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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一切快速在灵犀和连城面前闪过,祭品不死,受到了来自巫咸国所有百姓的压制,从始至终,只有苏御和商凝并肩作战。

  幻境的最后,他们胜利了,他们打败了商凝的父王,将箜篌葬在登葆山。举办了盛大的婚礼,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周边的景象却突然变得模糊,接着就如同一副画卷撕裂开,她们又再次回到雪原之上,面前是冰棺,手边是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箜篌。

  原本连城以为灵犀知道真相,定会害怕这箜篌。可她反而握在手中摸了又摸,呢喃道:“如果含霜帝姬是死在巫咸国百姓手中,那么白泽数万年又是在追求什么?”

  连城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你知道?”

  “自然。”灵犀显得理所应当:“自我出生起我便知自己是华婼尊上转世,而华婼尊上又是含霜帝姬托生。我常常在想,含霜帝姬拯救苍生,华婼尊上守护天下,为什么我这么平庸?”

  明明是同一个人,偏偏差别这么多,前世的光环,到了现在却完全成了枷锁,压在灵犀瘦弱的肩膀上,逼迫着她不得不更加优秀。

  连城也不能告诉她之后的事,只能安慰道:“只要你愿意,你一定可以比她们更好。”

  灵犀闻言却摇头:“她们都是在盛世将倾时建功立业,如果我要建立更大的功德,是不是要这天下面对更大的浩劫,那还是不要了。”

  造物主何等奇妙,即便一次次转世轮回,音容相貌截然不同,但是善念永存,击鼓振士气的含霜,一箭平九州的华婼,和少年未长成的灵犀,又有何差别?

  同样,天道安排命数,却又让人不甘于天命,拼力反抗。俗话说,与天斗,其乐无穷。可实际,与天斗的人比比皆是,能斗得过天的寥寥无几。商凝和苏御便是如此。

  可如果他们真的成功,那之前现实中他们看到的一切又是真是假?

  灵犀还未将这些想清楚,正准备和连城说话时,突然睁大眼睛看向连城身后,不自觉握住腰间的灵犀剑。

  连城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在她们身后,在这片苍茫雪原上,不知何时出现一群身着红嫁衣的女子,低垂着头朝她们缓慢靠近,就在两方不过三丈距离时,她们忽然抬起头,朝连城和灵犀飞速跃过来,伸起双手,好像要将她们撕裂。

  是恶灵,那些死去的嫁衣女子,怨气聚集而成。

  连城看着灵犀,心想:命里有时终须有,还是躲不过,灵犀的噩梦。

  幻境中灵犀正在面对自己的噩梦,幻境外的瑾渊和凌瑜也不好过。

  他们在通天塔惹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巫咸国现在的主人——驸马苏御。

  与连城他们看到那个执意救出商凝,决心改变巫咸国的善良苏御不同,瑾渊他们面对的苏御,正连出杀招,决意要他们的性命。

  凌瑜尚且年幼,天资卓越也不过十几年修为,很快败下阵来,瑾渊虽魔性还未觉醒,终究更胜一筹,只是他一时杀不死苏御,也不知这么些年这人是怎么过来的,比想象中难缠许多。

  一招未中,瑾渊退回去为自己留得片刻喘息。

  见他如此苏御笑得放肆:“哈哈哈,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样无能,早说过你是个废物,华婼尊上偏偏不信,当年非要收你为徒,真是瞎了眼。”

  瑾渊怎能容忍苏御这般侮辱他一向尊重的师父,正欲再战,体内却血气翻涌,好似有什么东西躁动不安,急于破体而出。

  苏御却以为他是力竭,更加张狂:“年纪大就不要乱动,不然死得更惨。”

  瑾渊反讥:“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不错,这么多年过去,修为没精进多少嘴皮子倒是练得挺好,可惜没用,当年没用,现在也没用。”

  “你说什么?”

