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伞

  宋家暗厅。

  不同于正厅装修的洛可可风格,是名副其实的昏暗的巴洛克风格。

  深夜,宋其琛刚应酬完几个客人,本想到暗厅清静清静,却意外的看着沙发上坐着独自饮酒的男人。

  走过去坐下,宋其琛为自己倒了一杯烈酒,“今晚这么大动作,舒澄清生气了吧?”

  宋宴一袭深色家居服,丝绒材质的睡衣掩不住锁骨,也遮不住这个人的新鲜欲滴,像异纬度时空的妖孽。见他这副神情,明显是安抚舒澄清入了睡后,打算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在这自行买醉。

  “与其用这种方式哄她,还不如好好和她解释解释五年前那桩事情。毕竟当年事出有因,你是可以对她有个交代的。”

  他掀眸看他,并未说话。

  “她只需要做喜欢的事情,至于其他的脏事,我来做就好,不需要她知道。”

  有误会不解释,真的活该追妻火葬场。

  但是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换作是伍寻樱,宋其琛恐怕也不愿意让她知道。宋宴和宋其琛都是宋家人,处理的是宋家事,对她们解释,只会是徒增烦恼。

  他们已经够脏了,实在没必要再拖累别人。

  宋其琛没在多说,倒酒饮下,换了话题,“听说你前段时间去了趟北绥?”

  宋宴听完,倒酒的手一顿,对他笑了笑。

  聪明人一个眼神就能让对方明白,宋其琛感觉有些不妙。

  “那边打算让你干嘛?”

  “让疆流洗洗牌,换他们腾出洪口那条线。”

  宋其琛一愣,“洗牌?”

  他摊开手,语气平淡,“让现在的执行人下台,换人。”

  “只是换人?”宋其琛觑了他一眼,笑道,“用洪口那条线换一个执行人的位子,这可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我听说你帮的那位是位小姐?”

  接着嗤笑,“你到底想说什么?”

  宋其琛倒了杯酒,举起晃了晃,“舒澄清这还没哄回来,你又想搞事情,我怕你到时候把自己搭进去了。”

  只见宋宴不怎么正经的坐在沙发上,懒散的点了跟烟,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那就搭进去。”

  宋其琛听完之后,顿时有种想砍人的冲动,“宋宴你清醒一点好吗?”

  “我没办法,她出现在我眼前,我就受不了了。”宋宴垂下头,嘴角勾起,丝毫不以为意,“五年前我倒是清醒的很,把她往外推,让她恨了我五年。”

  五年对宋宴来说,太久了,他真的没办法再放走她五年。

  宋其琛恨铁不成钢,想敲开他的脑子看看他是怎么样变异成恋爱脑的,“你就不怕她以后更恨你?舒澄清又不是傻子,你瞒得了她一时,瞒得了一世吗?”

  宋宴脸色阴沉下来,直截了当回答道:“把行程加快吧。”

  宋其琛这下清醒了。

  一方面对舒澄清百依百顺,一方面对之痛恨杀手,果然是典型宋家人的做派。

  “啧,真狠心啊。”

  夜色里,宋宴眼色幽深,“我承诺过的事,千难万险我都会去做,同样的,舒澄清这个人,我有一世长安要护着。”

  上一秒深情款款的人,下一秒已经显露杀机,“谢氏现金流状况不太好,正在日益坏死,中断对他们的资金注入。欺负我的人,老子整死他。”

  舒澄清这晚睡得不甚安稳,原本就有失眠症的人心里有事即使有人哄着也很难入睡,更何况她看见哄她的人心里更烦了,最后忍无可忍把人赶走,凌晨两三点才睡着。

  可惜没睡多久,就被宋宴再次吵醒。

  睡眠不足容易变得易怒,舒澄清没见过别人起床气是怎么样的,但如果有人吵醒她,她就只想打人。

  所以,当她这么想着,就这么动手之后,一巴掌落在宋宴的漂亮的脸蛋上时,两个人都愣住了。

  以前他们在一起时,宋宴因为叫她起床这件事也没少挨揍。

  一时间,那种恍若昨日的熟悉感让气氛有些尴尬。

  很神奇的一件事,往日的爱人,即使嘴上说不在意,但身体却会记很久。

  她抬眸看见他泛红的侧脸和乌青的眼底,心想这人肯定是一夜没睡,再想想昨晚他好心哄她睡觉却被嫌弃,突然心理平衡了些,也不打算追究他吵醒自己的事了。

  “叫我干嘛?”她的声音有些哑。

  宋宴给她递了杯温水,她喝了两口又把水杯还给他,嗓子舒服了些。

  按照前几天的惯例,这个时候他通常是已经起床走人了,然后随便她睡到日上三竿的,今天这个时候把她叫起来,她确实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宋宴坐在床边看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睫毛翘翘的沾染了水汽,眼神暗了暗,“起床吃早餐,吃完带你去个地方。”

  舒澄清兴趣不大,作势又想躺下去,却被他按着肩膀阻止了。

  “去哪?”

