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天撩
寒冰阵, 顾名思义就是寒冰堆砌出来的阵法，如今的烛龙剑灌输了司空墨白的真元，比之先前面对诸怀君的那个时候要更为阴寒入骨, 毒气渗心。似迷雾幻境，又似是深渊冰潭, 在里面的人遭遇寒气吞心，会相对出现不同程度的幻觉，自相残杀甚至自刎，用人话来讲就是把你堵在寒冰中, 给你磨到死。
司空墨白冷眼看着下面不知不觉入他寒冰阵的神音谷人，纷纷都撑起了结界屏障以试图抵挡寒冰的阴毒，阵中留下来的均是修为相对更高的人, 可尽管如此, 没一会儿，下面的人就倒了一大半。
果然打架还是没有苏绾来得有趣，甚至有些无聊，他此时并没有立刻把苏绾抱走，而是静立于上空, 等着一个人来，他还是很想看看, 那个躲在他们后面的人到底能憋到什么时候，届时也好让苏绾开开眼界。
“——你在等孙渚青吗？”苏绾那软糯糯的嗓音轻轻地问道，她有些虚弱，素来习惯轻声细语的她, 这会儿声音更小了。
司空墨白漆黑的眼眸看向她，挑下了眉，有时候总感觉她心思单纯不太懂这些, 但有时候又发觉她总是有个隐藏起来的聪明劲，时不时会拿出来炫几下。
司空墨白问道：“你知道了？”
苏绾此刻眼神有些许涣散，脸色绯红，身上的热度如火烧一般，她轻轻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只是猜到了点大概，结合司空墨白前面说的事，紧接着又问起了孙渚青的下落，以及自己点火的举动，显然孙渚青跟神音谷必定是有一定联系的，毕竟都是仙门中人，跟司空墨白的冲突又十分的微妙，再联系起先前他主动提议要跟司空墨白同路这种奇怪的举措。
实话说，孙渚青真不是个喜欢跟人同路的人。
她相信她和孙渚青遇见是碰巧，但是自打遇上司空墨白，她觉得一切就都太巧了，尤其是中途将她抛下就真的再也没有回头寻她，以至于有了后面她遇到诸怀君的事情。
苏绾不觉得孙渚青想伤害自己，可是元无忧的魂魄无疑是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到手的东西。
“你们要苏十一的魂魄做什么？”在她看来苏十一就是苏十一，元无忧她不认识。
司空墨白轻拨开她唇边吹乱的发丝，想了片刻，轻叹了口气：“等你好了，我就告诉你。”
随后，他垂眸看了下下面那被烛龙剑雾气蒙上的寒冰阵，果然，一群人还是太费事了。
他看了下神音谷谷主，他其实并不能把她困多久，无非是因着她几个钟爱的弟子在下面，她不得不搭救罢了，可是现在逃毫无意义，一路受她追捕，苏绾吃不消。
他说过的，今晚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能逃出去，哪怕是这个当初在他还是婴孩时期，最早养在神音谷时对他有所照顾的雾华夫人，都不行。
孙渚青乃是天玑门掌门慈悲道人的亲孙，自然也是很清楚这仙门里那些秘辛，包括他本人的事情，也并不比司空墨白好到哪里去，如果硬要比谁更惨的话，司空墨白觉得还是孙渚青吧，至少此刻他揽着苏绾月色看雪，而孙渚青却被迫为了仙门躲在背后捅刀子。
这么一想，又突然觉得孙渚青没那么讨人厌了。
苏绾：“？？？”
她默默地窝在他怀里听到披霜公子莫名发出清冷低沉的笑声，有种奇异惊悚的感觉。
“想好了吗？东西要给我吗？”司空墨白幽幽地道。
苏绾：“……”
现在不是危险时机吗，这么关心苏十一的魂体吗？
她狐疑地看向他，奈何看不清，着实对不上焦，她揉了下眼睛，琢磨了一下，怯生生地向他确认了一下：“你真的不是另有所图？”
司空墨白看她这样子不禁笑了，这个问题要是她问的别人，而别人否认了这小姑娘就信了是么？他倾身低沉地说道：“东西给我，他们就不会盯着你，我不会把她交出去给仙门的。”
