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钟小茴| 再过一次童年 |17

  窗外已经暮色四合,我一想起和冯仁约好去三中收拾张瑞泽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对我而言,报复的快感永远胜过爱情的甜蜜。

  我直接打车到了三中。

  风很凉,灌进脖子里让人忍不住浑身打战。我紧了紧衣领加快脚步,心马上就快速且剧烈地跳动起来,连是兴奋还是紧张都分不清楚。

  三中的校园里还像以往一样宁静,路灯通亮,去往后门的路上没有一个跑出来玩的学生,这一点和我们学校有着天壤之别。我们学校晚自习是一天当中最热闹的时候,没有老师来看自习,大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通常在校门口就能听见教室里的喧哗声。

  快到后门时,我隐约听见了从那里传来了冯仁的叫骂声,还有殴斗时发出的动静。我邪邪地一笑,昂首挺胸地快步走过去。果不其然,在后门边一个阴暗的小角落里,张瑞泽正被冯仁以及五个高高壮壮的男生揍得蜷缩在地上,一动都不动,只有偶尔因为疼痛难忍而发出的轻微的呻吟声能够证明他还活着。

  冯仁听见我的脚步声,警惕地回过头,“谁?”

  “你姑奶奶我!”我大声地说。

  看见我,冯仁像吃了兴奋剂一样蹿到我身边,搓着手讨好地说:“怎么样,满意吧?”

  “嗯。”我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张瑞泽点了点头,然后捏了捏冯仁的脸蛋:“你办事还真有效率,姑奶奶我今晚很满意!”

  “小茴,你一个女孩子家,别整天老娘、姑奶奶的,多没素质呀!”冯仁拍着我的脑袋。

  “要你管?”我往旁边侧了侧头。看他的手尴尬地停在空气中,我一如既往地摆出高傲的姿态。

  冯仁有些不悦,似乎是因为我这个动作让他在他的小弟面前丢了脸。他愤愤地说:“钟小茴,你他妈的啥意思?”

  我笑笑,很平静地说:“没有什么意思,只是不喜欢男人的手碰我。”

  冯仁一副马上就要暴跳如雷的傻样。就在我等待他发作的时候,躺在地上的张瑞泽突然干笑了两声,用他那已经沙哑的声音说:“被一个女人耍成这样,真是笑死我了!”

  我皱着眉头看着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的张瑞泽抬起头,露出他那招牌式的嘲讽笑容,洁白的牙齿上染满了血渍。

  冯仁正在为我刚才的动作而生气,被他这么一说更是怒不可遏,冲上前去对着他就是一脚:“本来想给你留条活路,现在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

  我的眉头又皱紧了些,怎么听起来这么像警匪电影里面的台词!我冷冷地说:“能不能成熟一点,别学什么电影台词。”

  “电影源于生活。”冯仁一脸认真。

  “妈的!”我大声说,“电影就是电影,只不过是夸大了现实的虚假产物。”

  就在我和冯仁要因为一句无聊的台词吵起来的时候,张瑞泽又冒出一句:“老婆,你是在给我喘息的时间吗?”

  “张瑞泽!”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他面前,用很甜的声音说,“你的死活和我有关吗?”

  他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挣扎着坐了起来,背靠在墙上,喘着粗气说:“你怎么会舍得你这么帅气的老公死呢!”说着又笑了起来,但马上又因为剧烈咳嗽而变成痛苦的模样。

  我慢慢地蹲下,用食指挑起他的下巴,故作可惜的模样说:“啧啧,瞧瞧这张帅脸蛋,一会儿说不定就会变成大花猫了。”

  “那也不一定!”他突然露出了邪邪的笑容,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搂住我的肩膀,将我拉到他怀里。

  接着低头吻住了我。

  我觉得眼前一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嘴里充满了血腥味,连身体都忘了挣扎,有种莫名的恐惧一直萦绕在心头。等到我反应过来开始挣扎的时候他已经松开了我,还目不转睛地欣赏着我惊慌失措的表情,嘴角带着挑衅的笑容。

  我用手背擦拭着嘴唇站起来,后退了好几步,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惊恐地望着坏笑的他说:“怎么……怎么……可以……”

