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三餐四季》录制九馆的那一期, 在八月中旬。

　　周窈和几位同事提前来店里讨论拍摄内容，孟之旭那会刚好不在。

　　店里的员工说他和许锦嘉带着小猪去敬老院了。

　　等了会，他们才回来, 只是不见那头小猪。

　　九馆非营业时间，店里突然聚集很多人, 许锦嘉推开门怔了几秒, 看到人群里的周窈时才露出笑容。

　　“嫂——”他顿了下, 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改口，“周窈, 你好久没来我们店了啊。”

　　周窈闻言抬眸。

　　许锦嘉身后, 是穿着白T黑裤的孟之旭, 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手上叠着一副黑色墨镜。

　　周窈目光匆匆从他身上掠过, 笑着看向许锦嘉：“工作忙，没什么时间来。”

　　“这样啊。”许锦嘉了然。他还以为那天封景去闹了之后, 三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呢。

　　那天的事问封景, 封景嘴巴跟抹了520胶水一样, 而他又不能去问九爷, 开口不就暴露是他把住址告知封景了么。

　　周窈等孟之旭走近, 将此行的目的说明。

　　他没看众人, 径直到收银台处放下墨镜，而后才找了张靠近他们的桌子倚着。

　　“坐吧。”孟之旭垂眸捏了捏耳垂, 声音里夹着些倦意，“你们有什么要求，我尽量配合。”

　　跟着一块来的周学勤看了眼周窈，直觉这个年轻老板不太好相处。

　　冷冰冰的。

　　孟之旭的名字他在网上见过, 还归因于上次的摔倒事件。

　　经过网友的“科普”，得知孟之旭曾是一名职业赛车手，年少成名。周学勤闲暇看了他几个赛车视频，看不大懂，但看到他站上领奖台的那一刻，会控制不住地心情澎湃。

　　站在男人的角度来评价他的外貌，周学勤承认孟之旭是他认识的男人中为数不多的帅哥之一。

　　孟之旭的长相具有攻击性，吸引别人目光的同时，也令人莫名发怵。

　　他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反正他站在孟之旭面前，是不太敢与对方对视的。

　　这方面，周学勤就比较佩服周姐了，面对孟之旭冷冷的表情，还能保持一贯的微笑。

　　周窈跟几位同事坐下后，她对靠在桌边的孟之旭说：“孟老板也坐着聊吧。”

　　孟之旭正低头嘱咐许锦嘉什么，听到她的声音抬眸看了过去，两人视线交融，周窈没移开，笑着冲他颔首。

　　他没吱声，离开倚着的桌子，迈开步伐过来。

　　许锦嘉和一个员工怀抱几瓶水过来，孟之旭顺手拿了一瓶半拧开，落座时将水推到对面。

　　坐在正对面的，是侧身跟同事谈事的周窈。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好像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孟之旭重新拿来一瓶拧开，察觉有人在看他。他本能抬头，捕捉到一道慌忙躲开的视线。

　　是周窈左侧戴眼镜的小男孩。

　　那人眼神躲开又重新看过来，孟之旭疑惑挑眉，举了下手里已经拧开的水。

　　小男孩赶紧拿了瓶桌上的水打开，猛灌一口。

　　好像在害怕他把手里开了的这瓶给他。

　　就节目的拍摄流程、拍摄的大概内容跟孟之旭描述了一遍，然后跟他确认了那天要做的几样菜。

　　要做什么孟之旭没考虑好，谈话期间他顿了下，喝一口水说：“要做什么我再想下，然后发给你？”

　　他用的询问的口吻，可能是刚喝水的原因，声线一下子柔了几分，说话时看着周窈。

　　桌面上其他几人没察觉到问题，周学勤却跟特务一样，立马发现线索一样视线在两人面上逡巡。

　　之前台里内网那个声明里，孟之旭的名字赫然其中，以及他自证的那句“暂时是邻居关系”曾引起小部分人的遐想。

　　倘若两人真清清白白，他为何会特意加“暂时”二字？

　　周学勤开始也属于那小部分人，可又一想，声明是邱哥撰写的，说不定只是无意多加了两个字而已。

　　周学勤没能从二人脸上找出些什么，一直将这事挂心上。

　　离开九馆后，他趁别人不注意，小声问了句周窈：“周姐，你跟孟老板很熟吗？”

　　“一般吧，我们是邻居。” 周窈靠进车椅里，半闭着眼休憩，淡淡道。

　　周学勤哦了下，纠结半晌，又小声问：“那……他现在是在追你吗？”

　　又是拧瓶盖又是温声细语的，很难不令人乱想。

　　闻言周窈骤然睁眼，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玩笑。

　　她皱眉道：“别乱说，孟老板有未婚妻。”

　　“啊？”周学勤吃了一惊。

　　孟之旭居然有未婚妻了？看着也不像是能英年早婚的啊？

　　那些扒出他职业生涯的网友们，也没说他有女朋友的啊。还有不少女网友得知他单身，嚷嚷着叫他老公呢。

　　.

