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雨| 有多恨你,就有多爱你 |14

  谢天谢地,终于在我说出最后一个数字前,他鼓足勇气:“钟小茴,我请你喝茶吧!”

  “好。”我很爽快地答应,转身离开。

  他紧紧跟上:“你喜欢喝什么?”

  “随便。”我突然觉得这个人不但笨,而且不解风情。要不是老娘今天实在倒霉,才轮不到他请我呢!

  最近的一家茶坊离这里有两站地的样子。一路上许黎始终都红着脸,且低着头,好几次都差点撞上对面走过来的人,然后赶紧说“对不起”,又狼狈,又可爱。

  我叫了一声许黎,挑挑眉毛说:“你为什么总给我写字条?”

  “没……没什么。”他结结巴巴地说,脸更红了,“只要每次都能逗你开心让你笑,我就很满足了。”

  才子就是才子,表白的话都文绉绉、麻兮兮的,不过听起来确实比那些什么“我喜欢你”、“我要做你的男人”之类的话要舒服很多。

  很快便到了茶坊,我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对服务员扬扬手说:“奶茶两杯,放珍珠不加糖。”

  “我……不喝奶茶。”许黎结结巴巴地说,“喝水就可以。”

  “不行,我让你喝你就喝。”我对他瞪眼睛。

  于是,他刚刚恢复正常的脸又红了。突然他从包里掏出了笔和纸,趴在桌子上,认真地写了起来。

  我好奇地看着他认真的神情,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这时候的他像是一株珍稀植物,每一个枝杈每一片叶子,都吸引着我去探索。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停笔,然后怯怯地抬头看我。

  我知道他写好了,放下水杯,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纸。

  纸的最左边画了一个Q版的犬夜叉,拿着一把和他的Q版身材很不相称的铁碎牙,铁碎牙上面写着一句话:钟小茴,我一直都在注意着你。

  哈,他原来是要用这种方式和我聊天。好吧,虽然有些无聊,但也很有新意,反正我现在也闲着,那就陪他玩会儿吧!但我首先要做一件事情,就是改改他总是脸红的毛病。

  我在他画的犬夜叉下面写着:既然很久了为什么还这么喜欢脸红?你知不知道你脸红的时候真是可爱至极!

  我才不会画什么漫画,就连写的字也东倒西歪的。

  当我把纸递给他时,我清楚地看见他再次脸红。不得不佩服他,在我面前他就没有不脸红的时候,忸忸怩怩像那些古代的大家闺秀。

  他很快又把纸递了过来,这次写了很长的一段话,我耐着性子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在初中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了。你很有名,不仅仅是因为漂亮,还因为你很酷。你拒绝了一个又一个优秀的男生,并且总是不让任何一个人接近你,那种与世无争的淡然让我一直很钦佩。你也许不知道,我总是默默地观察你,我能体会到你内心的寂寞,如果可以,我能成为你的朋友吗?

  他钦佩我?我看该是我钦佩他才对,这么长的一段话,把我都夸上天了,还说了解我的寂寞,我能不钦佩他吗?

  于是我给他回了一句话:你是我见过的最能说的人,死人都能被你说活,活人能被你说死。

  他看后尴尬地笑了笑,又写给我一句:你这是褒贬兼有。

  “什么褒贬兼有?我是在夸你好不好!”我实在懒得写字,所以把想说的话直接说了出来,再写下去别人肯定会误以为我们是哑巴。

  “嗯。”他低着头说,“那你答不答应?”

  “什么答不答应?”我喝了口水,皱了皱眉头喊了一声,“再来杯热巧克力。”

  “做朋友啊!”

