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晚上八点, 五颜六色的灯光将这座城市染得绚烂。

　　周窈从家里打车去市中心苏宁广场，她跟庄毅约在凯悦意厨。

　　平时忙于工作，太久没来市中心瞄一瞄灯红酒绿的生活。

　　今晚吃饭的地方是庄毅定的, 据他说那儿的夜景好。

　　这家餐厅在凯悦酒店的65层，周窈被服务员领了进去。

　　透过店内硕大的落地窗, 可以看到深蓝夜幕, 以及附近映在灯光下的街道大厦。

　　俯视下去, 美不胜收。

　　周窈没跟庄毅提前发过照片，她跟在服务员后，还没到达卡座, 已经有人起身朝这边招手。

　　她的目光跟了过去。

　　男人个头不矮, 在店内柔和的灯光下, 对方那双大眼睛里仿佛盛满星光。

　　没等周窈过来，庄毅主动帮她拉开椅子, 礼貌又疏离，“路上堵车吗？”

　　他们的座位是窗台口二人位的小卡座, 桌上有一根点燃的白色蜡烛, 光圈柔美。

　　“抱歉, 是我来晚了。”周窈顺应他的动作落座。

　　庄毅笑着坐下：“没有, 我刚在看新闻, 有个地方撞车了, 以为你会经过那。”

　　“哦，这样啊。”

　　庄毅和照片里的一样, 只是换了身常服。

　　他待周窈的态度自然不拘谨，就像在跟一位普通朋友聊天吃饭，将菜单给她推去，说了几样自己的推荐菜。

　　这家餐厅取名意厨, 菜系实际是地中海菜系。

　　周窈点了一道土豆鳕鱼烙，一份法式奶油牛肝菌汤，还有一份招牌牛腱。

　　庄毅点菜时抬眼询问：“可以吃海鲜吗？”

　　“可以的。”

　　店内环境优雅安静，在等菜的过程中俩人也没有尴尬地沉默。

　　庄毅轻声问起她的初高中，然后发现俩人除了小学，初高中都在同一所学校。

　　前菜很快上来。

　　周窈尝了下土豆鳕鱼烙，这道菜在土豆泥的基础上加入了鳕鱼肉，原本稀松平常的口感中多了海鲜的鲜味。

　　招牌牛腱上来时，意大利主厨十分贴心地过来讲解。

　　这道菜需要将牛腱用葡萄酒煨八个小时，但葡萄酒在加热时会产生苦味，想要肉汁与酒的味道达成平衡，就十分依赖主厨的烹饪技术。

　　主厨介绍完，周窈切开小块咬了口，肉质柔软细腻，葡萄酒的口感不重，却香气扑鼻。

　　庄毅点的也上来了。

　　他点了份海鲜拼盘和一份战斧牛排。

　　主厨帮忙切块。

　　庄毅问周窈：“不需要甜点吗？”

　　周窈摇头。

　　接过主厨切好的牛排，庄毅想起件事，“我有个朋友，也在电视台工作，说不定你俩还认识。”

　　周窈没有问是谁，疑问地“哦”了下。

　　庄毅见她一心放在菜上，笑了，“叫朱欣晔，听她说现在在新闻频道。”

　　“是认识。”周窈舀了小半勺牛肝菌汤，奶香味和菌味融合，口感浓郁，“但是不太熟。”

　　庄毅嗯了下，转移话题。

　　饭后庄毅提出送她回家，周窈拒绝了，他也没再强求，陪她在路边等车。

　　此刻外边不到十点，街上依然人来人往。

　　四周高楼大厦将街道圈围起来，感受不到一丝微风，这个夏夜愈加令人燥热。

　　庄毅安静站在她身后，好像是有事，频频看手机。

　　打车软件里，周窈约的车还堵在马路对面，相距只有一公里。

　　她百无聊赖地四处随意瞟着，来往人群形形色色，或着急或惬意地从她身旁经过。

　　周窈看到了自己约的那辆车，在她正对面的马路上。

　　蓦然，视线被网约车后面的一辆吸引。

　　一辆黑色大G。

　　车窗闭得严实，从外面往里看，看不清任何东西。唯能从车前的挡风玻璃隐约瞧见前排坐了两个人。

　　周窈正要撇开视线，那辆车后排的窗户忽然缓缓打开，露出一颗红头发脑袋。

　　许锦嘉原本是伸出头来查看下前面堵车的状况，无意间瞥到对面穿得跟朵小白花似的周窈。

　　夜色中，素净纤瘦的她很显眼。

　　她好像看到了他，又好像没看到。

　　因为她没有回应他的招手，而是转开脸听身后的男人讲话。

　　车子开始动了。

　　副驾驶上的安常瞥一眼后座的人，“你刚跟谁挥手呢。”