　　拍摄就在两天后。

　　电视台的人一早来九馆布置场景。

　　周窈也来得早。

　　她早晨出门时，在路上遇见穿了一身运动装的孟之旭，这一次他没有牵那头小猪，停在路边跟一位遛狗的女生聊天。

　　她也是奇了怪，好几次都能碰见他跟女生在一起，上次在单元楼下也是，一开门就看到小姑娘将他拦在门前。

　　快八点半，孟之旭才到九馆。

　　拍摄前又大致对了下流程。

　　先前孟之旭将菜单发给她了，今天要做的一共四道菜：野蘑菇拌菜心，辣炒卤牛肉，鲜煎糯米鸭，和排骨玉竹煲板栗。

　　怕煲汤时间不够，孟之旭昨晚提前买好煲汤所需食材，先拍摄的也是煲汤过程。

　　摄像镜头下，他与周窈，还有周学勤皆穿戴好围裙。

　　孟之旭话不多，给排骨焯水时几乎靠周窈在解说。

　　周窈怕后期剪辑视频太过枯燥，与他就台本里的内容闲聊起来。

　　“孟老板这家店刚开不久吧。”

　　孟之旭给排骨焯完水，洗净，再控干水。下汤锅前先将排骨小煎一会，这样煲出来的汤成色更白。

　　“嗯，”孟之旭低头忙自己的事，“几个月吧。”

　　“孟老板不是锡城人？”周窈笑着看他。

　　孟之旭手上动作停了下，对视回去，镜头只能拍到他俩对视的侧面，没拍到正面。

　　他看向她时，略略挑了下眉，那表情似乎在反问“你说呢”。

　　脸上这么表现，嘴上却道：“对，不是。”

　　“那怎么想到来锡城开店的？”周窈没回应他那个挑眉，将目光投放到已经煎好的排骨上。

　　周学勤在一旁附和：“对啊，还有取名叫九馆有什么含义吗？”

　　“没有为什么，想来，就来了。”孟之旭面对镜头没有一丝平常人会有的紧张拘谨，说话依旧直来直往，“至于为什么取名叫九馆，也是我想取就取。”

　　他的回答乍一听觉得很不配合，周窈并未因此挂脸，而是笑着道：“孟老板真是个行动派。”

　　孟之旭听到这话，忽然回眸看她。她垂眼望着刚下汤锅的排骨，两边脸颊酒窝很是明显。

　　离得较近，垂眼时长长睫毛的阴影覆在下眼睑，头顶灯光照下来，将她白皙的皮肤映得偏暖色。

　　“是吗。”

　　孟之旭只是撇头看她一眼，心里忽地起了情绪，说了什么也不清楚。

　　半小时后，将配菜加入汤中。

　　煲汤的过程拍摄结束。

　　下一环节是去菜场。

　　他们出门时天上飘了雨，雨势不大。菜场离得不远，十分钟就到。

　　尽管下着雨，上午九十点来菜场的人也多。

　　为了采访方便，孟之旭与周窈合撑一把伞。周窈手持麦，伞由他拿着。

　　周学勤和拍摄人员紧随其后。

　　周窈穿着高跟鞋，步子比他小，走两步就得加速一下。孟之旭一开始步伐大，速度又快，渐渐就慢了下来，慢到后面的周学勤几次三番差点踩到他们脚跟。

　　周窈实在看不下去，拿开麦低声道：“我们可以走快点。”

　　孟之旭视线微微下垂，合撑的这把伞偏大了些，他们相隔并不是很近，加之伞面传来细细簌簌的雨声，他听不分清她说了什么。

　　然后周窈见他突然停下，朝着她这边倾俯，凝视着她，低低的声音扬了下：“嗯？”

　　她什么防备都没有，猝不及防与他对视。

　　男人的眼睛又黑又亮，盯着她时稍微眯了下，离得很近，鼻息之间都是彼此淡淡的香水味。

　　周窈不禁屏住呼吸，脖子往后扬了扬。

　　突然靠这么近，孟之旭本身也惊了下，周窈比他预想的高了些。

　　原本想移开，可看到她脸颊迅速泛红，他忽然放弃原有念头，保持姿势说了句：“刚才没听清。”

　　周窈抬手，用手里的麦拂了拂飘到面颊的一缕发丝，借这个契机往旁边转了下，与他保持距离。

　　“没事，快到了。”她没再提。

　　她小半边身子露在伞外，周窈没太在意，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会，才发现伞又倾斜到她这边。

　　周窈没讲什么，只是看了眼对方湿了小半的右肩。

　　.