  “可以。”

  他刚低下去的头立马又抬了起来,眼睛里闪着我读不懂的异样光芒,兴奋得犹如要被送进斗牛场的公牛,按捺不住地在座位上动来动去的。

  再说一句大实话,我第N次被逗乐了,而且是很放肆的大笑,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好吧!好吧!我就暂收他为我的开心果,专供私人享用。

  生活就是这样,一会儿高潮,一会儿低谷,一会儿快乐,一会儿悲伤。

  郁闷的心情好不容易被许黎逗得有所起色,却很快又遭遇了致命打击——和许黎告别后,我又在街上游荡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回家。

  我宁可被老太婆再辱骂一顿,在她心中彻底地丧失尊严,也比像游魂一样飘忽不定强。

  更何况,多年的艰辛早就让我能屈能伸。如果需要,我甚至可以向她道歉,以此换回一时的温暖。

  事实上,这也正是我能够生存下来的主要原因。如果我真的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物,刚正不阿地生活,我估计早就饿死了。

  只是这次的情况要比我想象中糟糕很多,刚到家门口我就立马傻掉了——我的东西竟然被变态老太婆给收拾成两个大包和一个行李箱放在了门口,就像要扔掉的垃圾一样。

  我气冲冲地手脚并用地大力擂门,一边擂一边喊:“把老娘的东西扔出来算什么?老娘又不是给不起房租,你个老妖婆快给我开门!”

  但门纹丝不动,我接着擂接着骂,直到骂累了站在一边喘气的时候,她才把门打开了一条小缝:“给钱,给了房租我就让你进来。”

  我拿起一个行李包就要挤进去:“我到中旬就把房租给你,现在没有领到工资。”

  “那就等到有钱了再住进来。”她还是拦得死死的,我根本进不去。

  我恼羞成怒地把包往地上一摔,冲她大声说:“你又犯什么神经?我什么时候欠过你钱?你是不是一天不找我麻烦就难受?”

  “钱!”她用比我大一倍的声音反驳,“你欠我的钱多了去了,别忘了你是我养大的,没有问你要抚养费就不错了,还敢不交房租就住在我家。你别把自己当个大小姐,没有钱就给我滚蛋!”

  她砰的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我站在原地半天没有缓过神来。我的天,她是真的要将我扫地出门了,这十六年来还是第一次。我不得不承认,我现在的确有些不知所措,傲慢的气焰全部不见了。我没有钱,没有住的地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竟这样无助。

  好吧好吧,我现在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一下,要不然就真的要睡大马路了。

  我蹲下来开始翻被老妖婆打包出来的那些行李,找出了手机,翻阅了一下电话簿,里面的名字少得可怜。

  这或许就是我孤独的最大明证吧!

  最先看到的是冯仁的号码,我却没有丝毫欣喜。因为我现在根本不可能和他联系,虽然我知道,只要我开口,他一定会来帮我,可是我不愿意在他面前放弃我的尊严,我开不了那个口。何况,今天他对我那么凶,我一定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

  继续翻,心中突然亮了起来,我看到了张瑞泽的名字。

  我不知道看到他的名字为什么会突然兴奋,只知道那是我最真实的感受。

  这个和我只有一面之缘的男生,已经在我心中占据了不一般的位置。

  只可惜兴奋感很快又黯然下去,并且被愤恨所替代。这个人不但抢了我的包,害得我狼狈不堪,而且还试图控制我的情绪。冯仁背叛我也是因他而起,他就是我的倒霉星,我怎么可以再和这种人联系呢?

  绝不可以。

  继续翻,却再也找不到能够依靠的人了。我真后悔,刚才没有问许黎要他的手机号,否则就有救了。

  算了,看来我只能流落街头了。

  只是我的个性不允许我就这样默默地离开,我到楼下的小超市买了一瓶矿泉水,全部倒在家门口,边倒边骂:“老妖婆,出门摔死你!”

  然后一只手拿起行李包,一只手拉着行李箱,绝望地离开。

  街道上很冷清,没有人,风很大,我感到很冷。我拉了拉脖子上的围巾,心想现在只能去工厂将就一晚了,那里总归要比大马路好得多。

  回到那个废弃的工厂,摸着黑走到最里面的那个车间,凭着记忆摸索着夜雨拉开灯的位置,很顺利地找到了灯绳。

  眼前明亮起来,我长松了一口气。

  我把行李放在一边,靠着夜雨常坐的那个大铁柜席地而坐,眼前开始恍惚、模糊。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我也是这样的脆弱,这样不堪一击。

  这个夜晚冷空气骤然来袭,我的手脚一直冰凉着,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看过的一句话:我颠覆了整个世界,只为了摆正你的倒影。

  我颠覆了整个世界,是为了摆正谁的倒影呢?

