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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前,杨烈对宁祺有些偏见,他跟在殿下身边,多少知道些殿下对宁五公子的心思。

  可宁祺却是死心塌地跟着骆向端,为他谋划,为他遮掩罪行,为他放弃仕途,甘愿当个鲜少见光的谋士。甚至多次与殿下作对,将殿下推至皇朝风尖浪口,引得皇帝猜疑,有好多次,为了让宁五不陷入危险,殿下不辩不驳,独自认下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要不是那是殿下最在意的人,他们早就将宁五抹了脖子。

  “大概……是个两情相悦的话本桥段。”

  杨烈夺了周庄手中烈酒,灌了一嗓子辛辣。

  所幸,殿下最终还是得偿所愿,所有尝过的苦,都因那人变甜,他们都知道殿下不容易,只愿今后,二人相携,莫要再生事端了。

  “嘁!杨副将,你这等于没说嘛!”

  众人附和。

  “不过话说回来,怎么不见王爷王妃出来?这天黑了有一阵了,莫不是连晚饭也不吃了?”

  “你小子懂什么,就是个二愣子,王妃千里赶来,与王爷又是新婚大别,还不许人小两口腻歪腻歪了?”

  “可王爷瞧着……也不像会哄王妃的人呀?”周遭一静,那人奇怪道:“你们眼睛进沙子了?奇了,今夜月色当头,也没风呀。

  ”

  众人:“……”

  好吧,有的人天生就是个要倒霉的。

  “王爷,王妃!”众将士起身,向篝火之外静立的两道身影招呼。

  骆玄策瞥了眼慌忙藏酒的杨烈和周庄,淡淡嗯了声,才转向方才说他不会哄人的小兵,挑眉道:“本王瞧着,不像是会哄王妃的?”

  众人:“……”

  努力憋笑,就您打仗那狠劲儿,将士们都担心王妃的安危呢。

  无奈那小子着实是个愣头青,听着点了他的名,乐呵呵回道:“属下知错,原来王爷……会哄王妃啊。”

  骆玄策:“……”

  这是个缺心眼儿吧。

  噗!哈哈哈!

  实在憋不住了,篝火旁着一堆汉子哄笑,起身那人愣在原地,估摸着也没好明白有啥可笑的,挠了挠头回了原位,被旁边几个汉子灌起酒来。

  宁祺听着将士们的调侃,心里一阵宽慰,原来骆玄策在边关,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有一群出生入死的兄弟,夜里冷,但燃了篝火就能烘出热情来,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他们这样让人舒心。

  不过他也清楚,这样的欢乐,也许明日就会终结。

  “王爷,王妃生得这般容貌,敢问您是怎么拐到的?”说话的人约莫是跟着骆玄策多年的老部下,丝毫不害怕王爷冷脸,毕竟他们都知道,王爷面冷心善,对他们,着实没什么架子。

  原以为王爷会沉默以对,众人忙打哈哈转移话题,骆玄策却挑眉道:“本王长得俊。”

  宁祺噗嗤笑出了声,随后,周遭再次爆发哄闹声,打趣的哨声儿响个不停。

  “方才藏酒的两位,今晚城门值夜归你们了,要是让本王知道谁偷懒,给我布个阵出来。”

  杨烈和周庄瞬时傻了眼,王爷什么时候这么眼尖了?

  他们不再闹腾,骆玄策带宁祺用了晚饭便回了篝火边。

  边关清苦,欢乐甚少,篝火边一群爷们儿赤着半身扳手腕,周边是一阵高过一阵的呐喊声,便是赢了也没个彩头,他们还是乐此不疲。还有人在一旁摔跤斗狠,个个是实打实的汉子,手上没个轻重,倒是拿捏了分寸,瞧得人热血沸腾。

  骆玄策本意是想让宁祺早些休息,他知道来路艰辛,车马劳累,宁祺又无武力傍身,较之常人自然会更加心苦,可宁祺却拒绝了,拉着他在篝火前坐下来。

  骆玄策微微低头,就瞧见宁祺一双眸子像缀了星辰般,带着星星点点数不尽的温暖,注视着燃得正旺的篝火。

  他一时看痴了。

  宁祺仿佛有所察觉,微微侧首便对上了一双沉静深邃的黑眸,倒映着火光与他。

  “阿策,我觉得,离你近了些。”

  “嗯?”

