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柴筝的脸色越来越严肃, 她拉着缰绳,不无担忧地回头望了一眼路尽头的柴国公府,随后策马往硝烟起处而去。

  北厥来势汹汹, 好几枚炮弹都砸在城墙上, 城墙工事坚固,并未造成太大的损失, 但长久下去不是办法,而第一轮守城的将士承担了绝大部分的伤害, 血顺着城墙缓缓往下淌, 又被一片炮火砸成了玄黑色。

  柴筝到时, 柴远道正在组织反攻, 以大炮、投石车与火箭组成防御网, 同时一小队人自护城河潜出城, 探查对面的情况, 并想办法毁它几门做“先锋”的炮铳。

  只是这项任务十分紧要,弄不好还有生命危险, 因此点来点去, 柴远道才寻出了五六个人,还远远不够。

  “我去!”柴筝翻身下马,她身上穿着一件银白色的轻甲,略微有些不合身,束了冠, 却也与真正的男儿装扮有些不同,有种更轻盈的飒踏。

  说着,柴筝又点出了人群中探头探脑的两个少年人,“还有他们。”

  张凡和王碗到目前为止连个真正的战场都没接触过,忽然被揪出来托付重则大任, 连自己都有些发愣。

  王碗犹豫了一下,小声问柴筝,“我们……不一定能行吧?”

  “你们会游泳吗?”柴筝问。

  王碗僵硬地点了点头。

  柴筝又问,“会杀人放火吗?”

  “……”这要求倒也不难,王碗又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柴筝自信,“那就行了,走吧,加上我们三个,一支小队也差不多了。”

  柴远道刚想说什么,柴筝便又道,“我是先锋将军,这些事本该由我来处理。元帅坐镇军中,三个时辰若我们不归,就一定要将北厥这批火器给毁了,否则我们会长时间陷入被动状态。”

  “……”柴远道这时候已经无话可说,他只能拍了拍柴筝的肩膀,“一切小心。”

  被柴筝强行拉上的两个少年人相互推搡着,在准备工作的间隙中围到柴筝身边,张凡欲言又止,还是王碗先道,“少将军,我们两个还不太够格吧?”

  听说柴家小公爷八岁的时候,就在黄海海面上炸毁过木桑主舰,因此柴筝说话虽不是人人服气,却也多数会听,但王碗有自知之明,他跟张凡是同一天入伍,至今毫无军功,简直是逆境中添乱的好榜样。

  这么关键的时候,带两毫无经验的废物,是小将军过于自负,还是觉得少两可以牺牲的炮灰?

  柴筝边将短剑挂在腰上系紧了,边道:“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会打仗,得经过了生死,才能看清自己的上限……张凡谨慎而你机敏,我看以后都能成国之重器。”

  说完,柴筝又笑着露出了一边虎牙,显得既乖张又恶劣,“所以这一趟任务,可别将自己弄死了。”

  “……”王碗怎么听都觉得自己被算计上了,脖子后面直发冷。

  凉州的护城河并不宽,人工开凿,因此还兼有灌溉功能,漠北雨水少,没有汛期,每六个月就要封河道养水,免得蛮厥骑着马,踩着河床就上岸了。

  这批火器的威力很大,可惜射程和精度都有问题,大部分炮火还是沉进河中,炸的水溅三丈,外带几十条血肉模糊的鱼。

  柴筝还以为这条河里不养鱼呢。

  河道窄,水深不到十米,也就意味着泅渡更加危险,弄个不好炮弹就落在水里与人擦肩……这么近的距离,人也不见得比全身长鳞的鱼结实多少。

  柴筝是第一个下水的,她要负责引路,后头就跟着张凡和王碗,不到十人的小队,人人手腕上拴着条细长绳索,既是为了泅渡过程中不失散,同时发生紧急状况,这种绳索可以用刀两下割开。

  柴筝除了上房揭瓦的另一项爱好就是下水摸鱼,只是护城河的鱼跟着人学兵法也学了个像模像样,她至今一条都没抓到过,更别说给小阮改善伙食了……但这四处追鱼的本事这会儿却派上了用场,柴筝面前的河水凝滞如一方待磨的石砚,但她仍然摸索出了一条道路。

  四面都是落下的炮弹,沉入水中后忽然爆开,火焰在水中流转,一时半刻竟争了个五五之势,谁也未能将谁吞没。

  刚下水半柱香的时间,柴筝的手背已经遭受灼伤,窒息感夹杂着滚烫的空气时刻往口鼻与肺里倒灌,周遭水流像是被煮沸了,流淌过皮肤时只有疼,感觉不到任何温柔,挂在身上的绳索因为拴着人因而沉重,还会由于长度问题,偶尔有个巨大的摆尾……