  又一次绝望地想起了我早逝的母亲。如果她看到了我现在的落魄,会不会后悔当初的痴情和妄想?会不会自责到号啕大哭?会不会过来给我一个拥抱,帮我驱走这该死的寒冷?

  可是,为什么要我来承受?为什么要我来继续她未完成的悲痛?仅仅就因为我是她的骨肉?是她爱的证明吗?

  如果是这样,我情愿永远不知道我有这样的母亲。

  日子过得仿佛漫长起来,我终于挨到了发工资,谢天谢地,我还没有被活活冻死。

  强哥不但给我发了薪水,还要请我喝酒,说是犒劳我的听话和勤奋。我一听是免费,就很爽快地答应了,并且还喝大发了,午夜才揣着我盼了好久用来救命的薪水摇摇晃晃地出了妖妖的大门。

  我的酒量惊人,这都是以前在酒吧当啤酒小姐练出来的。但我今天确实醉了,我能感觉出来自己的意识在渐渐地模糊,视线里的东西也开始摇摇晃晃,可我仍然很高兴,很久没有这样尽兴地喝过酒了。

  陌生的张瑞泽还有霸道的冯仁,两个人的面孔此刻在我的脑袋里不停地晃着,我总感觉自己只要一抬起双眼,就会在朦胧的视线里看见他们两个。

  但事实上我没有看见他们,我却看见了另外一个人。

  在快到小工厂的一个路口,我看到了夜雨。我跌跌撞撞地坐到她面前,本想质问她在这里干什么,没想到竟一个踉跄摔倒了。

  她扶起我,慢条斯理地帮我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角,然后说:“怎么?无家可归了?”令人厌恶的语调还是没有变。

  我借着酒劲推开她,扶着墙才让自己东倒西歪的身体站直,然后我冲着她喊:“你装个什么劲?我看到你那副漠然的样子就讨厌,明明不是什么看淡名利的世外高人,还装什么清高!”

  她还是最初的那副表情,对我说的话无动于衷,好像这个世界的任何事情都和她没有关系一样。

  “切!”我愤愤地扭过头,不想再看到那张脸。每次看到她那漠然的表情我就会想到镜子中的自己,一样的虚伪,一样的做作,装成傲慢和不可一世的样子。

  “你在说你自己吗?”她突然走上前了一步,一只手伸到我面前抓了我的一绺头发,用食指来回缠绕着,饶有兴趣地说,“你从一见到我就害怕我,不是吗?”

  “什么!”我甩甩头发退后了几步,和她保持半米的距离。

  “怎样?”她没再上前,而是嘲笑般地说,“被我说中了不是吗?我就是另一个你,所以你害怕看到你自己,害怕承认你是脆弱的这个事实,害怕看到像你一样把自己伪装起来的人,因为你会被类似你的人看穿。”

  “放屁!”我抽出手来想要扇她,却被她死死地抓住了。她把我的手甩开,然后笑着对我侧了侧头说:“回你的小工厂拿上行李跟我走。”

  “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阴谋?”她歪着脑袋做了一个令我惊讶的表情,然后冲我眨眨眼说:“我只想带你去我家。”

  “嗯噢……”我干渴的喉咙发出了低低的,连我也不明白的音节。我想我应该是同意了,因为我正鬼使神差般地向小工厂走去,然后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我已经完全不懂自己在做什么了,就听着她的指挥和她一起拉着箱子提着包去了她家,但当我见到她家的那一瞬间我的脑子中只闪过了一个念头:我被她给耍了。

