驶了一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这是一处鱼庄,不过比其他农家乐更豪华些,设备更齐全,住宿楼前有一大片河塘,河水碧绿,天光云影共徘徊,美不胜收。

  他停好车往河塘旁走,看见一个女子站在路旁,“三姐。”

  这个被宋宴称三姐的人,正是文家的文善,他作为文释时名正言顺的三姐。人如其名,正直善良,凭借一颗赤诚的善心,把这一带的钉子户和地痞流氓收拾得服服帖帖,把一家看似简单的鱼庄在黑白两界运转得风生水起。

  她点点头,笑了笑,“宴少这声三姐,我可担待不起啊。”

  “三姐说笑了。”

  “今年过年你回趟家,爷爷可发话了,你不回就叫人把你绑回去。”

  “文家有文亦就够了,不需要我。”

  文善闻言皱起眉,有些不悦,“什么叫有文亦就够了,你以为你改了名,身上流的就不是文家的血了吗?小没良心的,小时候白疼你了。”

  宋宴不为所动。

  文善见他不说话,有气没处撒,郁闷地将手里的鱼竿递给他,转身便进了屋。

  他到了河塘边,将鱼饵上钩,把鱼竿甩出去后便坐下了。刚坐下就听见不远处汽车引擎熄火的声音,随后脚步声逐渐靠近,那人将他胳膊一转,面对面给了一拳到脸上,动作很快,身手很俊,宋宴一时未曾防备,平白无故挨了一拳。

  这人丝毫不手软,是实打实的下了狠手,宋宴嘴里一阵血腥,吐了口血水,语气阴凉,“程澈,打人最好给个说法。”

  “你要说法?”

  那个人冷哼,分不清喜怒,但张口就掐住了他的痛点质问,“程澄呢?”

  宋宴脸色阴暗,从口袋拿出了手绢,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说道:“我不知道。”

  程澈像是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一样,眼眸暗下讽意浮现。

  再开口时,面色冷到极致,“你不知道?用情用义把人耍得团团转,最后换上苦情人的衣物演上一处好戏,赢得了好名声,宋家的“小宴爷”确实好手段。我当年也是失了智,信了你的鬼话,帮你说服爷爷让她离开程家,把她送出国。”

  一番话引起宋宴的疑心,分明他才是被扔下的那个,为什么这话里话间舒澄清成了受害者?

  看来,他似乎错过了些什么。

  宋宴说:“程少说笑了,顶着宋家姓只为了一出戏这种事,我没有这样的闲情。”

  程澈嘴角勾起,阴沉的脸色却看不出丝毫笑意,“你有没有闲情我管不着,但是那个傻子,是人是鬼都分不清,恐怕没有福分承你宴少的一份情,还请宋家高抬贵手放过她。而且,程家的人,怕是进不了你们文家的眼,至于当年父辈之间的玩笑话,希望你也别再提。”

  “如果你叫我出来,只是为了说这些,那恕我不奉陪。”

  宋宴眼皮都不抬一下,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但接下来程澈的一句话让他生生停下来脚步,“文释,我当初就警告过你,如果没办法护她周全,就不要轻易接近她。”

  程澈从衣服的夹层掏出了一个密封袋装着的SD卡。

  “楼三爷前些日子从宋家接到了一件东西,你看完了就明白我的意思。勉强求得,少则抽筋拔骨,多则祸及旁兮。小时候程澄算过命,算命先生说她命硬,多坎坷,多奔波。她跟我虽然不算亲近,可父命难违,虽不能保她一生无忧,但也看不得她颠沛流离。”

  “如果有必要,我不介意与你为敌。”

  说完后,他便匆匆地离开了,留下宋宴一个人站在河边。

  父命难为个头,分明就是个妹控,还死鸭子嘴硬不承认!