  “我说当年,你无法识破我的计谋救下华婼尊上,现在,你也救不了跟在你身边那个丫头。”

  人在得意时便会无所畏惧,尤其是面前有一个你心心念念,做梦想要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对手,便会拿出所有的底牌打压他,渴望得到最大的满足感。

  所以得意的苏御,口无遮拦说出了当年他的秘密。

  苏御说:“当初华婼尊上看不上我,你一个杂种竟然也跟着欺负我,既然如此,我就让你们好好看看,被你们欺压的,是什么人。”

  他站在瑾渊身边,边笑边说:“我看见华婼尊上越发虚弱,掌门带人离开,我就知道机会来了,我暗中联络魔界护法,让他们乘虚而入,我做内应。我没想到你们会那么蠢,人都打上来了还不跑,非要死战。尤其是你,你一个魔界遗孤,喊什么口号,如果不是你执意要战,华婼尊上是不用死的。”

  “你该死。”瑾渊奋力打他,正中苏御心口。

  苏御吃痛,连连退后几步,吐出一口血沫,却不住口:“是真的,成蹊护法,你熟吧,他一直觊觎华婼尊上,他想打败广明门后将华婼占为己有,可华婼尊上,太犟了,明明不用死,却为了你们那几条贱命白白搭上她数百年修为,力竭而亡。可那又如何,成蹊还在,我也在,你却成了个废物,你当初连累华婼,现在也会害死你身边的人,你就是个灾星。”

  他恶毒的语言,就像是针扎一般,刺在瑾渊的身上,刺在他的心口。

  灾星,他莫非真的是灾星,才一次次害死那么多人?

  瑾渊伸出手,手腕筋脉不停跳动,那是连城长生石所在的位置。

  连城,有危险。

  “别跑了,别跑了。”

  连城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给女主一个强大武力值设定,不然也不至于被她现在拖走跑,半条命都快跑丢了。

  灵犀回头,后面那帮东西越靠越近,她急道:“不行,师姐你再坚持一下。”

  这和坚持不坚持没有多大关系。

  连城对灵犀说:“灵犀,我们跑不掉的,这里是幻境,无论到哪里我们都会被追上,你要主动出手,杀了他们。”

  “我,我不行的。”灵犀的双手因为恐惧颤抖。

  “你……小心。”

  灵犀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个嫁衣恶灵,连城急忙将她护在怀中,恶灵尖锐五指便直直戳进连城肩膀。险些穿透。

  “啊。”

  连城可不是什么坚强之人,下意识惨叫一声。

  “师姐。”灵犀挥剑,斩断那恶灵的手腕,她吃痛时又一剑劈烂了她的脑袋,恶灵随之消散。

  灵犀抱着半跪在地上的连城,急得要哭出来:“师姐,对不起,我还是害怕。”

  连城忍着痛擦干净她的泪痕:“小祖宗,现在可不是害怕的时候,我的血会吸引来更多的恶灵,师姐不想死,求你帮我。”

  这是连城的任务,也可以说是她的使命,她首先要推动剧情,接下来才是保全自己,如果灵犀一直畏缩不前,日后的种种是非要如何应对,她不是小孩子,从离开广明门的那日起,她就该长大了。

  连城还在灵犀怀里忍痛,她背上的伤口不断流血,地下已经消散的恶灵徒留一袭红嫁衣,可她们四周,正有恶灵源源不断袭来,灵犀沾着鲜血的手握起长剑,宝剑淬灵,发出蓝紫色的光芒……

  极恶

  稍顷,一地狼藉,灵犀的剑上萦绕着一团黑气她挥剑拭去黑雾才想去还在受伤的连城,焦急问她:“师姐,你还好吗?”

  “嗯。”

  好,能不好嘛?要不是女主,先天占优势,哪里是这些歪瓜裂枣能比的。恶灵很快便被消灭,只余一地残破不堪的嫁衣和不断冒出的黑气,昭示着此前的一场恶战。

  灵犀好像被这场战争打开了任督二脉,不再跟在连城身后嘤嘤嘤去保护,反而自己主动说:“我们身处幻境,跑也没用,必须打破幻境才能出去。”

  身后的伤疼的连城龇牙咧嘴:“你打算怎么做?”