只是，也不会再还给你。
苏绾抿了下嘴，小梨涡也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司空墨白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表情，紧接着视线便从她脸上移到她胸口处，原来，置灵箱放于胸口，一阵金黄色的光晕，濯灵盒就安静地躺在苏绾手心里。
小姑娘一脸不舍地抬眸看向他，把濯灵盒缓缓捧到他面前，也不知道是她看不清把握不了距离还是以为他看不清，差点没有戳他鼻子上，他侧过脸稍避了避，握在掌心中反手便把濯灵盒收了起来。
“放心，我会看好的。”他若有所思地向她保证道，话语刚落，他便突然一个俯冲朝寒冰阵而去。
消磨这群人也差不多了，就连雾华夫人在里面滞留的时间也足够寒毒侵入他们的骨髓，如此，对付起来便轻松许多。
“司空墨白，你这是要屠我神音谷？”雾华夫人显然依旧有点不敢相信，司空墨白竟然会下这么阴戾的阵法，她本是想着他最多会抱着那姑娘离开，没想到，他却下了决绝的杀心。
她早年接触过这孩子，性情温润谦逊，聪敏沉稳，素来没有争夺之心，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这么多孩童里，元清子为了争夺司空墨白而与她起了争端，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确实筋骨上乘，更多的还有他的性情。
此人天生对事物有些惫懒，为人清冷，非常好利于仙门对其的掌控，没有野心，也说不得上进，更没有什么图谋，这完完全全就是他们心目中最完美的培养人选。
只是谁又曾想过，这个元清子自小教导出来温润如玉、天赋异禀、为各个门派艳羡的司空墨白，如今竟然变成了一把让仙门自焚的火把。
真是可笑。
如今的仙门早已不同过往，皆是由各种不同等级的家族构成的，只短短五六百年间，便一脉传一脉地壮大，他们互通联姻，层层相扣，甚至还有不少仙和灵结合而出生的子嗣更是天赋奇异，令人生畏，一个仙门里的，就有数不清的仙家后代子嗣纷纷送进来修行，每一个都背靠一个家族，各怀鬼胎，心思诡诈，做梦都想吞并仙门坐拥这东洲大陆第一家族。
他们修仙者之间的斗争从来都不是什么仙门派之间的斗争，而是家族与家族之间，凡胎与仙胎之间，掌门一脉与各大家族之间的斗争。
仙族里与弟子之间都是有流动性的，有来也有走，可是仙门的掌门却数千年不变，譬如元清子，数千年前坐上这掌门位时，那些如今已然十分辉煌的家族如纪家、庄家、元家等等，大多都只是他的师兄弟乃至小弟子，而如今发展壮大成现今这般模样，元清子是势必不会让这些名门操控长仙门的，司空墨白无疑就是下一任掌门了。
只要一个司空墨白就可抗衡这些仙家灵族，不管是多有天赋的仙族后代子嗣，都不及一个司空墨白，历届的云佩山之巅便是很好的证明，长仙门、天玑门、神音谷以及被灭掉的易阳教，早年都有属于各自门派的利刃，可惜要么最后因为身体出现种种原因而消逝，要么天赋再好却也体弱多病。
最后只除了司空墨白。
“你师父对你觊觎厚望，你此番行为是要毁掉你的前路，背离仙道吗？”雾华夫人此番话说得有些痛心疾首，她虽然状态不佳，可是依旧还是有力与他一搏，可是枉她千年修行，却没信心敌过二百余岁的司空墨白。
司空墨白垂眸哂笑了一下，似是懒得回答她，背离仙道？他这身体连天道都背离了，还会在乎仙道？
他慢悠悠地抱着苏绾踏到了寒冰阵的一侧，随着他的沉缓的步伐，不远处瞬间出现了一个以寒冰所造的形似太妃椅的床，他把苏绾轻轻放了上去，寒冰阵的寒气瞬间冲淡了苏绾那如火燃般躁动的血气，他轻挥衣袖，那床瞬间被寒石围裹了起来，形成了一道坚实难摧的屏障。
