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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边夷人方寸大乱时,一队人马自侧翼加入战场,战马嘶鸣,杀声震天,气势惊人,愣是将骁勇善战的边夷吓得出现逃窜之势。

  主力还在负隅顽抗,到最后也未见事先安排好的后援前来支援。

  周庄立于城墙之上指挥,见突然出现的侧翼人马,远远便瞧见了大帅的战马,暗骂杨烈那小子又拦不住人了,不顾战场还未完全崩坏的局势,强势下令打开城门,追击出去。

  场上慢慢出现溃败之势,边夷大军四下逃窜,天渐渐发亮,至晨光熹微时分,边夷众部已然被赶出北境地界,灰溜溜回了边夷。

  战场残酷异常,一夜的拼杀之后,只留下满目疮痍的土地和数不尽的尸体。

  这片黄沙风干热血,掩埋忠骨。

  安排好后续,正欲赶回营帐,便被来人挡住了去路:“你又亲自上阵了?”

  肖翼脸上带着怒意,也不知道是自己上战场没有通知他,还是昨夜积攒的火气。

  “说了多少遍了,我们这么多人,用不着你自己上去,再不济还有我!”

  骆玄策停下脚步,转头道:“啰嗦。闲的没事去打扫战场。”

  肖翼气呼呼走了,骆玄策低低笑了声,继续往大帐走,也不知道宁祺醒了没有,会不会生气。

  发展大计

  待洗去一身血腥之气,步入营帐时,正对上宁祺投来的目光。

  骆玄策慌忙欲解释,但宁祺却笑了:“回来了,吃饭吧。”

  原本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但宁祺却不说不问,仿若一切天经地义。

  想了想,骆玄策还是道:“昨夜敌袭,我想让你睡安稳一些,所以……”

  宁祺顿了顿,牵着骆玄策在桌案上坐下来,“我知道。”

  事实上,他方才不说话,也是在等骆玄策自己开口,他从前就说过,需要相互信任,不得隐瞒,他相信骆玄策会做到。

  “扶风大哥来过了,是他解的穴。”宁祺将碗筷放好,笑意盈盈,“阿策,我做的,必须都吃完。”

  骆玄策一怔,瞧了眼案上的三菜一汤,神色复杂,轻唤:“过来。”

  待宁祺走近,骆玄策伸手将他脸上一抹灰擦去,怜惜得紧,“下次不要随意进厨房,这些事,让人去做好了。”他的子钦,美好得不似凡人,他不想让他做这些事,哪怕是为了他。

  “无事,左右也只给阿策做饭。”给别人做饭,那是不可能的。

  劝说无果,还免费得了句情话,骆玄策无奈一笑,专心同宁祺吃起饭来。

  饭毕,宁祺催促骆玄策到榻上休息,细心替他捻好被角,低声道:“阿策,听话,睡一觉带我去看看大漠,嗯?”

  眼前人温柔似水,带着浓浓睡意将他吞没,他似乎听见自己淡淡回了句好。

  呼吸渐渐趋于平缓,宁祺俯身亲了亲他的唇,最终收了碗出去。

  营帐外候着两人,见宁祺出来,忙上前接过碗筷,宁祺道:“好生看着你们大帅,不要让人打扰,肖副帅也不行,另外,若是寻我,便说我四处走走。”

  “是,王妃。”

  上一世加这一世,是宁祺第一次到大漠,书里说大漠荒芜,寸草不生,时常伴着狂风沙暴,能袭卷大漠每个角落,让人恐惧难逃。

  战时更是民不聊生,皇城不会出人力财力安置这些百姓,诸多百姓死于饥荒。宁祺曾听闻有地方甚至饿得食了自己的孩子,这些事,听来是野闻趣谈,但这背后,桩桩件件无一不再指责着天家的昏庸无能。

  九五之尊身居高位,不知民生疾苦。

  营中将士步履匆忙却面带喜意,约莫是昨晚打的胜仗,使他们士气高涨。

  将士们早听闻大帅的王妃比九天天仙还要美上几分,虽然没真正见过王妃的面,但凭着容貌也能确定下来,停下匆忙步履问安。

  宁祺一一点头回应。

  小六早探好了北境之地,听宁祺说要出去走走,高兴应了,又问:“公子,要喊上扶风公子吗?”