  灵犀摇头:“我暂时还没有想到,但是我觉得一定哪里有问题,对了,我们还有箜篌。”

  原本箜篌变成小小的一个,躺在灵犀掌心,估计是受到灵犀的感召,又变回原本的模样。

  连城提醒她:“这箜篌有灵,不如你附灵在上面,看看能不能看见什么。”

  “有道理啊。”

  所谓附灵,是广明门的一个特殊法术,可以通过法器来感知它之前经历的残片记忆,具体能残到何种程度,根据施法者的修为所定。按照灵犀刚才的战斗力,连城对她还是有几分信心。

  灵犀将手放在箜篌上,闭目感知,脑中景象不断闪过,漫无边际的黑暗,突然闯进来的少女,破塔而出的少年,四处征伐的战场,和幻境中一模一样。

  但接下来并不是胜利,大婚,而是刑架,商凝公主被人紧紧绑住,几乎要被勒死。再然后是这片雪原,商凝公主站在这里,似乎在结界,口中念念有词,脚下光印不断扩大。白光蒙蔽灵犀的眼,光芒散去,又是尸横遍野,大红灯笼染上鲜血,商凝公主立于一地尸首中,提刀搭在颈间。

  灵犀猛然松开手,大口喘着粗气,久久不能从刚才的景象中回过神。

  “灵犀,灵犀。”连城叫了好几声才将她从惊恐中叫醒:“你看见了什么?”

  “师姐,我知道是谁设的幻境了?是商凝公主。”

  “你……”

  原本连城想问问灵犀这个理论从何而来,可还未张口,四周突然刮起怪风,地上的红嫁衣随之被卷起,在半空中狂舞,好像正有很多新嫁娘在舞动。

  随狂风而来的是女子的歌声:“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一贯的空灵嗓音,和之前连城在通天塔内听到的一模一样。

  这次灵犀没有再躲,而是提剑挡在连城面前,大声叫道:“商凝公主,我知道是你,你如此做,难道不打算现身与我们说说你究竟有何目的吗?”

  歌声戛然而止,红嫁衣慢慢落在地上,风雪之中,连城和灵犀看见一道红色的身影在向她们走来。

  羸弱的身姿,山水画般的眉眼,走到她们面前浅笑吟吟:“他说广明门弟子都是蠢货,如今一看,果然是在骗我。”

  “他,是苏御吗?你的驸马?”连城如此问。

  商凝伸出手指摇了摇:“他是我的驸马,但不是苏御。”

  “因为真正的苏御已经死了是吗?”

  商凝闻言并不悲伤,反而看着灵犀笑意更深:“好聪明,不过是支离破碎的记忆就能知道,我要是如你这般聪慧,是不是就不会落到如此田地?”

  她看上去纯良无害,可灵犀还是不由得警惕几分,护在连城面前:“你究竟是人是鬼?”

  “怎么说呢?”商凝捏着下巴,似乎对这么问题很苦恼:“我应该是死了,但是没有阴差来勾魂。”

  “那你便为祸人间,害死这么多无辜女子,意欲何为?”

  对于这个问题,商凝但笑不语。

  连城解释:“因为你想复生,你的躯体已经腐烂,灵魂无处安置,所以想找一个新的躯体,那些女子不合适,所以就只有死路一条,死后还要成为你的傀儡,对吗?”

  “大概就是这样。”

  “大概?”灵犀追问:“我知道了,巫咸国到底是普通人,你们从五百年前开始布局,你一个人肯定不能做到这么大的局,是苏御,苏御帮你一起的。”

  商凝露出一种很无奈的表情:“那不是苏御,起码不完全是,他只是我的驸马。”

  “我知道苏御已经死了,但是我看见你救了他,就在这里。”

  附灵中的景象清清楚楚的展示,商凝和苏御意图反抗巫咸国主结果失败被抓,送上刑场,最后死的却只有苏御一人。苏御死后,商凝便用禁术救活他,然后才有了后面的大婚。

  可商凝坚持:“即便你看见的那个也不是苏御。”

  灵犀问:“还能有两个苏御?”

