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钟小茴| 再过一次童年 |18

  我想要用力推开他,没想到他居然顺势将我搂住,脸颊在我耳边蹭来蹭去。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个夜里,在那间充斥着铁锈味道的工厂里,一个倔犟且孤寂的女生的泪水流在了我的肩膀上,让我在无数个难眠的夜都会再次感受到肩膀上炙热的温度。

  而此时,我又一次被人这样抱住,强烈的熟悉感让我有些呼吸困难,一些细碎的画面不停地在我眼前纷飞。

  张瑞泽低声说:“小茴,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有安全感。”

  请原谅我的愚笨,我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在想那些让他伤心的过往,要不然,为什么我的肩膀会有了湿湿的温热感?虽然不敢置信,但我还是作出了一个判断:他哭了。

  他哭了。这也是我不推开他的另一个理由。

  “那么,夜雨呢?”原谅我在这时提到了夜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真的想弄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羁绊,为什么夜雨会为了他付出这么多,而他却靠在我的肩膀上。

  “只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他的声音沙哑。

  “她肯为你死,”我的声音开始颤抖,“这样你还没有安全感吗?”

  “小茴,”他突然把揣进兜里的手伸出来握住我的手,“就这几分钟,请你不要跟我说夜雨。我只想这样静静地靠着你,缅怀悲伤。”

  我收了声,身体僵硬,一动不动,脑子里却混乱极了,太多太多的大锁在我的脑子里面,而我却连一把钥匙都没有,什么都打不开,只能任由它们讥笑我。

  我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可以在我面前袒露自己的伤心,让我看到他们受伤流泪的样子,那我自己呢?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坦然地面对自己对她的情感,什么时候才能从她所犯的错误中得到救赎?

  我伟大的母亲大人,你能回答我的疑问吗?

  我什么时候才能甩开你的阴影,像个普通的孩子健健康康地生活呢?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救赎?

  从海边回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夜雨的眼神。我总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背叛她的事情,可天地良心,我和张瑞泽之间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

  为什么会这样?

  夜雨却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不正常,她的笑容越来越多,对我的依赖也越来越大。

  这让我很不适,但看着她幸福的模样,又不忍拒绝。

  本来我以为她的快乐完全是因我而起,直到有一天她幸福地告诉我,张瑞泽现在对她的态度明显转变,甚至会嘘寒问暖。

  可以想象,一个内心绝望的人突然收获了友情和爱情,那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我隐隐地感觉到了什么,但不确定,也没有心思去想那么多,经验告诉我,猜测未来是愚蠢的行为,你再聪明,也挣脱不了老天安排的那个局。

  还是那句话,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就让它走。

  张瑞泽约过我几次,我都毫不留情地回绝了。我承认我惹不起这个人,和他在一起总会发生一些让我沮丧的事情。更何况中间还夹着一个夜雨,我不想因为我的任何行为伤害到我的朋友。绝对不可以。

  朋友,我是什么时候已经将夜雨当朋友的?

  心里的滋味很复杂,有点儿涩,又有点儿甜。

  我想我怎么也做不到夜雨那么纯粹吧!她可以恨得绝对,爱得真切,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而我,却始终都在伪装。

  寂寞时伪装自己很快乐。幸福时伪装自己很平静。

  所以说,我比她更可笑,也更可怜。

  冯仁命大,医生说,如果当时力道再大一点,他就可能成为植物人,现在只是脑震荡,不过一时半会儿上不了学了。

  我去医院看了他,将他冷嘲热讽了一番。他却没生气,而是咬牙切齿地说等出院后一定要把张瑞泽大卸八块。

  我根本没有心思理他的豪言壮语。因为我最在乎的工作丢了——妖妖竟然关门了。

  强哥母亲突然脑血栓去世了,他要回老家陪父亲安享晚年。结算清我的工资后,他还多给了我一大箱白兰地。

  我没有挽留,也没有拒绝,事实上,我的心很乱。

  我得考虑新的生计来源,我觉得自己太他妈弱不禁风了。

  抱着那箱酒离开,我不想直接回夜雨家,而是去了小工厂,把它放在大铁箱上面,撕开包装取出了一瓶,对着工厂里又黄又脏的墙壁说了句:“干杯!”然后拧开瓶盖,大口大口地灌着酒。