　　许锦嘉确定自己没认错，“嫂子啊。”

　　然后呸了下，改口：“周窈，我看到周窈在对面。”

　　驾驶座上的人闻言毫无所动，胳膊肘撑在窗沿上，目视前方。

　　许锦嘉从后面趴到前面来，格外小心地观察孟之旭，“她好像在跟一个男的约会。”

　　前面的车又停了。

　　孟之旭伸手掏储物格里的口香糖，余光不经意瞥向窗外。

　　离得远了些，他根本看不清，只瞥到路边的一抹白裙，直觉确定那人就是周窈。

　　她身旁确实是站着一个男人。

　　男的很殷勤，路人经过时主动伸手为她挡开。

　　多久没见周窈了？

　　孟之旭记不清了。

　　明明两人是邻居，那天公益活动结束后，就再没见过。

　　今晚的偶然一瞥恍如隔世，几乎要记不起这个人来，可她一出现，那些与她相关的记忆再次纷纷冒出头，就好像获得了再一次的新生。

　　这种感觉令人新奇又烦躁。

　　许锦嘉欠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几天不见，周窈都有对象了啊。”

　　窗户已经关上，他脸贴在玻璃上，还在看。

　　“哟，还搂上了。”

　　语音方落，车内音乐声忽地调大，震得许锦嘉耳朵疼。

　　他微信私聊坐同一辆车的安常：小主哥我们来打个赌。

　　安常没听到手机响，侧目看孟之旭，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直到手机微信语音响了。

　　许锦嘉给他发的，安常给挂了。

　　许锦嘉又连续发了几条微信消息，他这才听到声响。

　　安常回他：不赌，赌输了你又不喝酒。

　　许锦嘉：那算了。

　　许锦嘉又发：我不赌了，你有没有发现九爷最近几天很消沉？

　　安常：我每天上班，发现不了。

　　许锦嘉自说自话：因为周窈好久不来店里吃饭了。

　　安常：然后？

　　许锦嘉：我觉得九爷喜欢她。

　　刚才孟之旭表现得那么明显，安常多少能感受到他在生气。

　　安常：那也晚了，你不说刚周窈在跟别的男人约会吗？都搂上了。

　　许锦嘉：我瞎说的，我只看到那男的帮她开车门，激一下九爷。

　　安常：……

　　下个路口，车子突然停下。

　　车锁开了，孟之旭朝后视镜里瞥了眼，“许锦嘉，下车。”

　　许锦嘉还在玩手机。

　　不过他这次不是跟安常聊天，而是前两天强制性加他的封景。

　　封景在微信里问他：你6.20号那天的朋友圈在孟之旭家拍的？

　　许锦嘉看到她的消息愣了下。

　　他一天发三五条朋友圈，哪里记得上个月的几号在哪拍的照。

　　还没回她，就听到九爷让他下车的声音。

　　许锦嘉眼睛黏在手机屏幕上，没看外边，以为到了他住的地方，直接推开车门下来。

　　车门一关，身前的车子瞬间飞驰而去。

　　许锦嘉被喷了一脸尾气，怔怔抬头，发现还在市中心。

　　他冲着车子离开的方向喊了几声，最后作罢，在群里委屈巴巴发了顿牢骚，收到安常发来的安慰红包。

　　没回信息，封景那边直接一个电话弹了过来。

　　许锦嘉刚点开红包，还未看清多少，被电话吓了一跳。

　　封景的声音凶巴巴的：“问你话怎么不回？”

　　许锦嘉觉得这个小女生挺好笑的，微信是她非要加的，不回信息她也要管，他又不是她的谁。

　　“我乐意，你管得着？”

　　封景说：“别的我不管，就问你20号那天的照片是不是在孟之旭家拍的？周窈为什么也在那？”

