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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玄策眸色幽深,手掌所触之处如锦缎般丝滑柔软,让他舍不得放手,甚至短暂失去了思考能力,比如为什么他和宁祺会出现在这里?

  视线止不住往下扫去,只见宁祺修长的脖颈上绽放着点点红痕,宛若白玉上生了红梅,妖冶至极。唇边有一道极小结痂的伤口,骆玄策生出几缕遗憾,他把宁祺怎么了?为什么完全没有印象?

  随着时间流逝,三魂七魄终于一一回归,越来越多的疑问开始挨个找上门来,炸得他头大。

  昨日,在玄王府收到一个消息,有人会对宁祺不利,他知道这是一个圈套,但对方是宁祺,他无法理智劝服自己不管不顾。哪怕他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出事,他也会义无反顾前往。

  之后,有人将他引进了暖玉楼,恰巧此时,神志越发不清醒,最后发生了什么,确实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可是,谁会大费周章,就为了让他如愿以偿?难道是存了想让宁祺与他反目成仇的心思?

  想到这一层,骆玄策眸子里闪过一抹慌乱,他不愿与宁祺走上那样的路,哪怕这辈子只能远远望着他,也不希望与他做仇人。骆玄策越想越心惊,只怕背后设计那人早就想好了计谋。

  不行,他必须快些离去,否则一切就难以为挽回了。

  最后再深深看了眼怀中人,轻轻贴过去吻了吻宁祺,再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轻手轻脚下了榻就准备迅速离去。

  就在骆玄策手刚碰到门时,后方传来一声喑哑清冷的质问:“怎么?玄王殿下吃干抹净不想负责?”

  骆玄策僵在门边,竟是不能进退的尴尬姿态,他正想一鼓作气发力推门离去,又听后方人道:“我倒不知,玄王竟也是这么个流氓混子。”

  声音听不出喜怒,带着刚睡醒的几分惺忪,骆玄策不敢回头,他只想飞快逃离这个憋死人不偿命的地方。他在考虑将宁祺打晕以及自己跑路的两难中摇摆不定,但偏生有人不嫌事大。

  “我当玄王是征战边关的大英雄,哪知欺负起人来,竟是不声不响的闷罐子,偷了腥还想溜呢?”宁祺背靠床榻,透过纱幔看僵在门边的男人,唇边是止不住的笑意,接下来,这男人该发挥死鸭子的本事了——嘴硬。

  上辈子死后化为灵体,在他身边待了十数年,对他的了解比自己更甚。

  “老子身为大骆皇朝玄王,北境兵马大元帅,多少人求着呢,昨晚倒是便宜了你。”

  果然,死鸭子改不了臭毛病。

  如果不是方才这人小心翼翼亲吻自己时展现的刻骨温柔,他只怕都要信了他的鬼话,“哦?这么说来,玄王到底是这方面的老手,玩过不少吧?”

  虽说知道骆玄策一心都在自己身上,没有别的什么人,但这话出了口,就仿若真有了那般事,自己也咀嚼出一股子酸味来。

  偏某人天生是奔着作死路上越走越远的野马,“我……定是经验丰富,否则皇都那些个贵家小姐们,怎会对本王念念不忘。”

  “是吗?”

  “你不会对本王也心存歹念吧?要不改日上相府三媒六聘抬你过门?”骆玄策扶在门框上的手抓紧了门栓,力道大得指节泛白,他知道自己在试探。原以为宁祺会大发雷霆,想不到却是一番和风细雨,甚至还会和自己拌嘴,他忍不住想奢求更多,但又怕这平静之下只是更深的怨恨。

  身后许久没有声音,骆玄策心底沉了沉,早该知道的,不是吗?他收回心神,重新变回那个冷漠的玄王,推开门出去,一步也不敢停留在这里。

  “好啊,我宁祺等着玄王的三媒六聘。”

  这句话隔着两丈传入骆玄策耳朵里,登时锁住了他的三魂七魄,脑海里反复回荡着,甚至让他忘记了脚下并非坦途。

  下一瞬,大骆皇朝第三子,人送外号皇都煞神,威风八面的镇北兵马大元帅,结结实实被一道三寸门槛绊倒在地上,还摔得一脸心甘情愿。

  宁祺也没想到这呆子竟然真木楞到了这等地步,顿时好气又好笑,掀了被子,没来得及穿鞋就朝横挂在门口的男人走去。

  唉,自家蠢男人,摔了果然也是自个儿心疼。

  哪料骆玄策的三魂七魄却在一摔之后集体回神,北境多年练就的耳力一听身后动静就警铃大作,咬咬牙迅速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了门,将宁祺锁在里头。