  “张瑞泽!”冯仁怒吼着冲上去又给了他一拳,张瑞泽再次倒在地上。冯仁顺势骑在他身上不停地挥拳。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麻木地看着眼前血腥的场面。

  就在张瑞泽很可能被冯仁活活揍死时,他突然像野兽一样咆哮着站了起来,冲到墙角处,捡起一块板砖,然后冲到冯仁面前,对准冯仁的头结结实实地拍了下去。

  冯仁立即倒地,头上血流如注。

  其他几个人吓得不知所措,赶紧凑到冯仁面前。

  我刚想过去看看冯仁的伤势,张瑞泽却已经冲到我面前。

  我吓得连忙后退:“不要……”

  “我们私奔吧?”他的嘴角周围全是鲜血,玩世不恭的笑容看起来触目惊心。

  “私奔?”我已经完全蒙了,任凭他拉着我的手跑起来,就像上次一样。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头发不停地拍打着额头和眼睛,让眼角有些微微发痒的感觉。

  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我竟不想甩开他的手或者停下来。我想起夜雨所描述的张瑞泽,那个他和眼前的他判若两人。但此时此刻,我只想这样一直一直地跑下去,让风声代替所有的喧嚣,让视线里的景物都如此匆匆掠过。

  那晚张瑞泽带着我一路飞奔到了火车站,然后和我一起窝在候车厅冰凉的椅子上等待着凌晨的火车,他说要带我去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其实我连自己是怎么想的都不清楚,跟着他跑过来,看他买了车票,又和他一起坐在这里乖乖地等待火车,一反常态地安静和听话,就连等车时他递来的一杯速溶咖啡我都轻轻地接了过来,不说话,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着,我们之间似乎不存在语言一般。

  凌晨四点,我们一起上了火车。我在硬座车厢里沉沉睡去,梦见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画面,但我记得最清楚的还是她。她用一只手指着天边说:“小茴,要是你能够读懂命运的反复曲折,就不会再重蹈覆辙。”我慌张地朝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但一瞬间天黑了,她不见了,我一下子惊醒了。

  火车还在慢慢地行进,车轮碾压铁轨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地回旋。我旁边的张瑞泽还在睡梦中,嘴角有细微上扬的弧度,似乎梦到了什么甜美的梦境。我侧过头,轻轻掀开了窗帘,最东边的天空开始泛白,太阳马上就要升起,这是我第一次在火车上看日出,我将窗帘全部拉开。

  东边的天空慢慢地变成了金黄色,远处有连绵的山峦,我不知道自己正去向何处,但这一刻,我的心是前所未有的安稳,不害怕也不迷茫。我看着远处已经露出了一点的太阳,突然再次回想起我这十六年来的生活。无论苦痛还是饥饿,都从未有过这段时间这种迷茫的感觉,信任,背叛,友情,爱情,我终究还是不能操控它们,只能被它们操控。

  这时,身边的张瑞泽醒了过来。他揉揉眼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把手放在玻璃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心,又用还沾着窗户上的污水的指尖点点我的脑门说:“小茴的善良总会让我于心不忍。”

  我没有说话,即使疑惑他这句话的含义,我仍不想说话。此时此刻,我只想为自己这荒谬的人生好好思索一下,思索我的未来到底该何去何从。

  “喂!”张瑞泽敲敲我的脑袋说,“下一站就该下车了,现在外面很冷,你把我的外套披上。”说着就脱下了他那脏兮兮的外套,蒙在了我头上。

  我没有动,视线就成了黑色的一片。过了好久,他替我把衣服拉了下来,太阳已经全部升起,突然袭来的阳光让我的眼睛有些不适,但很快我便清楚自己已经错过了想看的景象。

  张瑞泽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变戏法一样把手机从背后拿出来,对我说:“给你看个好东西。”

  我侧了侧头看过去,手机屏幕上是一张还有一半太阳藏在山后面的日出照片,就是刚才拍摄的,因为车窗玻璃好久未被擦拭过,照片看起来有些模糊。

  “我讨厌你。”我哑着嗓子,“但并不排斥你。”

  他好像被我的话提起了兴趣,把脸凑到我面前,不怀好意地笑着说:“难道是被我这个无敌霹雳帅哥给迷倒了?”

