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20
毕竟还抱着一丝希望，找不到自己的火神会着急，会找来这里。
但他很快后悔了，风雨太大，天光已经不足以看清四周，树林里没有人影，风中夹带了隐约的哭声，摇晃的枝条在风中发出空旷的回响。
大我真的找来这里，会害怕吧。
这样想着，就没办法真的走开，之前还能打个电话说明情况，现在手机湿透，无法联络。冰室懊恼的将手机丢进背包，发现自己呼出了白气，看来气温降了不少。冻僵的身体快要失去知觉，麻木的神经导致他合不拢手指，他不得不开始走动，以免真的被冻死。
再等两分钟吧，也许大我下一刻就到了。
再等一分钟吧。
再等一小会，大我没来就走……
反复这样想着，昏暗中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寒雨甚至把内裤都浸透，冷风乘机吹在皮肤上，如同刀割，他终于走不动了，无法判断困倦是来自疲惫还是失温，等他意识到这傻得可笑的时候，已经过了太久，四肢不再顺从神经中枢，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他顺着大树滑坐在树根，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他才发现粗糙了的树皮将手背蹭破，然后低温导致皮肤失去了触觉，丝毫不觉得痛。
惨了。
他含住了伤口，伸手去拿包里的拿创可贴，手抖得厉害，撕开了包装怎么也贴不住，最终胶面被雨水浸透，他颓然丢掉了它，明白自己不能再呆在这里。艰难的站了起来，拖着步子向外走，低处的樱花树，枝桠张牙舞爪，树海翻滚着翻起黑色的浪花，花瓣不断在半空飞舞，被雨水打湿的那部分下落了，又被树上撕扯下来的补充。
“呜……呜呜……”
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依然不止，站起来后反而更清晰了，冰室这发现这声音是真的来自人类，不由的停住了脚步，转身径自向树林深处走去，阴暗的角落，长椅的下面，一个脏兮兮的孩子侧躺着抱着膝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看见有人走来，向更深处蜷缩起来，害怕的发抖。
“不要怕，我不是坏人。”冰室蹲了下来，并不走近，耐心的等待着，他意外的很有孩子缘，哭泣的孩子瞪着含泪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慢慢从椅子下钻了出来，猛地扑进冰室怀里，大哭着抱紧他的脖子。
小孩力道不加控制，冻僵的冰室蹲不住，猛地被扑倒在地，泥水弄脏了他的裤子，他暗暗苦笑，有洁癖也顾不上了，倒是雨衣派上用场，赶紧包裹住孩子，大小竟然很合适，躲在椅子下的小家伙，鞋袜湿透了，头发还很干燥。
“呜……弟弟的……呜呜……”冻得发抖的孩子，比冰室还要温暖许多，冰室只好隔开距离，却被抓住衣角不放，小脸上还挂着泪珠的孩子断断续续的追问，“你为什么……有我弟弟的雨衣？”
“弟弟？”
“我弟弟不见了，呜呜……”
冰室回忆起那个眼睛圆滚滚的孩子，确实与面前苍白的面孔有几分相似：“你弟弟已经回家了。”
“回家了？”
“嗯。”
孩子困惑的抓着冰室的胳膊，年幼的小脸扬起，满是怀疑，但冰室有张让人忍不住信任的脸，所以，他很快选择了相信，揉着哭红的眼睛，可怜的缩在冰室怀里，抽泣声止不住，说话却像个小大人般：“大哥哥怎么知道？”
“跟我告别了哦。”冰室安抚的抱起孩子，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山下走去，他忽然意识到真相残忍，不论是离开的母亲还是弟弟，离开那一刻都并未为了这个孩子的失踪紧张过，冰室大概能理解造成这种局面的后果，过于懂事的孩子总是被母亲忽略的那个，他语气放缓了，平静的说谎，“还说起他的哥哥不见了，也许先回家了，要去找找。”
“回家了就好。”
仔细看，还是一个非常沉静的孩子呢。细弱的胳膊微微颤抖，泪珠儿接连滚落，害怕的不断往冰室怀里缩，显然被风雨吓坏了，就算这样，依然警惕的打量四周，抿紧了嘴克制自己的呜咽，要求自己走。山路坑洼，光线昏暗，暴雨在凹凸的下坡路上汇聚成了小小的溪流，冰室不敢让他下去，拒绝了他的要求。
抱着一个孩子，体力消耗的更大了，他扶着沿途的树木，艰难的走了一会，不得不找了一处凉亭停下来休息，雨势没有变小，但无论是因为这个孩子还是快速失去的体温，冰室都不可能继续留在山上等待火神了，脱下衣服拧干再胡乱套上，遥望背后长长的来路，似乎鬼影幢幢，魑魅魍魉隐匿在黑暗之中，他忧虑的皱起眉。
“大哥哥为什么下大雨还在这里？”孩子已经平静不少，懂事的帮着擦拭着冰室湿漉漉的头发，敏感的注意到冰室的情绪后，无预兆的问起。
“我啊……也在等我的弟弟。”冰室胸口闷闷的，神色也暗淡下来，还好有夜色的掩藏，并不明显。
“真的吗？”小孩子就是容易高兴，很快为这个共同之处快乐起来，问，“他去哪里了呢……啊，不会也走散了吧？”
“不是走散，他……”空气哽住喉头，他深吸了一口气，才补充完整，“也许没有过来。”
孩子理解不了，困惑的眨了眨眼睛：“那不是很好吗？”
冰室心头紧缩，睁大了双眼，偏头看向孩子，清澈的眼睛回望，干净纯粹的像无暇的宝石，补充道：“这边这么可怕，没过来才好呢。”
“没错呢……”他喃喃道，失了魂一般。这才是兄弟相处正常的想法吧。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痛苦并不是来自于错过大我，而是来自于自身想要太多。
最重要的位置，竟然会这么在意啊。
冰室无力的扶住额头，与此同时，山野里响起了孩子清脆的呼喊声。
“是弟弟！”身畔的孩子高兴的爬上了护栏，大声的回应着。
冰室看着找来的小男孩哭着抱紧了哥哥，一分不少的关心写在脸上，拭泪的母亲拉住了自己的湿漉漉的手，低声诉说着感激和担忧，执意推他上车说要送一程。他没有拒绝，最后回望了一眼八幡山，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试图把满脑子的火神驱逐出去。
闭上眼的那一瞬，一辆计程车，迎面驶来，擦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