  宋宴无奈,“洪南。”

  洪南市与G城南边接壤,作为沿海城市,水陆交通便利,是重要的通商港口之一,近来旅游业更是搞得火热,即使是春节也是不少人选择旅游的好去处。

  “去干嘛?”

  “去休假。”

  “不去。”

  舒澄清懒得猜他的心思,但更懒得起床,所以他说去做什么她都会拒绝的。

  宋宴轻笑一声,身体往前倾把她按回床上,语气轻柔的像是故意在她耳边吹气,“那我们就做点更有意思的事。”

  被人一推有些岔气的舒澄清,听见这话,脸一黑,立马推开他往卫生间走。

  有病,这人铁定有点什么毛病!

  新年伊始,宋家虽然处处张灯结彩,里里外外的人也不少,但总是让人感觉少了一丝人气。立春未过,南方的冬天总是夹杂着一丝寒气,舒澄清换了一件套头的针织毛衣,挺宽松的,黑色底绣着黄色的向日葵,看了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又从衣帽间里挑了一顶黑色的渔夫帽。

  舒澄清收拾好出来,刚好遇见宋宴端着一杯热豆浆。

  他递过来,她顺手一接,又把手肘挂着的黑色大衣递给他,自己坐下去吃早餐。

  动作娴熟,整个过程流畅得不得了。

  她不自觉,吃没两口就没胃口了,喝完豆浆擦完嘴,才发现宋宴坐在旁边一直盯着她,笑得意味深长,还贱贱的。

  “洪南新开发的旅游区里个海岸很像一个爱心的形状,听说那里的日落很好看。”

  “海边?”

  宋宴搂着她往外走,把手里的大衣披在她身上,点点头。

  她听闻,脚下一顿,拒绝意思明显。

  舒澄清垂眸看着脚尖,不去看他也能想象他的表情,可怜巴巴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没由来一软。

  而且床也起了,衣服也换好了,甚至人都走到门口了,宋宴不可能现在让步的。

  舒澄清想着,给自己的心软找理由。

  “不想看海,你找个山上的民宿吧。”

  宋宴眉头一蹙,忽然想起她的忌讳,于是极为爽快的点头答应。

  “还有,把我的手机还我。”

  自从那天把她带走之后,他就把她的通讯设备都收起来了,外面的人估计都以为她失踪了,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

  显然他比上一次答应得迟疑了些,但他也明白自己无法一直不让她接触接触外界,所以迟疑后还是点点头,示意宋巡把手机给她。

  宋宴没有自己开车,司机和宋巡坐在前面,两人一起坐在后面,不近不远,却隔着疏离。宋宴上车后便没有说过话,所谓不远不近,在他看来,是舒澄清为了远离他恨不得把自己贴在车窗上。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强迫舒澄清坐在身边,可能是昨晚一夜没睡,上车后就一直闭着眼睛。

  当她百无聊赖的打开手机,看见伍寻樱打来的36个未接电话和微信99+的信息,嘴角抽搐了一下,居然把她给忘了。

  随后给她报了平安,顺便解释了一下为什么没接电话,又跟舒森说了声新年快乐才放下手机,转而去看车窗外的风景。

  途中有一段路正在整修,导致车子颠簸,舒澄清见他的脑袋晃来晃去的,犹豫着要不要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一个想法一闪而过,舒澄清倒是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想什么呢,昨晚还巴不得离他远点,现在又主动往上凑算怎么回事?

  洪南比她想象中远得多,睡眠不足的她很快也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把她揽进怀里,她强撑开眼睛,果然发现自己躺在宋宴的怀里。

  他低头闭着眼,脸离她极近,他的鼻梁很高挺,光线打在脸上鼻梁侧留下阴影,好看得让人疑惑造物主花了多长时间去精雕细刻地偏爱他。

  她看着他,总感觉心里有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

  到了洪南直接上山,上山的路变得弯弯绕绕,舒澄清在宋宴的怀里翻来覆去,终于在她快要忍无可忍的时候,司机才停下车。

  车刚停下,舒澄清就打开门冲了下来,蹲在一块大石头旁,面色铁青。

  宋宴拧开一瓶水守在她旁边,轻轻的在她后背抚顺,等她缓过来才给她递水,“好点了吗?”

  这个山路是真的绕,把她绕得快找不着北,感觉自己脑海里养了一只大黄蜂,嗡嗡作响。

  身体难受,脾气也收不住,“好个屁!”

  宋宴轻笑,还有力气骂人。

  “想吐吗?吐出来会好一点。”

  “你让我吐什么?我早上吃没两口,就喝了被豆浆。”

  宋宴也陪她蹲下,拿手帕替她擦嘴角的水,动作轻柔,眼里更温柔,“饿了吗?我们在山下的农庄吃点东西再上山。”

  舒澄清发的脾气有去无回,倒有些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得幼稚,用水冲了下手,抢过他的手帕擦干。

  他站起后伸手想她扶着起来,却见她无视掉了自己,站起来把手帕四四方方的叠好,黑色的“宴”绣在上面。

  她随手放进兜里,“脏了,洗好再还你吧。”

  宋宴把她的帽子给她戴上,动作亲昵,“还什么,我的就是你的。”

  舒澄清:“......”