　　许锦嘉气她：“他俩住一起不行吗？”

　　“孟之旭住哪？”

　　许锦嘉走到路边拦车，“怎么，你现在要去找他们啊？”

　　他并不愿意告诉她，又一想，现在还不清楚周窈对九爷是什么个意思，也许让封景去闹一下，能激发一下周窈内心真实的想法。

　　上次她俩不就在九馆里自称都是九爷女朋友么。

　　许锦嘉觉着周窈多少对九爷有那点意思的。

　　“紫金英郡15栋601室。”

　　许锦嘉突然的松口让对面沉默了几秒，而后她说：“谢了。”

　　许锦嘉等来了出租车，拍了张夜景发朋友圈：今晚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

　　将安常送回宿舍，孟之旭回到小区快十一点了。

　　地下车库没信号，出来才接到申女士的电话。

　　电话的主要内容，提醒他别忘了下个月关荣清爷爷的生日，再者抱怨了下独自在家的寂寞，希望他能在魔都开家分店。

　　孟之旭听老妈话里话外的意思，就知道关荣清还没开始对孟申下手。

　　到了楼下，掏卡刷门。

　　旁边树丛里突然窜出来一人，没等他看清就拦在身前。

　　孟之旭开了好一会车，眼睛疼，眼圈微微发红，定了一瞬才看清拦在身前的人是谁。

　　封景跟她哥一样，都是犟脾气。

　　“你们在一起了？”她横在他与门之间，说完就抿上了嘴，好似再多说一个字情绪就压制不住了。

　　孟之旭后退几步，实在是头疼。

　　“你说什么？”他确实没听清。

　　“我说你，”封景说完三字，眼睛瞬间一酸，又紧紧闭上，深吸口气才说，“你和周窈，是不是在一起了？”

　　后面几个字被开门声淹没。

　　封景身后的门开了，有人正出来。

　　孟之旭抬头，看向穿着运动背心短裤的周窈。

　　她将长发扎高，脸颊白净，修长的脖子不加掩盖地露出来。

　　“抱歉，让一下。”周窈目光低垂着，并没有看他，或封景。

　　封景身体一僵，身后的人已经从她身旁绕开，空气中弥留下淡淡的香水味。

　　周窈似乎一点都不关心周围发生了什么，脸上面无表情，仿佛他们是陌生人一样目不斜视地离去。

　　孟之旭指间夹着门卡，忽然垂眸笑了。

　　封景认出那人是周窈，憋住眼泪，肯定道：“你们没在一起。”

　　“封景。”他似是叹了口气，抬眼时目光中隐约多了些怒意，“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句质问的话就像一把剪刀，剪断她所有伪装，储在眼眶里的泪水断了线一样往下掉。

　　她微微喘息着，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因为有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想干什么。

　　她可以接受不跟他在一起，但接受不了他跟别人在一起。一旦得知他与别人有瓜葛，难受得就跟丢了珍藏多年的宝贝一样。

　　“我没想干什么。”封景倔强地扬起下巴看他。

　　孟之旭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封景，这句话我以前对你说过，现在再说一遍。我跟你，不可能。”

　　被拒绝多了，封景听到这话倒没那么伤心，“反正我知道你们没在一起就行了。”

　　“快了。”他随口道。

　　“什么？”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他们没在一起这事，听不进别的。

　　意识到刚才说了什么，孟之旭也顿了下。

　　他没耐心陪小女孩大半夜的讨论什么感情问题。

　　孟之旭直接微信给她发了个红包让她打车回去：“累了，你也回吧。”

　　发完，直接避开她刷卡进去，也不管她走不走。

　　进了电梯，孟之旭摁下楼层数，肩膀倚着墙站立。

　　刚才周窈从门内出来的一幕仍然在他脑中重复播放。

　　他承认见到她的那一刻，莫名慌了下，也不知道慌什么。

　　对方漠视的态度，加上先前在街上看到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的画面，令孟之旭更加心烦。

　　心里像被石头堵着，想搬开却无从下手。

　　孟之旭闭了闭眼，缓解眼部的酸疼。

　　“叮”一声，电梯门开，先映入眼帘的，是602室的门牌号。

　　他静静望着那三个数字，门开了又合。

　　按下开门键，电梯门再次慢慢打开。

　　可能他，真的喜欢上602的小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