  开玩笑,要是晚了片刻,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不欺负宁祺那个小可怜。

  随后,玄王异常淡定的左右环视一圈,冷着一张俊朗不凡的脸大步流星而去。

  宁祺好不容易打开了门,只瞧见了自家狗男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怒极反笑,最后无奈摇头折回了里间。

  罢了,给他些时间适应,可别刚重生就把人吓跑了,那可真就是得不偿失了。

  宁祺倒也没忙着收拾自己,想到之后会发生的事,冷笑一声回了榻上继续睡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外头木廊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来了又去,宁祺睁开眼睛静静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又听到了脚步声,这回是杂乱无章的大杂烩,迫不及待朝这边赶来,宁祺拉起被子捂住头,低笑一声:“好戏,要来了呢。”

  几乎是话音刚落下,上房的门就被人一脚破开,来人吩咐道:“都给本王在外候着。”

  之后,那人焦急走进来,一下就掀开了床幔,见床上只有一道蒙着被子的身形,骆向端皱了皱眉,似乎对所见之景不甚满意。但下一瞬,关怀之意取代遗憾,伸手拉开了被子。

  锦被下是一张病态苍白的脸,唇边还有一道伤口,看上去像是遭遇了极端伤害。不过宁公子还是宁公子,哪怕是这般被人折磨到半死不活的模样,也是勾人得紧。

  看见这样的宁祺,骆向端竟然划过一丝不忍。

  但他很快摒弃异样,他知道宁祺对他有很强的保护欲,如果他不舍,等他今后坐稳了那个位子,将宁祺收入宫中未尝不可。得到这般美人,倒也是乐事一件,只是如今宁祺对他来说有极大用处,牵制骆玄策是其一,为他谋划是其二,全心支持他是其三,以上每一样都令他心动,否则他当年也不会……

  骆向端脑海里千回百转,行动却丝毫不落,他轻抚宁祺的脸,柔声道:“阿祺,醒醒,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倒是没想到骆玄策走得那么快,按理来说,那药会让人昏睡许久,倒是失算了,好在他为确保万无一失,还安排了其他计划,饶是玄王三头六臂,也得认栽。

  宁祺假装睡眼惺忪的醒来,见到骆向端,露出一个浅笑,紧接着,似乎感觉到了不对劲,环视一周再看看自己,瞬时沉下脸来,惊怒交加,“王爷,我这是怎么了?”

  哼,算计了一整夜,心神不宁,就怕计划失败被人拆穿吧?小爷昨夜倒是睡得无比香甜呢。

  骆向端一脸痛苦,“阿祺,本王昨日不该约你的,申时未见你前来赴约,本王料想你定是有事耽搁,随后遣人到相府却被告知你早已出门。之后,本王顺着线索一路相追,却不料到了这暖玉楼,阿祺,你可知是谁要害你?本王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宁祺心中冷笑,端王可真真玩得一手道貌岸然,怎么前世的自己竟未曾发觉,自己羽翼之下的小猫突然就长成了恶狼呢?那时候骆向端是怎么说的呢,他说皇家无情,所在意之人不过一个宁祺,为了他,他会夺得天下,一起实现他们太平盛世的梦。

  为了那一句承诺,宁祺义无反顾,一身鲜血淋漓扶他上位,不知道背了多少骂名。原来自己羽翼下的狼,比想象中要能食血吞肉,远比表面要能隐忍。

  呵,不就是虚与委蛇吗?