  直径绕开他往农庄走,剩下宋宴还维持着刚刚的动作留在原地。

  他无奈地摇摇头,算了,欲速则不达,慢慢哄吧。

  农庄跟普通的农庄没什么区别,设计偏实用,灰色的地板显得古朴典雅,经过花园时有大大小小的盆栽和草花装饰,映入眼帘铺满大面积的绿植,其中竹林里面有一尊佛像,佛像怀里有一簇冷色系的花承托出万绿丛中一点“蓝”的效果,倒是独特又有新意。

  招待他们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眉清目秀,面色如玉,耳垂比常人硕大,让舒澄清想起旧时老人形容人有福气时的那种面像。

  他和宋宴谈笑风生,看起来是认识许久,偶尔还会和她搭搭话,像多年不见的长辈一样亲切。他的声音很温和,谈笑间把握着一个度,不会冷落旁人,偶尔说笑也会让对方有一种愉悦身心的幽默感,而不会让人生厌。

  举手投足间,让舒澄清想起一个人。

  饭后又休息了一会儿,司机留在了农庄,宋巡和他们一起上山。上山的路都是拾阶而上的阶梯,刚开始还比较轻松,到后面还是得让宋宴拉着她走。

  舒澄清不喊累,却一路上也不说话,让人觉得她心事重重。

  宋

  宴停在她上一节阶梯上,“在想什么?”

  她被他挡着路,帽檐压得很低,整个脸都遮的严严实实,语气冷冷清清地:“在想一个人。”

  “什么人?”声音变得有些沉。

  舒澄清不回答,侧身从他旁边错过往上走,还没走两步就被他拉住,“澄澄。”

  是那种小孩子被抢了糖却不敢抢回来的语气。

  次次装可怜蒙混过关,这次舒澄清没搭理他,坚持要继续往上走,铁了心不想理那个人。

  两人的位置互换,舒澄清走在前面,宋宴的薄唇往下压着,闷声不吭地跟在后面,可惜没两分钟就破功了:“农庄老板跟一个人长得很像,那个人你也认识他。”

  舒澄清:“......”

  “农庄老板以前有个外号叫玉面菩萨......”宋宴说完还瞄了一眼她的表情,确定她没反应后继续说道:“前几年才从沈家家主的位子上退下来......”

  舒澄清感觉他下一秒就要把那个人的名字脱口而出,猛地一回头,“宋宴。”

  狭长的月牙眼睑被惊得弯弯的,他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舒澄清推了推帽檐,抬眼看他,一本正经的说:“医生说我腰肌劳损,我腰疼,爬不上去了。”

  宋宴闻言,嘴角上钩,脱了外套扔给在后面的宋巡,双腿一弯,把人一背便拾阶而上。

  她觉得自己在刁难他,他却觉得她在撒娇。

  舒澄清: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宋巡:明明是三个人的画面,但我不配有名字。

  上到山顶有个观景台,这时已聚集了不少摄影发烧友。观景台西面朝海,能看见大片泥滩做衬托的日落,但今天的天气不算太好,天色灰蒙,烟霞严重,想要看见天色变化大的靓影落日好像有点难。

  舒澄清对落日没什么兴趣,登上山顶也是靠在内侧围栏边站着,安静等待夕阳西下的展演,默默等待夜晚的到来。

  宋宴鲜少出现感兴趣的时候,这次还特地带了相机上来,看起来似乎很期待。

  好戏在不知觉中上演,云层依然有些厚重,但在接近海平面时,耐心点也能看着日落时天空的细微变化,橙光环绕,半遮半掩,观景台将美景尽收眼底,怎么看都是美。

  落日余晖,万物都变得美丽动人。

  整个日落的过程,宋宴极其专注,没有说话。

  直到余晖橙黄浓郁那刻,他拍了一张照片,之后便望着渐黑的天边出神。

  夜幕降临,山上气温骤降,还隐隐吹气了山风。

  舒澄清觉得到时间下山了,才走过来,“走了吗?”

  原本望着即将消失在地平线的太阳的视线,转而看着她,“有人说,一起看过日落的人,余生都会彼此温暖。”

  她觉得好笑。

  “黑涩会就该本本分分的舞刀弄枪,干嘛跑去抢文艺青年的饭碗。”

  一句话说完,原本治愈和谐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她不在乎,抬脚要走。

  宋宴拉住她,“澄澄。”

  她回头,皱着眉,“整天澄澄澄澄,能不能直接说事?”

  这次,他直接把相机递给她看,点开,是一个橙光中隐匿的舒澄清。

  他们坐了半天的车,爬了很长的阶梯,等了很久的日落,可是他只拍了一张照片,而照片里的人是她。

  她看着照片里的自己,说话带着凛冽的山风,“你可以解释,我会听,你要不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  好家伙,干啥啥不行,破坏气氛第一名。

撑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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