  宁祺轻轻牵住了那布满厚茧,却温暖有力的大掌,“我来时便好奇将阿策养成顶天立地男儿的军营,会是什么样子,今日终于见到了,却是心里犯疼,但又生出莫名的宽慰。心疼你吃过的苦,却又欣慰你有一群能出生入死的兄弟。”

  “子钦,世事如此,有了念想,就会为此付出代价,有得,也有失,自是不可避免。我当初执意上战场,就意味着放弃了皇城里人人羡慕的荣华,但如果我长于皇城,就会敛起锋芒,行事小心谨慎,处处与人算计,棋差一招就会淹没在权势相争里。他们可能惧于皇子的身份对我虚与委蛇,但不会真正尊崇敬畏。现在,我至少可以保护你了。”

  许是怕说沉重了些,骆玄策又笑了笑:“如今,这边关不能没有我,也算是有些成就。”

  “我的阿策戍边卫国,是百姓眼里的英雄,自然……也是我的英雄。”

  “子钦,你要的盛世,我如今许不了。与你成婚时,八方盯着暗哨,所思所想皆寄于虚妄,着实委屈了你,倘若他日天下盛平,我拿来予你做聘,不负你相随之意。”

  这话让宁祺弯了眉眼:“我自然相信阿策。只是,为你身着嫁衣,实乃子钦心甘情愿,那盛世太平,既然执了手,就一同去创造,我只想你知道,有阿策的地方,子钦灵魂得安。”

  话到此处,续满柔情的眸子双双相对。

  篝火边扳手腕的汉子被这么温柔的王爷吓得失了力气,噌一下就被人按倒了。

  低低骂了声见鬼,又调笑着转身隐入月色,想是回去睡了。

  “阿策,上次与你说胡竟的事,结果如何,可有行动?”宁祺到底记挂着边关战事,生怕骆玄策吃了亏。

  提到胡竟,骆玄策面色严肃起来:“我秘密差人到边夷查了,这事确实如子钦所说,那塔木首领掳了胡竟幼妹,去岁将人生生折磨致死。只是时机不对,我吩咐人潜在暗处,只等个好时机一举挑明。”

  沉吟片刻,宁祺皱眉,“胡竟虽说是边夷联盟部落巨头之一,但塔木同样不弱,若是闹起来,以胡竟的性格,定是不管不顾就要弄死塔木,如此,也就先打破了联盟的规矩,不太乐观。”

  “嗯,这点我也想到了,只是让他们窝里反,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阿策,能不能,救下胡竟?”宁祺眼睛泛着亮光,显然是想到了些主意。

  “可以,但要冒些险。”胡竟倒是能救下,只是,一个边夷首领,若是贸然放在眼皮子底下,怕有心人以此做文章。

  “胡竟此人,最是重情重义,这事不挑明还好,若是挑明了,他绝不会放过塔木,至于联盟,若是挡了他的路,只怕也会被列入仇敌之列,届时只怕白白丢了性命。与其如此,倒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催化他们的矛盾,让联盟闹起来,然后救下胡竟,运气好的话,还能得到一个助力。”

  而且,还是一个对联盟极其熟悉的助力。

  骆玄策会心一笑,“胡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真能拉入我方,倒是个机遇。”

  “你们在谈胡竟?”身后传来淡淡的发问。

  宁祺回首,是易过容的扶风。

  “扶风大哥认识胡竟?”宁祺笑了,往骆玄策身边挪了挪,给扶风空出个位子。

  “殿下。”扶风对骆玄策抱了抱拳,骆玄策淡淡点头之后,扶风掀开袍子坐下来:“认识,他欠我人情,子钦可是要用他?”