  “去死!”我生硬地吐出这两个字,然后把他的外套再次拉回头顶,将自己与他隔离开来,免得再次被他那些让人恼火的话语中伤。

  或许是火车的颠簸和昨晚的那场闹剧让我身心疲惫,我竟然再次沉沉睡去。这次我并没有梦见她,而是梦见我在飞,云朵贯穿我的身体,悠扬的钢琴声在我周围飘荡。我远远地看见了好多人,他们也在飞。我看见了许黎,他正忘情地弹着钢琴,指尖飞速地抬起落下;我看见了夜雨,她正在这寒冷的冬天和一大盆脏衣服作斗争;最后,我看见了张瑞泽,看见了他坏坏的笑容,他说:“钟小茴,你这辈子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话音刚落,我就被火车的剧烈晃动惊醒,一扭头看见张瑞泽正在我身边坏笑。见我脸色惨白地醒来,他故意找碴,把脸凑近我挤眉弄眼地说:“呀,这么快就想我了?想得都无法入睡了?”

  “还没到吗?”我用手覆住脸,想让那些混乱的画面在脑袋里面好好沉淀一下,然后忘掉。

  他一手扶住我的肩膀,把脑袋贴到我左边的玻璃上往外看了看,接着又坐正身子,很镇定地说:“已经过站了。”

  “什么?”我激动得一下子跳起来,胳膊正好撞上了对面的人刚拿下来的行李。因为力道有些大,那个人的行李从他手上掉了下来,砸在我们之间的桌子上,将水杯砸倒,水花飞溅。

  我傻了好几秒,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开始满脸愤怒地对着我骂骂咧咧:“你没长眼睛吗?知不知道我行李里面装的什么……”这些话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就当耳旁风一般地听着,可出乎意料的是,张瑞泽居然在他骂骂咧咧的时候一拳打在他嘴角,然后恶狠狠地说了句:“我的女人可不是给你骂的!”

  我再次被他弄得目瞪口呆,但我那聪明的大脑告诉我现在不是目瞪口呆的时候,我必须把这场风波给摆平,不然招惹来列车员麻烦就大了。

  于是,我在那人怒气冲冲地和张瑞泽对视的时候把他的行李推下桌子,然后拉着张瑞泽使劲往另一车厢跑。我拉着他一节车厢一节车厢地飞跑,直到硬卧车厢才停下来。我甩开他的手,靠在吸烟处的一个大铁皮箱上一边喘气一边愤愤地说:“拜托,你能不能不要给我惹麻烦?”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支烟来点燃了,不急不缓地抽着,吐出三个烟圈之后终于开始了他的下文:“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给你听才对吧?刚才的情况明明是因你而起的,难道不是吗?”

  “那我说过需要你插手了吗?”

  “但你也没有说过不让我插手。”

  我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居然跟着这种家伙一起坐火车,而且他还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朋友夜雨深爱的男生。我猜我一定是那种贱脾气,觉得被打扰了一次还不够,希望让眼前这个无耻的人再将我的生活搅乱一次才会彻底醒悟。

  就在我因为懊恼自己如此冲动地跟他一起出来而用力拍打铁皮箱的时候,火车开始减速,大批的人开始往我们旁边走来。张瑞泽一只手抓住我在人群里面挤来挤去,在火车刚停稳的一瞬间我们挤到了门前,列车员刚打开门他就拉着我下了车,直奔出站口。

  一出火车站我就甩开他的手,和他保持两米的安全距离,面无表情地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到此为止了。”这句话刚说出口我的心就颤抖了一下,就像有无数的小蚂蚁在我的皮肤上撕咬一般,说痒却疼。

  “那可不行!”他又把脸凑过来,不知廉耻地说,“我怎么能把我亲爱的老婆大人一个人丢在这个到处都是坏人的陌生地方呢!”

  我真是服了他,居然能在这种气氛里说出这样的话。天晓得,目前我身边最大的坏人正是这个笑得让人有些眼花缭乱的人。

  “张瑞泽。”我正色,“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了!”