  微微沉吟,宁祺点点头:“去问问吧。”

  毕竟扶风如今扮演着小厮的身份,若是他不带在身边,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不过一盏茶功夫,小六就回来了,身后跟了扶风……和肖翼。

  宁祺心情一下就不美丽了,危险的眯起眼睛。

  跟来的肖翼对上一双极好看的美目,从中瞧出些微妙的情绪,似同情似戏谑,令他心头一紧,多年来行军打仗的经验告诉他,要远离眼前这个长相极美的王妃,他眼里有难以言喻的危险,虽不致命,但近了,绝对要遭殃。

  但如今正是混乱之际,若是放任这一主二仆在城中乱晃,届时出了问题,可不好向骆玄策交代。

  是以最后,一行四人朝城中出发,此去不算远,四人弃马步行,一路往北境之城去。

  城中人群拥嚷,吆喝贩卖声络绎不绝,丝毫不比皇城氛围差。

  这大漠养出来的人,不管士兵还是普通百姓,为人豁达乐观,眼里都是对生活的向往。

  许是看惯生死,不知道哪天会城破家散,那些皇城争相追逐的名与利,倒显得无足轻重,甚至可有可无,填饱肚子和多活一日才是该思虑的。

  百姓对突然出现在城中的三人充满好奇,此三人肤色白皙,举止优雅,中间那位小公子更是美得雌雄莫辨,但触及身旁的肖副帅,大家也明白这些人怕是身份不俗。

  能让肖副帅这个霸王随身相护,本身就不简单了。

  “听说肖副帅昨日与我家阿风打赌,输了?”扶风取了阿风二字。

  肖翼:“……是。”

  “阿风,你是个有福气的,竟能让大名鼎鼎的肖副帅为你洗一月衣裳,这边关也不算白来。”

  扶风心里明镜似的,“王妃说的是,这是在下的荣幸。”

  并不想履行诺言的肖翼:“……”

  “肖副帅,当真委屈你了。”宁祺笑,眼里却是一阵幸灾乐祸,原本还没想到怎么收拾肖翼,自个儿就送上门来了。

  “无妨,是我输了,一言九鼎。”直觉告诉肖翼,如果违背了这位王妃的意思,今后会很惨,今早大帅让他去打扫战场,他半道就溜了,少得罪一个是一个,这夫夫俩,瞧着谁都不是善茬。

  今后的日子苦也!

  瞧肖翼不敢露反骨的样子,宁祺与扶风相视一笑。

  宁祺今日出来并非闲逛,他早听闻北境气候恶劣,草植难长,常年缺少食物,却是没提过缺水。

  前世卧榻那段时间,骆玄策寻了许多书堆在书房,每日给他换一本,原本他早已心灰意冷,但沾了那些书,倒反而被书中世界所吸引,肆意畅游进去,倒也忘记了自己不良于行。

  也算是不错慰藉。

  那段时日涉猎广泛,天文地理民生民俗治国策略全都读了个遍,其中就有一本关于北境之地治理发展的杂文。

  那本书出书人不详,没有多少人看,但他却莫名看完了,且发现其中诸多治理策略头头是道,不过他需要验证核实,贸然推行也着实不妥。

  “肖副帅,听人说这北境只缺食物不缺水源,可确有此事?”

  “有,离此二里之地有一条暗河,常年不见干涸,且水位越发上升,百姓将其称为神源。十年前因为地动,裂开一道大口子,有人发现了水源。”

  “百姓如何取水?”

  “造木桶取之,寻常人家往返四次便足够三两天用水。”

  宁祺点头,复问:“那食物从何处而来?”

  “无来源处,只能靠朝廷分发救济,梁国倒是民风开放,建了座商贸城,允许各国流民进行交易,不过去年开始,焰国介入之后,各类食物价格被抬高不少,寻常百姓,还是负担不起。”

  “民书记载,这北境也不全是大漠,有山?”