  看我宁祺不玩死你。

  “我……我不知道,王爷,我如今这般,要怎么办?怕是没法为王爷效劳了。”

  一听此话,骆向端顿时慌了神,他是想引骆玄策上钩没错,但他也不想失去宁祺的助力啊,他能走到今天的位置,宁祺的功劳自是占绝大部分,让他如何舍得放弃这大好的谋士?还是全心全意忠于他的谋士。

  “阿祺!断不可说这样的话,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本王定会找出侵害你的人,将他绳之以法还你一个公道,今日之事,我已吩咐好,断不会有人外传,阿祺,你不要害怕,不管如何,本王一定不会让你承受那些伤害。”骆向端言诚语挚。

  宁祺被他一口一声顺溜的阿祺叫得心口恶寒,甚至想不管不顾直接狂揍,好在方才玄王门口那惊天动地的一摔拉回了他的理智,甚至冲淡了些对骆向端的恨意。

  “王爷不必多说,还是先送我回相府吧,再闹下去该满城皆知了。”宁祺红着眼眶,完美展现了一个被害人的无措与愤怒,“不管那贼人是谁,我都要将其绳之以法。”

  可不就是绳之以法吗?将他划到自己领域锁起来,标上他宁祺的记号,从此以后任何人休想染指半分。

  “好,本王送你回去,贼人的事交给本王去办,本王定为你找到。”

  相府闹剧

  宁祺在长生大街就以身体不适为由打发了骆向端,只余下他的马车和侍卫护送他回相府,宁祺倒是没拒绝,毕竟戏要演全套。

  但此刻,计谋多广的宁公子,在靠近相府时难得局促起来。

  上辈子,因着他效忠骆向端的原因,他这丞相爹可没给过他好脸色,多次劝说端王无君王之度,让他早日脱离其麾下,却遭到了他的反驳。他甚至还为此指引骆向端做了些事,意图改变老爹的看法,并将之拉到自己阵营,没想到被自己亲爹一下识破,反倒大骂他一顿,差点将他逐出家门。

  现在看来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别的不论,但就看人的眼光,自家老爹早已甩他八条街。

  可是那时的宁公子年轻气盛,以为端王之德足以担当重任,玄王被景鸿帝流放,端王篡位期间,与丞相老爹发生了分歧,那一次的争吵异常严重,严重到将丞相逼得吐了血,硬生生与他断了父子情分。

  不过好在是断了情分,否则以骆向端多疑狠辣的性格,宁家定会被清理干净。

  一心想要做出一番大事业,坚信自己能为天下百姓带来盛世,到底是太高估了自己,到头来还要骆玄策来殿后,保宁家上下一世安宁。

  如今,宁祺不得不承认,宁公子没有那么顶天立地,甚至蠢得可怜可笑。

  他上辈子最大的幸运,便是认识了骆玄策,做了他一辈子的唯一。

  重回十七岁,却也是个尴尬的时候,就在月初,他方才与丞相爹发生了争执。起因便是他自作聪明,将整治百姓良田的方法交与骆向端,让他在朝堂之上提出,以示端王贤德,偏自家丞相爹对他了如指掌,瞬间就识破了他的计谋,劝他离开端王独善其身遭拒后,就发了大怒,让他自生自灭。

  如今倒好,出门一趟就换了个来自前世的灵魂,最可怕的是,这个沧桑的灵魂非要自己走一遭之后,方才用性命悟出了老爹的话是真理。

  几日前才闹得相府人尽皆知非骆向端不可,这才过了几日就被打了脸,死活要跟着骆玄策,换做他是宁丞相,生了这么个反复无常的混账东西,都要照着脑袋一记爆栗外加家法戒尺来一遭。这样疾风骤雨说变就变,可信度也着实不高。

  宁祺扶额叹息,顿觉脑壳生疼,这是个什么事儿啊?

  不管如何挣扎,马车终究是停在了相府门口,宁祺深吸一口气下了马车,身形‘虚弱’ 的走到侍卫面前嘱咐代他谢谢端王,最后在一众侍卫莫名的眼神中进了相府辉煌气派的大门。

  进了前院就恢复了行动自如,因昨晚中药的缘故,脸色依然苍白,正想趁人不备溜回自己院子,就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哟,这不是相府宁五公子吗?可出息了,竟学会了夜不归宿,别是跟着不三不四的人学坏了吧。”

  来人一身白色襦裙,左手抱了一只黑猫,梳着精致妆容,染了丹寇的手指一搭一搭抚着猫毛,只一眼便知这是养娇了的贵府小姐。

  “六妹妹不在闺中待嫁,倒管起哥哥的闲事来了,真有闲心。”

  “你!宁祺,爹爹已经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等着被罚吧,哼!”宁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使宁蓉变了脸色,气急败坏带着身后一众丫鬟就朝主院去,想来是去找丞相告状。

  宁祺再次叹了口气,今天的事不能善了啊,果然不能惹女人发怒,失策失策。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有小厮到院子里来请人,宁祺面无表情的应下,跟着小厮往正院去,那小厮一脸飘忽不定,几次欲言又止,宁祺挑眉逗道:“有什么话就说,真要把自己憋成球?”

