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92章(1/3)

 时下已是十二月。

 北境天际灰蒙,大雪如鹅毛般落下,漆红的宫墙上积了层厚厚白袄。

 通常,诸葛居士都摇着他那把羽扇一副风轻云淡。

 然现在他直接将扇子插在襟口,当先走在众侍卫最前,衣摆在大步下翻飞得火急火燎。

 “振宁公主,长宵居细谈。”

 这肃穆神情连带拱手一礼,令我脑中再度浮现天庆城里那一张张愁眉焦虑的脸。

 于是众人皆在快步,紧促的脚步声中,气氛愈发沉抑。

 不料长廊另一端忽现一记人影。

 女人分明身形摇晃,却如幽灵般瞬间冲至跟前,紧紧攥住我的胳膊。

 “我不想失去他。”

 她声音嘶哑,是哭喊许久后的力竭。

 我有些愣,因为她的喊声和悲恸令我忆起在殷府那两个月的自己。

 与我重合。

 旋即,攥紧胳膊的力道骤松。

 我当即抱住那晕厥歪倒的身躯,紧随其后慌张跑来的宫女发出惊呼。

 “薛夫人!”

 “快传太医!”

 长廊陷入混乱。

 待从太医院出来,我这才明了为何薛夫人晕倒时,诸葛居士会神情紧张,甚至亲自指挥照料。

 原来薛夫人已有五个月身孕,是赵王的孩子。

 薛夫人和赵王皆年过四十,称得上老来得子。

 诸葛居士作为赵国丞相,从前一直为赵王后继无人愁得狂摇羽扇,彼时得知消息,堪称喜上眉梢。

 身为当事人的薛夫人和赵王更是欣喜若狂。

 赵王本想立即召开封后大典,北疆却传来加急战报,他只能先行支援。

 谁曾想一去久不返。

 申弥宫等到的是踉跄下马的前线士卒,和一声颤抖的“殿下被俘”。

 “薛夫人状况不佳,心疾难医。”

 身旁响起叹息。

 我循声看去时,那目光亦对上我。

 “振宁公主,我有一计,可救赵,且可一举击垮女真,取其首级。”

 “只要公主配合。”

 诸葛居士特意透露出薛夫人有孕,显然是在用人情给我肩上加重。

 他要让我不得不全力以赴。

 但事实上,自来到北境,我就已经义不容辞。

 就这样,申弥宫给草原回了封信件,同意与女真和亲,由大汗迎娶振宁公主。

 双方于是几番来回传讯,最终定下一月十九于居庸城赴约,以千军万马为客,大婚。

 这场婚礼需要好生筹备,我本不该思量别的。

 可申弥宫到处都是关于他的记忆。

 薛夫人卧床太医院,我每日都去陪她聊天,便也顺道帮她去尚仪司取暖手小炉。

 然一进这院落,我就看见了那棵树。

 确切地说是树上的划痕。

 彼时我正研习剑舞,由于惯用的是刀,剑在手中总是找不准感觉。

 泄气之际我想着要么先熟练如何用剑,再转用为舞。

 横竖尚仪司深夜无人,教习的宫女白天才来,在这练剑应当没事。

 哪知确实无人,却不知从哪跳来一只猫。

 手中的剑自此一惊急转,噼啪一声在树干炸裂深痕,身子也因强行扭转力道站立不稳。

 脚下一崴。

 那夜大雪,我坐在石阶上暂歇。

 睫羽被落雪沾得冰冰凉凉,闻得动静时迷蒙抬眼,望见鹅黄暖灯。

 我本想说自己坐一会儿就好了,身上却已披上雪袍。

 而跟前之人半跪,沾雪的墨发被风吹得掠起几缕,拂过那双忽闪的灵眸。

 “抱还是背?”

 我记得那并不宽厚却让我心安的肩膀,记得自己轻轻将头挨着他的后颈。

 那条通风报信的蛇一路在檐下跟着,四下唯见长廊之外大雪纷飞。

 于是雪落声中,心跳声额外清晰。

 那时候我在想什么?

 我为他感觉不到背后传来的剧烈心跳松了口气,却又攀紧那略显纤瘦的肩膀。

 尽情给他我的心跳。

 像在无人之处盛开秘密。

 安静又汹涌。

 假如我生来不是这么一副性子就好了。

 直到现在他离开了,我才察觉到自己从未亲口告诉过他。

 手抚树上划痕。

 树皮粗糙。

 刺痛。

 兴许已晚。

 但不知为何,在给薛夫人带去暖手炉后,我仍趁着今日得暇去了西殿。

 如今的西殿无人居住。

 入目花苑灰白交错,灰的是光秃,白的是积雪。

 早已干枯的枝叶被雪压得奄奄一息,或是哀垂,或是碾碎入土。

 可从前此处即使是冬天,也能望见一片冰种海棠。

 只是现在无人知晓冰种海棠要如何栽护,久而久之,空冷的宫殿便开不出花了。

 然风吹雪扬,白茫茫迷离视线,我忽然又看见了一片冰种海棠。

 那一簇簇青蓝的花随风摇曳,荡起一片片翻飞的花瓣。

 我当时是怎么说的?

 “漂亮”?

 “好看”?

 我记不清自己的话。

第92章 第92章(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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