  商凝很有耐心地解释:“苏御只有一个,只是他为了救一个不值得的人而死,而那人舍不得他死,就做了一件很自私的事,从阴曹地府抢人,逆天之举引来天谴,满怀希望即将拥抱自己的爱人,结果发现带回来的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说完她看向一直都很平静的连城:“这些你都知道不是吗?”

  灵犀回头满脸疑惑看着连城:“师姐?”

  “人分善恶,苏御这般善恶分到极致的人确实少见。”连城解释:“当初他一己私利与魔界勾结侵入广明门为恶,害死他一直尊敬的华婼尊上激发他的善念,偶然间他流落巫咸国,又见到一个如华婼一般甘愿牺牲自我成全他人的你,所以心底的善念让他愧疚,让他带着你逃离,反抗,在为了救你而死的那刻,他的善与恶达到了两个极点。”

  “所以呢?”

  “所以,商凝公主与阴曹地府抢人,带回来的只有那个不甘死亡的极恶相,而不是她心中所念善良的苏御。”

  人是造物主最神奇的产物,七情六欲,爱恨交织,善与恶,黑与白共存于世,纠缠不清的同时又维持一种其妙的平衡。

  如灵犀这般未经世事浸染,便是极善,因此一开始的她善良却懦弱,不愿拿着锋利的武器去对抗恶意。

  而一个极恶之人,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一想到这个灵犀便抖如筛糠:“那个极恶的苏御,做了什么?”

  见商凝抬头望天,似乎不愿意回答,连城低声解释:“他保留苏御的执念,执意改造这个腐朽的国度,可无从下手,便萌发另一种想法,不破不立。”

  只有彻底摧毁才能泯灭过去,才能建立新的制度。

  被救回来的苏御是个半人半鬼,这样的他可以长生不老,也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强大到他可以蒙骗国主为他和商凝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再在婚礼上,屠尽所有宾客,成功坐上国主之位,慢慢摧毁这个国家,建立他梦寐以求的制度。

  而在其中,最受折磨的莫过于商凝,所以她才会在大婚之夜自杀。

  可她没有死,依旧站在连城和灵犀面前。

  听完这一切,商凝脸上的笑容从温柔变成苦涩:“那么现在可不可以放下你手中的剑,被一品灵器所伤我会魂飞魄散的。”

  她似乎真的很虚弱,勉强聚灵这么久,身体开始渐渐变得透明。

  灵犀觉得不对:“你身上的魂魄不完整。”

  “对啊,驸马不会起死回生,所以用同样的方法救了我,我也被分割成两个商凝,一部分在外面,强大的执念笼罩整个国家,让所有进入这里的人只能陷入轮回,一部分在这里,在这里创造了一个平行的幻境。”商凝指着灵犀和连城身后说:“我在这里,守候着我的爱人。”

  不知何时她们身后出现一座高山和通天塔,商凝目光所及便是高山。

  难怪她时时吟唱那首《葛生》,因为她的爱人,便躺在那荒野荆棘之下独自安眠,她却以幽魂的姿态存于世间,孤身面对长日寒夜的凄凉岁月,本以为死后能与他同穴,然而安息却成了一种奢望。

  “好了,你们知道我这么多秘密,那么可不可以麻烦你们帮我做一件事?”

  这便开始讨价还价了吗?

  灵犀和连城面面相觑:“什么事?”

  “帮我打破这个幻境,杀了外面的苏御。”

  灵犀不解:“这个幻境不是由你创造的,为何还要我们来打破?”

  “这是我的执念所成,我一生唯有两个执念,一是将国人从蒙昧中带出来,二就是与我的爱人长相厮守,所以一部分才被困在这里和孤坟为伴。驸马会定时将选好的女子送入幻境,若是合适便让我夺舍重生,可我不想这样下去,但我又出不去,你们是我在幻境遇见的唯一的活物,只有你们可以。”

  当年的执念成为束缚,羁绊着商凝。尤其是在她知道自己的执念反而成为别人害人的理由,更让她无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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