  听这人喊宁祺小名,骆玄策眸色沉了沉,随即又若无其事散去,子钦说,扶风拿他当弟弟。况且,他也高兴子钦能认识这样的人,倘若将来他有不测,扶风至少可以护着宁祺。

  “嗯,扶风大哥有法子?”若真是这样,倒也能少费些心思。

  “他认得我的字,我明日修书一封交于子钦,若是他不肯,见了信,自然会随了你们。”扶风语气闲淡,透着淡淡的自信。

  宁祺心下一喜:“如此,便多谢扶风大哥了。”

  夜袭

  扶风毫不避讳骆玄策。

  宁祺要与骆玄策坦明他的身份,此前征求过扶风的意愿,扶风倒是爽快道了好。

  只怕乍一瞧见心念之人,就迫不及待什么都招了。

  “玄王殿下,冒昧前来大骆军营,着实有些不妥,扶风在此赔个不是。”毕竟是擅自闯了人家地盘,礼断不可废。

  “无妨,本王的地盘稳,七殿下随意便可。”骆玄策倒是真没在意,他扶风再厉害,也不见得能在他的地盘玩出花样来。况且,肖翼一人便可牵制这头外表乖顺内里凶悍的狼了。

  扶风当然听得出来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倒也没觉得骆玄策自负,这位玄王殿下少年出名,边关战神的称号可不会白来,其后堆了多少热血,才会铸就传奇,成为北境乃至整个大骆不可超越的存在。

  威名赫赫,远扬四方。

  宁祺不傻,一听便明白骆玄策这是接纳了扶风,不由得松了口气。

  “对了扶风大哥,肖翼呢?怎么不见他。”

  “他不知为何心情不佳,喝了些酒,被我带回大营了,晚些时候再过去看看他。”

  宁祺眼神一亮:“扶风大哥,好机会呀!”

  扶风:“……”

  骆玄策:“……”

  很好,子钦学坏了。

  “你们……看着我干嘛?”

  “子钦啊,莫非我脸上写着我很猴急?”扶风哭笑不得,似乎这位玄王妃总致力于帮他与肖翼牵红线?

  宁祺反应过来,轻轻笑了笑:“阿策与肖翼说,扶风大哥在皇城结了连理,说不得是这个原因?”

  扶风:“……”这个坑货!

  不过,方才肖翼醉酒说的胡话,似乎也找到了原因。

  扶风想明白了经过,倒是心里一片豁达,本想着不管肖翼心里藏了什么人,这人都只能是他的,却没想来了个意外惊喜,如此,就更放开不得了。

  “扶风大哥你可别生气啊,阿策也是为了刺激那小子。”

  “怎么会,还得感谢殿下。”扶风笑着回应,若非玄王那一下刺激,这小子还不知道会憋到什么时候。

  “夜已深了,早些歇息。”骆玄策开口打断,饶是知晓二人对彼此无意,也还是会微微酸涩。

  “是如此,此事还需二位保密。”他指的是易容这件事,如今肖翼对自己感情尚不自知,他不想以扶风的身份出现,否则,以肖翼的烈性,只怕会即刻拔剑相对,连那丝好不容易滋生的火花也给浇没了。

  宁祺认真应下,与骆玄策回了大帐。

  赶了宁祺到榻上休息,骆玄策再次伏案瞧起兵书来,宁祺不忍,却也无法开口让骆玄策放下兵书陪他。

  这乱世,尚没有无理取闹的资格。

  他躺在骆玄策榻上,锦被上有令人心安的气息,思绪飘得很远,眼睛片刻不离案上那道身影。

  终于,骆玄策轻轻叹了口气,放下兵书,吹灭过半油灯,隔绝了那道殷切的视线,结结实实将人抱进怀里,“睡吧。”

  宁祺在黑暗里绽开笑颜,闭上了眼睛。

  夜半,骆玄策猛然睁开眼睛,帐外一声规律的鸟鸣,怀中人不安动了动,骆玄策点了宁祺睡穴,亲了亲他的额头,起身披上轻甲,出了营帐。

  “大帅,西面有边夷人突袭!”

  “我知道了,杨副将和周将军呢?”