  后来,这种感觉逐渐消散,柴筝能感觉到身后的人一言不发地拽紧了绳索,生怕再有掉队的。

  这场泅渡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柴筝心里默数着,大概半个时辰不满,她就碰到了河床,随后沿低矮处滚进了芦苇荡。

  为防刚上岸就被逮个正着,柴筝绕了条远路,她躺在满地戳人的杂草里喘了口气,随后张凡也从水里爬了出来——

  然而只有张凡,他手上还拿着另一节断掉的绳索。

  这截绳索是被刀子割断的,张凡脸色苍白,目光呆滞着看向平整的切面,“王碗死了。”

  “……你跟王碗有仇?”柴筝急于恢复体力,实在没什么力气去扒张凡的后脑勺,否则这会儿能给他扒秃了。

  张凡抽噎着,“王碗就是死了,他要是还活着,为什么不跟着上岸!”

  “这河岸绵延有百里,他又不会登岸后摇旗呐喊,你如何知道他是死在水里了?”柴筝缓一会儿又全身来了劲,她坐起来又道,“我没记错的话,王碗是江南水乡人,从小长在芦苇荡,自会走路就会下水,比你我这种蹚浅水的王八可强多了。”

  张凡刚开始还被这番话安慰到,过一会儿又觉得不对,“鱼都被炸死了,王碗再熟悉水性能比得上鱼吗,他肯定凶多吉少!”

  柴筝丝毫没有追求,竟然欣慰于张凡终于用了“凶多吉少”,而非咬定王碗已经死了,而张凡也无愧于以后的统领卫队长之职,嘴里还控诉着柴筝不人道,却忽然栖身而上,用手捂住了柴筝的嘴。

  两人往芦苇更深处一滚,不远的地方刚好有一队北厥人走过,他们来的方向很不对劲,柴筝被紧紧捂着嘴,眼神却缓缓凌厉起来,甚至透着一丝冰冷的杀意。

  这一队北厥人是从凉州城的方向而来,最前面几个甚至穿着大靖平民的衣服,背上还挎了一个会扭动的麻袋。

  以柴筝当土匪的经验来说,麻袋里肯定有一个人,还是个身量不大的人。

  这队人走得很快,柴筝掰下张凡的手,“我们跟上。”

  “……”张凡掰着手指数了数,对面有十一个人,十一个孔武有力,带刀带剑的勇士,己方怎么数都只有两个人,一个半大孩子和一个腿发抖的自己。

  张凡被柴小将军这么一拉,感觉不仅腿在抖,膀胱也在跟着抖。

  但张凡也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怕归怕,却本能的知道该怎么规避被发现的风险,整个人跟兔子一样谨慎,过一会儿甚至在柴筝耳边道,“麻袋里面是个姑娘。”

  “怎么看出来的?”柴筝一蹙眉。

  “我爹是个斥候,哦对,就是元帅帐中的那位……上次拦截信封就是他叫上我的,”张凡与他爹感情不深,只是飞快提了一下,“斥候的耳目五感都很灵,因为得发现很多潜在的危险,而就在刚刚,我闻到了一股香囊的气味。”

  芦苇荡里各种气息混杂,鱼腥、淤泥、枯枝烂叶、还有硝烟,就算张凡的鼻子再好,也无法捕捉香囊的气味,他之所以忽然这么肯定,是因为香气猛地浓郁了起来,应该是麻袋里的人将香囊给弄破了。

  随后,柴筝便看见紫红色的香粉顺着麻袋网眼缓慢洒下来,沾在了芦苇叶上。

  柴筝眼皮狠跳了两下。

  这香囊是小阮随身携带的,里面的香粉与众不同,是一种宁心静气的药物,柴筝曾经闻过,光味道就苦涩的厉害,颜色也诡异的又红又紫,指尖上随便沾了点,得冲洗一两个时辰才褪色。

  阮临霜曾提议给她也缝一个,被柴筝严词拒绝。

  这么古怪的香囊,柴筝并不认为凉州城里还有其它人会佩戴,毕竟自己这么喜欢小阮,也根本不想搞个一模一样的。

  柴筝逐渐怀疑,小阮根本是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被绑架,所以留了后手。

  她摸了一把腰侧的短剑,幸而这东西绑得紧,水流中没有被卷走,随后又掂量了一下位置和对方的实力,拉着张凡小声道,“你能放倒几个人?”

  “你不会是想要在这儿动手吧?”张凡目瞪口呆,“我一个都不成。”

  “……”柴筝开始反思,堂堂一个统领卫队长,从五品的将军,这会儿竟连一个人都弄不死?

  反思完,柴筝又道,“此处离北厥营地还有一段距离,只要我们下手够快够狠,不会惊动对方大部队……给你两个,剩下归我。”

  张凡:“……”

  他刚发现自家小将军是个聋子。

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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