  文墨躲在草丛背后吐槽,声音还不小,丝毫没有听人墙角该有的职业觉悟。

  “还没听够?”宋宴特有的冷清声线。

  文墨蹲在草丛浑身一抖,声音发颤,“四哥。”

  “长本事了啊,学会听墙角了。”

  文墨在宋宴面前一向怂包得很,加上她自知这事干得不光彩,这会儿也不敢随便接话。即使她蹲墙角听得云里雾里,也只能嘟嘟嘴胡乱猜测。

  宋宴是什么人,平时干的都是猜测人心的事,文墨那点心思他想都不用想。他也知道,如果他不说点什么,以她的脑回路,回去文家指不定掀起什么浪来。

  “你还想知道什么?”宋宴挑挑眉,坐在钓鱼椅上等她的问题。

  文墨正猜得起劲,没留心便脱口而出,“这人是谁呀?这么上来就打人?”

  说完还本着兄控的设定,不忘狗腿的关心关心宋宴的伤,“四哥你疼不疼,我找医药箱帮你上药。”

  宋宴看着平静的水面,掏出了香烟跟打火机,指尖灵活,用无名指擦动火机点燃香烟反问道,“以他的打扮,看不出来吗?”

  文墨刚想转身回屋找医药箱,却成功被他的话转移了注意,回想起刚刚她确实刻意留意那个男人的打扮。

  他穿的是一身迷彩服,正儿八经的军装。

  “他堂堂一个顶天立地地军人,在战场上叱诧风云,居然干这种拆人姻缘的事!”

  文墨这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夸人。

  军人在不出任务的时候是极少穿军装的,除非是他有急事,急迫到他来不及换衣服就赶过来。

  急切地拆人姻缘似乎说不过去,舒澄清从程家出来后就一直在他身边,至今少说也有七年了,要拆散人更不可能到今天。程澈的态度为什么前后不一,恐怕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

  宋宴用拇指和食指掐着烟头,吐了一口烟雾,眉头紧锁。他用指腹摩擦着那个SD卡,思绪万千。

  妈.的,真是内忧外患。

  “四哥?你发什么愣呢!”

  文善从另一边走过来,没有目睹两人打斗,只是看宋宴脸色带伤,心有疑虑。

  她这个弟弟,没人看得透他想什么。

  于是贴心地帮宋宴支开人,“小妹,别在你四哥这捣乱,过来帮我个忙。”

  文墨被不由分说地拉着离开后,好奇心装在肚子里里像有只小猫在挠痒,心有不甘地追问文善,“三姐,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其实叫她帮忙这是个幌子,这里根本没什么好忙的,只是怕文墨心直口快,担心她闯祸。

  文墨追问了一路,文善沉默了一路。

  直到把她拉到附近的一个竹亭坐下,倒了杯茶,“那个人姓程,是舒澄清同父异母的哥哥。”

  她也知道如果不透露点什么出来,文墨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同父异母的哥哥?那他为什么不让我哥跟嫂子在一起?”文墨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氏族兴衰,四十河东,四十河西;没落与否,谁说的清?这里面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看见那个男人肩上的军衔了吗?三颗星配两条杠,凤毛麟角的上校,你大哥在军区遇见他,还得先向他敬礼。你嘴里的那个嫂子,可不是那么好娶的,不然你四哥也不会从文家离开,改宋姓。”

  文墨愣了一下,追问道,“三姐,你说当年我哥来G城,是为了我嫂子?”

  “就算不是为了她,多半也脱不了干系。”

  文墨突然觉得有些气短,像赌气般皱起眉头不再追问。

  见她终于消停了,文善也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忧心忡忡的望着坐在不远处的宋宴。

  当时只以为是文墨担心哥哥,她也不想多说什么,直到后来宋宴回了文家,才恍然大悟文墨这时的反应如此有深意。

  夜幕降临,临水一痕月,是舒澄清最喜欢的初一月。

  像极了指甲盖里的月牙,月牙弯弯,精细乖巧,细看还能赏出一味惊艳。坐在湖边,昏黄的灯照在他身上,莫名让人想起“风月无边,庭草交翠”这句拨撩人心的话。

  一钩淡月天如水,他独自在河塘边坐了很久,钓鱼竿有什么动静他也不管,只是静静的坐着,望着水面出神,留下一地烟蒂。

  最终,宋宴还是被一通电话叫走了。

  电话是林管家打的,说是有位客人在心水园等他,姓舒。

  谁不想只谈风月,可风月也在劫难逃。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了虐男主的时候,我太喜欢虐男主了。

  宋宴:你号没了。

撑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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