  “是吗?”他的笑容突然僵硬了几秒,只有几秒,以至于让我不停地怀疑是不是自己花了眼。他微微地抬高了头,用食指将我的下巴托起,力气大得让我不得不顺从地与他对视。他一字一句地说:“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你为何要一路跟着我来到这里?你大可半路逃跑,可是你没有。”

  我尴尬地将视线勉强从他的脸上移开,嘴硬地说:“我乐意。”

  “乐意什么?”他肆虐地说,“乐意跟老子私奔?”

  “放屁!”我终于忍不住用力推开他,大声地骂,“你他妈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

  “凭什么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吗?还需要我点明吗?”他贴近我的耳边,说话时一张一合的嘴唇偶尔触碰到我的耳垂,让我一下子就忘了自己该如何反驳,如何狡辩。

  这一刻,我在心底对自己说:钟小茴,你这次失策了,你终究斗不过这个无赖。

  但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他突然对捉弄我失去了兴趣,一个人自顾自地在这座陌生的城市走来走去,而我身无分文,除了跟在他身后别无选择。

  我不清楚自己跟在他身后走了多久,只感觉自己浑身像散架了一般,双腿发麻,就在我认为自己将会这样累死的时候,张瑞泽突然停了下来,突兀地说了一句:“目的地到了。”

  出现在我眼前的景象着实让我受了不小的刺激,就好比喝了一种无比清爽的饮料,冰爽的触感从喉咙一下子冲上了天灵盖,让我忍不住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因为,出现在我面前的是我所始料未及的画面——我居然看到了冬天的大海。

  “怎么样?”张瑞泽在我激动得浑身颤抖的时候又一次凑过来,语气中充满毫不遮掩的得意。他将手举过我的头顶打了个响指,自恋地说:“是不是感动得想要爱上我这个大帅哥了?”

  “胡扯!”我故作镇定,“感动个屁!”说完却又莫名其妙地脸红了,或许是因为冬天的海风凛冽,一直没有吹过海风的我被吹得有些摇摇晃晃,脸颊发烫,迅速红了起来,像壮观的火烧云。

  他被我突如其来的严肃表情逗得哈哈大笑,并且丝毫不留情面地嘲笑:“居然有人可以一边生气一边害羞,什么叫做表里不一呢?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钟小茴小姐?”

  “我懒得和你争论。”

  “是无话可说吧!”他说完又开始了那嘲讽的刺耳大笑,笑声如一根根小针,直刺我的要害。

  我发誓,这辈子还没有遇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他让我全身的每根战斗神经都伸展开来,像一只随时准备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刺猬,绝望又不肯放下仅剩的自尊。好在他放弃了继续和我斗下去的念头,转身走向了海边,这才使我稍稍松了口气,跟在他后面,走向大海。

  “我很嫉妒小茴你。”他蹲在沙滩上,伸手触摸着被海浪打上来的潮湿细腻的沙子。他说:“你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光环包围,总会被人关注。”

  “关注?”我皱着眉头说,“关注能当钱花吗?能当饭吃吗?就和爱情一样肤浅!”

  “可是和被忽略比起来,我更希望自己被关注,”他自言自语,“而不是一个人面对黑漆漆的家,一个人吃已经凉了一半的剩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为自己的好成绩而欢呼雀跃,一个人,什么都是一个人……”说着他就自嘲地笑了起来,边笑边回过头,用复杂隐忍的眼神看着我,然后揉揉我的头发说:“肩膀借我用一下可以吗?”

  “哦。”我一瞬间有些大脑短路,莫名其妙地发出了许可的音节还点了点头,但旋即我就反应过来,退后了一步,戒备地说:“你要干什么?”

  但我还是晚了一步,张瑞泽捉住了我的肩膀,慢慢地把头搭在我的肩膀上,有气无力地说:“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好像电影里面的台词,庸俗。难道你认为我会对你有非分之想吗?”

  用这种语气说话的人,天底下还能再出现第二个人吗?

第4章 钟小茴| 再过一次童年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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