  半瓶酒下肚,我开始唱歌,唱王菲的《我爱你》,一首歌被我唱得支离破碎,微微耳鸣的耳朵几乎听不懂自己在唱什么,只有断断续续的调调在小工厂里面不停地回荡。我边唱边喝,有时还手舞足蹈地跳上一段奇怪的舞蹈,一瓶酒很快就被我给消灭干净了。我摇摇晃晃地准备再拿一瓶酒,这时,我身边突然蹿出来一个人影,她站在我面前大声说:“请你把许黎让给我。”

  我承认我醉了,居然出现了幻觉和幻听,还是一句“请你把许黎让给我”,我不是醉了是什么?

  但当我伸出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后,我发觉这不是幻觉,眼前这个女生还在,并且更加坚定地说:“请你把许黎让给我!”

  “那个呆瓜,”我打了个酒嗝说,“你喜欢拿去好了,问我做什么?”

  “真的?”她很高兴,一下子握住我的手,掌心热热的温度让我瞬间清醒。我收回了被她握住的手,认真地说:“假的。”

  “什么?”她的眼神马上暗淡下去,这更让我想好好地逗一下她。我说:“你是谁?凭什么让我把我男朋友让给你?”

  “看来是真的,”她失落地说,“我是李莉莉,你不记得了?”

  “我靠,”我懒懒地回答,“又是这句你不记得了,我上哪记住这么多人去?”但我的确觉得她很面熟,或许以前见过,只是我忘记了。

  “你和你的朋友因为我曾被关在这里,是许黎救了我们,你不记得了?”她的声音很小,说话的时候身子还在发抖,好像害怕我会突然跳起来吃了她一样。

  “哦,”我说,“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被人勒索不成,于是被五花大绑丢进来的女生。你看上许黎了?因为他那晚的英雄救美?”

  她被我的几句话说红了脸,连忙摇着双手语无伦次地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觉得他很英雄,他还送我回家,还说我是个乖孩子,很关心我,还很……还很了不起。”

  我眯起眼睛看着她那副害羞的可爱样,突然觉得她和许黎或许真的合得来,都那么啰唆,那么喜欢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单纯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

  我从酒箱里拎出一瓶酒,豪气十足地说:“你干了它,我就把许黎让给你。”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她,想看看她惊慌失措的可爱样。谁知她竟当真了,接过那瓶酒,拧开盖仰头就喝,让我看得目瞪口呆。

  我靠,我终于找到比我还厉害的人了。她竟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一瓶酒统统灌了下去,并且在喝完后看着我,用无比坚定的口吻对我说:“你可以把许黎让给我了吧!”

  真是单纯到家的傻孩子,我一句玩笑话她都当真。她也不想想,许黎是个大男生,又不是物品,是我说给就能给的吗?

  但是,看在她如此听话的分上,我决定也单纯一回。我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说:“没问题,给你了!”说完我就咯咯地笑了。她仰着一张渐渐变红的脸感激地望了我一眼,然后直直地向后倒去,当我听到咚的一声时,她已经成“大”字状倒在了我面前的水泥地上。

  我完全没有想过她会喝完那瓶酒,而且还会这样咚的一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我的酒彻底醒了,大脑飞速地运转,我是要送她去医院还是背她回家?要是去医院的话,我不能保证自己的钱够用,可如果不去医院,万一她是酒精中毒,出现意外怎么办?