  肖翼虽然奇怪宁祺问这些做什么,但还是老实回答:“王妃请看西面,这片大漠也不全是大漠,西面傍山,背后是连绵不绝的群山,只不过至今无人敢踏足,里头瘴气毒蛇猛兽很多。”

  望着群山,宁祺微微沉思,扶风却道:“向阳之地日照足,瘴气难生。”

  宁祺点头:“不错。”

  显然扶风已经明白宁祺的意思,对于北境这块地,说是荒地也不为过,若不是大骆守边的城门建在此处,只怕真真是无人问津。

  只是千百年来都无法发展起来的地方,宁祺当真有办法?

  有了水源便好办了,只要稍稍利用起来,要养活北境主城内的百姓也不难。

  北境不能光靠皇城救济养活,若国库空虚,朝廷下发不了粮食,得产生多少流民,这些流民不反还好,若是结了组织反起来,真真是棘手。

  此番宁祺也有自己的考量,上辈子为了北境这块苦乱之地,骆玄策可费了不少功夫,最后实在无奈,连派兵镇压都用上了,着实烦了好些年,直到批准北境举城迁移,这事才算平息下来。

  如今瞧着,若他办成了,远不会达到上辈子的地步。

  他一介文人,又无武力傍身,不能同骆玄策在疆场共进退,只能尽全力解决这些琐事,也算是分忧解难了吧。

  “此处可有竹子?”

  “有,那山上多得是。”

  “嗯。”这更好办了。

  肖翼张嘴想问些什么,街尾传来一阵战马嘶鸣,百姓惊呼出声。

  四人随着回头,便见骆玄策一身黑衣,骑着骏马驰风而来,百姓纷纷让道,面露尊崇。

  不管何时何地,那抹身影出现在视野里,总能轻易让宁祺弯了眉眼。

  策马到跟前,那抹身影翻身下马,“不是说等我吗,怎么自己出来了?”

  “自然是想让阿策多睡会儿,左右无事,出来走走。”

  “还想去哪儿?”

  “阿策,你相信这北境能种出作物来吗?”宁祺抬眸去看身边的男人。

  “很难。”

  “相信我吗?”

  “我带你去农市。”没有回答信与否,骆玄策直接用行动表明。

  肖翼看得牙疼,果然美色误人,瞧瞧,连骆玄策这厮也无法避免,自个儿王妃说几句话就信了。

  这北境荒芜了这么些年,怎么可能产出作物?这话要是让百姓听了去,得笑掉大牙吧,偏偏骆玄策还跟着胡闹,简直不像话。

  顾名思义,农市自然是作物交易之地,不过此处冷清,与外面的喧嚣简直是两个极端,瞧也知道多不受人待见。

  逛了一圈儿,宁祺也未见到适合种植的作物,大豆,小麦,水稻等,这些作物,就算在中域也不一定能种植下来,此处就更不可能了。

  宁祺有些失望。

  扶风于心不忍,“焰国有俗物,其名为薯,茎长叶梳,一株结多果,春种秋收。最重要的是,不挑气候环境,有水便可生。这东西在焰国随处可见,百姓只知可食用,却未曾当做主食,如果能引到此处,或可行。”

  宁祺还在思考,骆玄策接道:“此事我会考虑,不过春种,也不必着急。”

  什么是喜欢

  回程时。

  扶风提出要再逛一番,宁祺便将扶风和小六交给了肖翼,也不管肖翼一脸绝望,自己心满意足与骆玄策共一骑,绝尘消失在肖翼眼前。

  肖翼觉得自己的预感实现了,宁祺就是故意的。

  可是,他何时何地惹到了这位不好惹的王妃?

  “肖副帅,心情不佳?”

  瞧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男人,肖翼心情就更不美丽了,这人真是讨厌,无处不在,时刻让他想起扶风那个坏东西,于是自然没什么好脸色,“是不太好。”

  小六眼观鼻鼻观心,对于扶风的心思,来的路上也摸到了些,实在搞不懂公子为何要留下他,这样着实有些多余。

  “阿风哥,我突然想到公子的衣物未收,我先回了。”还是趁早开溜为妙,说完不等回应就溜了。

  肖翼:“……”气氛似乎有些微妙?

  “要不,我们也回?”肖翼笑得诚恳,不知为何,他着实不敢跟这人独处一处,整个人都毛毛的,好像稍不留心就会被拆吞入腹一般。

  “不急,还未逛完。”

  “真当自己是个爷了?要不是老子让着你……”

  “扶风是谁?”