  “禀大帅,周将军怕这是边夷调虎离山之计,先让杨副将到西城查探御敌,周将军则留守南面。”

  “嗯,传左先锋来见我。”顿了顿,又道:“今夜不要打扰肖副帅。”

  肖翼此前连续十几日与边夷对兵,也好借着这个由头让他休息一番。

  “末将遵命。”

  至西面,城下震天厮杀声,边夷人骁勇善战,体型健硕,高头大马纵横疆场,却偏偏遇到了骆玄策这么个克星,双方斗智斗勇已达数年之久。

  在边夷意识到单打独斗一定斗不过这位大骆战神时,他们组了联盟。

  不过联盟之事来得蹊跷。

  “大帅,是塔木部落,约莫一万人,他们只揪着城门这一块,倒像是硬要攻破城门一般。这帮孙子,总喜欢夜里搞偷袭!”杨烈对边夷人恨得咬牙切齿,对这等小人行径显然也瞧不上。

  今夜也是巧合,先前杨烈和周庄在军营喝酒被大帅抓到,派两人值夜,边夷人进攻时反应及时,各方人手调取有序,倒也应付自如。

  “今夜袭击来得蹊跷,让夜行军悄悄出城查探,南边多沙丘,料想他们意在南边。”

  周庄应下,遣人去办了。

  “大帅,刘左先锋求见。”

  “传。”

  左先锋刘虎年近四十,与他的名字一般,生了个虎虎生威的面相,整个人不怒自威:“大帅,传末将有何吩咐?”

  “命左先锋军修整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听我命令。”

  杨烈和刘虎都傻了眼,显然不明白大帅这样的安排有何用意,眼下敌寇陈兵城下,难道不该一鼓作气将敌人打得屁滚尿流?

  “大帅,这……”刘虎有些迟疑,怎能让兄弟死战,自己人去休息?这未免太不像话了些。

  “去吧,今夜之战不会轻松,破晓才是主战场。”

  杨烈刘虎听了这话,面色严肃起来,大帅一向用兵如神,他们对大帅深信不疑。

  杨烈一下想通了其中关键:“大帅,他们是想在夜里吸引我们的注意,让将士疲于奔命,待到破晓,将士最为困顿之际,到那时再集结大军之力反扑?”

  骆玄策点头:“不错。”

  刘虎是个豁达人,一听也就明了,忍不住骂道:“这帮狗娘养的,想必这会正在哪个旮旯修整呢,真不是个东西。”

  “各为其主罢了,刘先锋去准备吧。”

  “是。”

  刘虎下去之后,骆玄策又对杨烈道:“现在迅速组一支精锐队,待夜行军探悉回来时,悄悄潜出,将敌方分散的后援解决干净。另,传令周将军,若有敌寇攻城,不可较真,保留实力,对敌稍露出疲态,若破晓时兵力突增,明火为信,左先锋军即刻增援。”

  杨烈眼睛一亮,脸上都是崇拜,喜滋滋领命下去了。

  不过一个时辰,夜行军回了城内,将打探到的消息画作图纸,选好的两千精锐摸着月色出了城。

  破晓将至时分,一道明火自南方倏然窜上天。

  如骆玄策所料,边夷人开始攻南城了。

  此次是早有预谋,来势汹汹,不过一刻便集结了近三万大军,进攻南城。

  骆玄策立于城门之上,破晓昏暗掩去他锐利的目光,目光所及之处,是密密麻麻的人影,如同蝼蚁。

  “大帅,西面兵力未退,南面如大帅所料,是边夷人最精锐强悍的队伍,请大帅示下。”杨烈身为副将,却丝毫不见慌乱,眼前的男人是北境大营的魂,有他在,北境泱泱百姓才得以安宁。

  “西面用火箭,调六成兵力随本王增援南城,侧翼攻入。”

  “大帅,您……”杨烈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大帅甚少将本王二字挂于嘴边,在将士眼里,这两个字代表了绝对的权威,做下的决定不允许他们反驳。

  骆玄策不止筹谋划策,还常随兵亲自上战场杀敌。

  杨烈迅速清点了人数,为骆玄策牵来战马,取来弓箭,原想将西面交与部下,随骆玄策上战场,却被勒令留守西面。

  边夷大军挑的一把好时机,见大骆军队露出疲态,便集中火力攻打城门,哪料到这一出手便是捅了马蜂窝。

  大骆军队早有准备,以疲惫之态诱敌至前,再铆足力反击,打得边夷人措手不及。

  直到此时,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分明是自个儿费心费力谋划,别人早有防备,闹了好大笑话。

  只不过,战场成王败寇,一旦开始交锋,势必会分出高下。

  相较于边夷的由有备而来到慌乱逃窜,大骆军队先显得秩序井然,换着人接战,一波累了,就换下一波,因着左先锋队前半夜的修整,这会儿都生龙活虎上场迎战,士气大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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