  正左右为难不知所措的时候,手机铃声又扰人地响了起来,我拿出来看,是许黎。我立即接了电话,没等他开口就用十万火急的口吻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赶来上次那个小工厂,晚了会出人命的。”

  然后,我挂了电话,心神不宁地蹲在这个叫做李莉莉的女生身边,时不时地推推她,幻想着她会突然跳起来,做一个无比傻的动作,然后哈哈大笑说:“你被我耍了!”

  我后悔了。我情愿自己被她耍也不希望看到她有什么事,天地良心,我从未发自内心地想要去伤害别人,今晚这事我是无心的。

  就在我越想越担心,想要打110报警的时候,许黎冲了进来。他气喘吁吁地说:“出什么人命了?怎么这么大的酒味,你喝酒了?”接着他注意到在我身后躺着的李莉莉,傻了几秒钟才吐出一句:“她怎么会在这里?”“酒精中毒。”我可怜兮兮地望着许黎,以为他会把我大骂一顿。我早在接他电话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使被这个呆瓜骂一顿也比让她出事好。可他并没有骂我,而是把李莉莉托起来,背到自己背上,像是在说教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现在的女生呀,就会胡闹。”

  “你不骂我?”我不可思议地看着许黎,一时间竟在怀疑,此刻在我面前的真的是那个又啰唆又傻的许黎吗?

  “骂什么?”他疑惑,“不是要先送她去医院吗?”

  “对对对,先去医院。”

  我竟然被这点小事搞得心神不宁,难道是被刚才她直直地倒下时那响亮的落地声给吓到了?

  上了出租车我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好担心害怕的,大不了就是一条命,我赔给她,这样想着我就真不紧张了。

  很快到了医院,医生急诊后,说是酒精中毒,得灌肠。

  交完了相关费用,简易手术室里,我看着医生将一根导管从李莉莉的嘴里生生地塞了进去,然后李莉莉就开始痛苦地呕吐起来。

  我的肠胃都搅拌在了一起,发誓今后再也不多喝酒了。

  做完手术,我和许黎将李莉莉送回家。李莉莉的爸爸妈妈也没多问什么,冷冰冰地道了声谢,就关了门。估计他们对自己的女儿早就失去热情了吧!

  看来不是有父母的就幸福。

  走在大街上,我正思考着是立即回夜雨那里还是回老太婆那,许黎突然对我说:“今晚,你住到我家吧!”

  “啊!”我承认,我真的被他吓到了。

  “你别乱想,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他不停地解释。

  哈哈,我还真不担心他会对我怎么样呢!我只是讶异他这种乖孩子竟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于是我逗他:“万一我想你对我怎样呢?”

  “那也不能对你怎样。”他很认真地回答。

  我立即偃旗息鼓,这个家伙,真的一点儿都不解风情。

  “给我一个理由吧!”我已经做好了决定。

  “我爸爸妈妈不在家。”

  “干我屁事!”

  “嗯,我家可以看星星,保证你在其他地方都没有见过。”他思考了很久,兴奋地对我说。

  “这个理由不错。”我对他微笑,“我很心动,但今天不行,因为我得回去陪别人。”

  看着他失落的表情,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安慰地补充道:“放心吧!是个女孩,怪怪的,别乱想哦!”

  说着,我在他脸上捏了两下,然后离开。

  “小茴,你终于回来了,急死我了。”刚进家门,夜雨就围了上来,一脸焦急。

  我的心一沉:“怎么了?”

  “张瑞泽一会儿要来看我,你能不能借我件好看的衣服?”

  天,他竟然找上门来了,这个家伙到底想干吗?

  “怎么,不方便吗?”夜雨的表情一下子冷了起来,“不方便就算了。”

  我赶紧恢复常态:“说什么呢你,随便挑就是了。”

  “小茴你真好!”夜雨又一下子高兴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不自然,然后兴高采烈地去我的行李箱里翻起了衣服。

  看着她忽然像小孩子一样易变,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我知道,这些都是她的本性,她或许就是这样一个天真的孩子吧!只是太多的不幸让她披上了冰冷的保护色。而在所谓友情和爱情的照射下,她的内心开始解冻,恢复本色。

  可离开了保护的我们还能正常生活吗?