  气氛一瞬凝滞,肖翼素来嚣张跋扈无恶不作,在听到这两个字时却莫名一怂,失了言语。

  “你怎么知道的?”

  “你昨夜喝醉了,嘴里喊着呢。”

  肖翼惊了,“怎么可能,那个坏东西,小爷恨不得五花大绑来泄愤,怎么可能念着他,简直胡说八道!”

  “我也没说你念着他啊。”这混账东西,可骂了他一夜呢,这仇绝对要记下来。

  “……”

  扶风素手挑了个泥人,握在手里掂了掂,“你与他有过节?”

  “生死过节。”肖翼回答得毫不犹豫,靠着摊上横木,眯着眼看眼前人在一堆泥人里挑挑拣拣,那双手白皙修长,倒是好看的紧。不自觉伸出自己的,满手的茧子,着实不太美观。

  “不可调节?”

  肖翼犹豫了,半晌才底气不足的嗯了声,轻不可闻。

  他有些搞不懂自己的心思,明明那人曾经那样欺负过他,自己却在听闻他与人结亲时控制不住脾气,当真是奇怪又欠揍。

  扶风叹了口气,放下泥人,侧首道:“可是你昨夜说喜欢他啊,还让他不要与人结亲。”

  这下肖翼不止震惊了,这话像是一根刺,直刺进心底,最不屑的情绪终于喷涌,避无可避。

  喜欢吗?

  肖翼问自己,那人红衣烈烈,在毫无防备中突然闯入,打乱按部就班,更是穷追不舍,强势且霸道。

  他知道自己是个粗人,还有一点就炸的暴脾气。

  他还是个无根的人,自记事起就被丢在军营,将士们可怜他,将他养在军营,到十四五岁能上战场了,他就瞒着老将军混入军营去了战场。

  也是在那时,他认识了骆玄策。

  那时的骆玄策也隐瞒了年纪,十二三岁的人,偏生长了一副狠厉模样,让人瞧不出年纪,他尚不知骆玄策有多尊贵的身份。

  北邱之战,双方死死紧咬,大军被分割开来,他们一队十几人被迫逃入大漠,前方是一望无垠的大漠,后方是几十个凶狠的边夷追兵,他以为他就要死了,死在荒无人烟的大漠,火热烈日会将他烤干。

  他最终会毫无痕迹消失,无人知道他来过这世上。

  可骆玄策给了他希望。

  那几十个追兵将他们团团围住,陷入死战,他们护着中间两个孩子,一个个倒下。

  到最后,只剩下骆玄策护着他,敌方还剩十一人,他们死定了。

  可护着他的少年气质冷冽,周身杀意浓郁,站在一堆尸体面前,丝毫不惧强敌,举剑便砍去,如修罗屠场,他不自觉被这种烈性感染,终于握紧了手中的刀。

  那一幕他记得很清楚,刻入骨髓。

  夕阳映衬着染血黄沙,他们靠在一处,他听到少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肖翼。”他回答,是老将军的姓,翼喻自由无束,也取天高之意,希望他如雄鹰翱空,风雨不能阻,这是老将军的心愿。

  “我叫骆玄策。”

  他来不及思考骆是皇姓,便晕了过去,再醒来,眼前还是一望无垠的黄沙,令人绝望,他很热,却不费力,那个少年背着他,一步一步摇晃往前走。

  用尽力气将他带往生的方向。

  从那以后,他只知道这条命是骆玄策的。

  随他日复一日训练,随他征战疆场,随他从底层默默无闻的士兵到将军,再到军中无人可及的大元帅。

  他们是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关系,甚过血浓于水的亲情。虽然他不愿承认,但在某些方面,他还是惯于依靠这个小他两岁的大元帅。

  可到底,什么是喜欢啊?

  骆玄策教过他骑马,射箭,摔跤,剑法,谋略,兵法,数不胜数,但却从未教过他,喜欢是什么东西。

  “什么是喜欢?”烟火喧嚣里,肖翼听到自己认真且小心的问了一句,魔怔一般。

  扶风捏着泥人的手一顿,就方才那一瞬间,他能感到肖翼情绪的变化,从惊愕到坚决再到茫然,很难想象一向没心没肺的人会在短时间内经历这样的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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