  我眼前的世界,简直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废墟。

  堆满了废纸和易拉罐的一小块空地上,一个低矮的破烂不堪的棚户立在那里,如果不是特别注意,根本不敢相信那竟然是人住的地方。

  夜雨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把我的行李接过去放在破房子的门口,回过头来对我说:“进去吧!这里就是我的家——这座城市最破烂不堪的地方。”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失落又像是在自嘲,或许这就是她脾气古怪的原因,处在这个社会底层的人总是会被鄙视被嘲笑。

  “嗯。”我点点头跟着她走进了那扇好像要烂掉的木门。我可以发誓,这一刻我再也没有了对这所房子的反感和厌恶,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温暖,一种被人信任的温暖。如果不是信任我,她根本不会这样在别人面前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展现出来。

  但是为什么在这之前她非得装成恶人让我反感呢?

  进了门我又发现,屋子里面比我在外面看起来的还要破,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里面连灯都没有,只有一根快烧完的白色蜡烛粘在屋子中央的那张木桌上。

  夜雨对我的惊异无动于衷。她在桌子底下摸索了一会儿,刺啦一声,点燃了新蜡烛。

  她把蜡烛从桌子上掰下来,自顾自地去了我右边的小屋子里。我紧跟着她走了进去,刚进去就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一跤,脑袋重重地磕在床脚上,疼得我一激灵。我吃痛地慢慢爬起来,却听见夜雨咯咯的笑声,我霍地一下站直,冲到她面前想骂她几句,可是正当我要破口大骂的时候又被绊倒了,这次我的脑门直接亲吻了大地母亲。

  夜雨还在没心没肺地笑着。

  然后她蹲在我面前,把蜡烛贴近我的脸,我差点就以为她要毁我的容了。不过很快她就把蜡烛移开,幸灾乐祸地说:“看来也没摔成什么样。”

  “你……”我咬牙切齿地瞪着她,我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羞辱过,正当我准备转身离开她这个破烂的家时,她又没头没脑地蹦出来一句:“既然没有什么大碍就赶快上床睡觉,明天还要上课,我可不想因为你而打破我的全勤纪录。”

  我没有听错吧?她居然让我上床睡觉?我这才注意到,我的左边就是一张小床,难道她是要我和她一起在这张小床上睡觉?

  “太搞笑了吧你?”我指着床说,“这么小的床要咱俩睡?而且你这里都没有暖气,会冻死人的!”

  “所以才要两个人挤在一起睡!”她边脱衣服边说,“总比你一个人睡在工厂冰冷的水泥地上要舒服得多。”

  我必须承认,她说的这句话很有道理,在小工厂住的这些日子里我没少受罪。这里再破也要比那儿强百倍。我仔细思忖着,夜雨已经爬上了小床,我心一横也脱了外套,躺在她身边,反正是免费的,不住白不住。

  让我有些尴尬的是,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和别人靠这么近过,我甚至能听到她的心跳声和呼吸声,还有最要命的是我们盖着同一床被子,彼此的体温在这个寒冬慢慢地合二为一。

  “知道我为什么选中你吗?”夜雨的声音近在耳边,听起来却一点都不真实。

  “选中什么?”我尽量让自己减少呼吸的次数。

  “我们真的很像,”她翻过身来面朝我,用胳膊揽住了我的腰,在我耳边哈着热气说,“我们都一样,都用面具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害怕被人知道自己内心的脆弱,害怕被背叛被出卖,所以身边没有一个朋友,只能独来独往。”

  第一次被人这样亲密地抱着,我有些不自然,但我没有推开她。或许是因为在这样深冬的夜里,我的确需要一个身体来温暖我那毫无温度的心。

  很快,枕在我肩膀上的夜雨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可我却清醒得要命,我在思索着一个让我辗转反侧的问题。夜雨刚才那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又是出于怎样的心理?而这些究竟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想得头又开始痛了,也许是酒劲又上来了,耳朵里也嗡嗡作响,有那么几秒钟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脱离这个世界了。

  其实我一直都怀疑自己是有病的,活不了太长时间,因为我总是在深夜被耳鸣困扰着无法入睡。每当那时,我都会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拿着她的照片在微弱的月光下仔细地看着她的模样。

第2章 夜雨| 有多恨你,就有多爱你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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