  我竟然为她担心起来,一些不好的感觉在心底隐隐作痛。

  傍晚,张瑞泽提着几棵大白菜来了,他一进屋就对夜雨说:“今天让你尝尝我做的白菜面。”他的眼睛连看都没看我一眼,仿佛根本就没意识到我的存在。

  我得承认,他的演技很高很高,要远超于我。

  因为此刻我分明有点儿不自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而夜雨则像个幸福的小女人一样从他手里接过白菜放到桌子上,傻笑着问:“外面冷吗?”

  这句饱含着牵挂和担心的话被她轻易地问出,我的心没有缘由地泛起了涟漪,酸酸的感觉由心脏一直蔓延到每根神经,或许是那种名为嫉妒的情愫,可是我究竟在嫉妒什么呢?

  她还是他?

  张瑞泽用手抚摸着夜雨的脸,拉长声音说:“这两天老是下雪,我再这么跑两趟就成雪人了!”

  夜雨被他逗笑了,用拳头轻轻地捶打他的肩膀说:“你讨厌!”矫情得要死。

  这一切都被我看在眼里,心里翻江倒海。

  张瑞泽又捏捏夜雨的鼻子说:“你快去买袋醋回来,要不我的面就没办法做了。”

  夜雨调皮地敬了个礼,甜甜地说:“遵命。”接着就冲出了家门,连外套都没有穿。

  我心里明白,张瑞泽这是使了调虎离山计,那天之后我就没有和他再见过面也没有再接听他任何一个电话,他现在的真正目的是和我单独谈一谈,或者还有别的什么。

  果然不出所料,夜雨刚离开他就走到床边坐下,左手捏起我的头发在食指上绕圈,一边欣赏着我的警惕和愤怒,一边若无其事地说:“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我的心因为他的这个动作而被高高地拎起,但旋即就变成了厌恶。我狠狠地咒骂:“活该!”并将自己的头发从他手中扯回来,捋到脑后,高高盘起,用手腕上的头绳扎成了个髻,防止他再次做出这暧昧的、令我作呕的动作。

  “张瑞泽,我是夜雨的朋友,无论你想干什么,有什么目的,都请你考虑一下夜雨的感受。”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决定单刀直入。

  “我没有什么目的,”他移开了那张自以为很帅的脸,“就想和了不起的钟小茴小姐玩个游戏而已。”

  “我说过我是夜雨的朋友,难道你没听见吗?玩游戏这种事情,你还是另寻高人吧!”

  他并不生气,还在笑,站在床边,双手抱胸,漫不经心地说:“你认为明天传出这样的一条消息会不会很有意思——钟小茴与她三中的好友夜雨争抢校草张瑞泽,心甘情愿做第三者,两人友情破裂。”

  我近乎咬牙切齿地说:“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还没回答我,夜雨已经冲进屋来,大声问:“你们在说什么呢?”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我,里面充满了猜疑。

  你说我这是何苦呢!

  我决定离开。

  夜雨当然不会挽留,爱情已经侵占了她的全部。

  张瑞泽显然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要走,当着夜雨的面又不好表现出来。但从他的眼神中,我知道,他一定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管他呢,我已经决定今生再也不答理此人了,绝不。

  走出家门,我立即给许黎发短信:如果我现在想去你家看星星,还在有效期内吗?

  只过了一秒钟的时间就收到他的回信:有效期一万年。

  我开心地笑了,我喜欢这种感觉,安全,优越,或许我就应该选择这样的生活。

  我的生活注定和张瑞泽无关。

  我很快来到许黎家。我们相视一笑。

  他牵着我穿过了有大大水晶吊灯的客厅,通过旋转的木质楼梯上了二楼,又拐了几个弯爬了一段小楼梯,别墅的阁楼就出现在了我眼前。

第4章 钟小茴| 再过一次童年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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