　　中午，大家在九馆吃的饭，吃的就是孟之旭早上做的那几道。

　　尝菜环节拍下了，午餐时间就没再拍。

　　周窈跟同事们一桌，孟之旭不在。

　　野蘑菇是早上去菜场挑的，小棵又嫩。孟之旭挑菜龟毛，但付钱就很爽快。跟了他一早上，就没见他还过价，商家说多少给多少，一分不差。

　　不得不说，他的厨艺是真的不错。

　　尤其是糯米鸭，很中她的口味，咸中带了一丝甜，味道中和得刚刚好。

　　野蘑菇拌菜心是鲜，很普通的一道凉菜，十分下饭。

　　牛肉是他提前卤过的，没炒之前周窈也尝了口，牛肉并不柴，味道偏咸了点，可炒完的牛肉咸淡刚好。

　　中午周窈连喝了两碗排骨汤，里面的板栗煮得糯糯的，排骨肉酥烂，吃得她圆了肚皮。

　　同事打趣道：“周窈，你拍摄时就被喂不少，这会还跟我们抢。”

　　他们说的喂，是指孟之旭喂她。

　　之前拍摄时也有厨师让她试菜众人没说什么，这一次见她跟孟之旭认识，就起了揶揄的心。

　　周窈假装没听懂，笑着道：“这顿午饭我买单了，大家还想吃什么再点些。”

　　她刚说完，过来给他们杯中加水的服务员笑着说：“我们老板说这顿请你们的，反正也是上午拍摄用的菜。”

　　此话一出，众人皆暧昧地“哦”了起来，服务员一脸迷茫地走开。

　　周学勤没加入他们的起哄，低头啃鸭。

　　周姐说过，孟老板有未婚妻了。但这种时候他不便谈论别人的八卦，而且职场上嘛，开一两个无关紧要的小玩笑没什么。

　　大家都是今天说，明天就忘的记性。

　　.

　　等电视台的人都离开，一直躲在休息室的许锦嘉频频开门冒出头。

　　还没到打烊点，孟之旭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许锦嘉赶紧出来跟上，言辞凿凿：“九爷，我觉得你变了。”

　　“犯病了？”孟之旭往外走，下午的时候雨就停了，天气闷热得仿佛没下过雨。

　　许锦嘉看他开了车锁，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病的是你，相思病。”

　　“……”

　　跨上车，启动。

　　孟之旭听了他的话并未生气，而是语气懒散地回：“然后？”

　　然后？

　　许锦嘉一愣，接着瞬间激动。

　　不反驳就说明他承认了！

　　许锦嘉下一秒几乎是咆哮出来的：“九爷你终于承认喜欢嫂子了！”

　　车子启动，许锦嘉手忙脚乱扣好安全带，嘴里叭叭个没停：“我今天还看到她趴桌上睡觉，你偷偷给她盖衣服来着。”

　　“我就知道，之前我就看出来了，只是你一直没承认。我看周窈好像有点迟钝啊，九爷，你要不再明显点追她，我知道怎么追女孩子。”

　　“偷偷？“孟之旭一手把着方向盘，自动略过他乱七八糟的话，只听到这个。

　　那不是光明正大地盖吗？

　　许锦嘉已经听不到他的话了，沉浸在如何追周窈的话题里。

　　甚至打开手机，百度“如何获得女孩子的欢心”。

　　还没点开答案，手机屏幕突然黑下去，关机了。

　　找到充电线插上，许锦嘉向孟之旭借来手机，“九爷，我查个东西。”

　　他的手机就在旁边放着，许锦嘉也没等他同意，说完就拿来了。

　　孟之旭没设置手机密码，找到浏览器，许锦嘉看到了他的搜索历史记录。

　　——喜欢女生是什么感觉？

　　——如何追小朋友？

　　——跟小朋友怎么恋爱？

　　许锦嘉：？？？

　　许锦嘉默了几秒，心情复杂地看向一脸从容开车的人。

　　他张了张口，却始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小朋友？

　　周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