  “五公子,六小姐方才与相爷说亲眼看到公子您昨日与端王出去,今日又衣衫不整乘坐端王马车回来,有损相府威仪……公子要不还是先避避?”小厮素来八面玲珑,更是暗中向宁祺传了不少消息,倒是个实诚人,也没有坏心思。

  “行,我知道了,多谢。”

  宁祺来到正院的时候,被眼前的阵势吓了一跳,上辈子,这些人没有一个帮他说话,在他与父亲发生争执被处罚的时候,尽数离去,对他满是失望。

  “父亲大人,您有事找我?”宁祺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宁峰有些诧异,宁祺何时变得这般规矩了,一日不见,瞧着却像是变了个人,气质依旧像先前一般温和,但某些东西像是被藏了起来,模糊了些,却变得更加深沉。

  宁峰冷哼一声:“为父问你,你昨晚去哪里了?”

  “我与端王有要事相商……”

  “混账!有要事相商能商量进暖玉楼?你当你爹是傻子?”宁峰显然掌握了宁祺的行踪,如今听着宁祺的话,直接气得摔了茶杯。

  大夫人嗤笑一声,“宁五,纸终究包不住火,做了什么事自个儿清楚,何必惹相爷生气。”

  “对啊宁五,你这次太不像话了,暖玉楼是个什么地方,心里头没点数?”老夫人坐在主位左侧,手撑着拐杖,重重点着地面,发出砰砰撞击声。

  其余人不声不响,但唯一相同之处,就是他们都在看他的笑话。

  “老夫人此言差矣,那暖玉楼非是风月之地,自古文人雅客多聚于此……

  “听听,丞相,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要不是府中小厮亲眼见他从暖玉楼与端王出来,谁还会冤枉了他。”老夫人李氏气得呼吸不畅,宁峰连忙递上去一杯清茶,转而对宁祺道:“宁祺,你想干什么!”

  独自面对这些质疑,宁祺没有失落,他自小失去母亲,在这偌大相府独自长大,与他们都没有很深的情感,虽然面上不明说什么,却打心底看不上与相府背道而驰的另类。

  噗通一声,宁祺跪在宁峰面前,低头道:“父亲,宁祺知错。”

  这样的宁祺很反常,让正院所有人陷入惊讶,依照往常,两人定然又是大吵一番不欢而散,但宁祺竟然主动服软?

  宁峰的惊讶并不浅,他有些失神的望着中间低着头的瘦弱身躯,无端的伤感自心中蔓延开来。对于这个儿子,他很复杂,最爱的女人梅娘为救他而死,偏宁祺还长了一张与梅娘八分相似的脸,他既怕见到宁祺,想起故人,一边又担心着他。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那清瘦无害的小公子竟长成了阴谋多端的谋士,还站了端王的阵。

  从那以后,两人只有对面仇视,未肯真正坐下来谈过,这或许,是个机会?

  “都下去。”宁峰道:“宁祺留下。”

  相爷在府中地位奇高,积威之下竟无人反问一句,皆是看了眼局面,默默走出了正院。

  待人走尽,宁峰几步上前,欲搀起宁祺,却在触及脖颈红痕时猛然顿住,力道一松,宁祺一时不察直接落回原地,膝盖一阵生疼。

  “这是怎么回事!”宁峰扯开宁祺的领子,见上面有些密集的痕迹,顿时大怒,眼眶都红了几分,死死盯着宁祺的脖颈,像是要将那些痕迹生生剜去。

  “父亲,我昨夜,与玄王在一起。”宁祺看见宁峰眼中惊怒,有些于心不忍,这是真正关心他的人,但如果不这般,今后自己要靠近骆玄策的路,只会更加艰难。

  他记得上一世父亲对骆玄策评价极高,甚至跟他说过玄王才当是人中龙凤的话,想必是支持骆玄策的,只是他查探多年,依旧未得丝毫线索,难道父亲是中立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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