只留了句话——“睡吧。”
苏绾头痛欲裂，有些沉重，最后只隐约透过寒冰看到司空墨白那白色身影渐行渐远，在他还未走远的时候，若隐若现地听到他清润地声音——
“在下也说过的，我的要求很简单，今日，在座的各位不会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我的寒冰阵，若这里已是神音谷的全部，那就当在下确实是在屠戮神音谷吧。”
……
苏绾睡在寒冰石上，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仿佛刚从大学毕业，典礼上大家挽着手争抢着一起拍合照，一瞬间画面又突然来到了九幽教，那个许久未见过的苏十一的师兄，笑起来有个狐狸眼，非常渣男的长相，她觉得十分害怕。
蓦地，场景就转到了司空墨白抱着她从诸怀江一路腾风而起，忽然身下又多了一条面目清晰，通体透明的冰龙，比如今他的冰龙还要剔透漂亮，身长硕大，摇首摆尾，司空墨白抱着他一路疾驰到了赤水。
然后便到了从未去过的泑山，那是一座高耸入云的仙山，宛如天柱一般撑着天际，淡粉色漂亮朦胧的烟云环绕着山体，她还未来得及欣赏这仙云美景，突然冰龙上就变成了她一个人，她慌张无措地抱紧了冰龙，蓦地一股力量便从后面把她推开。
她没看清，手上脱了力纵身一跃，便是泑山下的悬崖峭壁——
“——醒了？”
是司空墨白清润平和的声音。
苏绾睁着眼睛呆滞了好一会儿，呼吸有些急促，刚刚跌落悬崖的失重感还犹然在心，她自穿越过来这里之后便不曾做过梦，因为苏十一这身体并不是凡人，不是凡人自然也不会像正常人一样做梦，可是刚刚这梦境又算什么？
她眨巴了几下眼睛忍不住揉了几下，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自己模糊的视线，司空墨白把她手给压了下来，“别揉。”
“这里是哪里？我睡了多久？”苏绾刚睡醒，声音黏糊糊地带了点鼻音，眼睛虽然模糊，可还是能看出来这是一间厢房，布置精致清雅，仙家做派，门帘和家具都是浅木色的，白纱帐随着外面的风轻轻扬起。
这是哪里？
“神音谷。”司空墨白淡淡地回答了她，他就坐在她身边，可惜姑娘那双漂亮的眼睛没法把焦点对到他脸上。
苏绾：“？？？”
神音谷？她没听错吧？
“你没有听错，我们就在神音谷。”司空墨白继续道。
“……？？我们被抓过来了？你竟然也被抓过来了？苏十一也被带走了？”苏绾瞬间清醒了，用着难以置信也难以理解的声音问道，这一刻，苏绾的语速终于不是平时那拖沓缓慢的调调了。
是真的难以置信难以理解……大概是司空墨白看起来太牛逼冲天了，她潜意识觉得披霜公子基本就是无所不能，就算他没护好自己导致自己被抓，那也不应该他也被抓。
“你——”你搞错了，不是……
“——你是不是因为我被抓了，你才跟进来的？”苏绾一阵扭捏又带了点憋屈的嗓音道，除了这么一个玛丽苏答案，也想不到别的了。
苏绾直接脑补了一段因为她被擒住，而司空墨白为了她而涉险入神音谷的戏码。
“……”司空墨白默然，闭上嘴陷入了片刻沉默，
怎么？这样的答案她似乎比较喜欢？
他垂眸看了看这姑娘担忧而瞬间雾蒙蒙的眼睛，他挑了下眉，咽回了方才要说出口的话，抿着唇点了下头：“嗯。”
遂又叹了口气，道：“没关系的，苏十一还在，而你，正好可以在这里养养伤。”
心里补了一句，就算是真的要双修，也刚好有个地方。
这招显然对苏绾有奇效，先前还只关心苏十一的姑娘，如今满眼因为他而生了不少委屈和愧疚，皱着眉头一脸忧愁，司空墨白看着这脸，刚又不忍生了点悔意，便听到苏绾咬着唇便一阵哽咽：“对不起，我……”
我什么，她也想不到，其实对不起什么，她也不知道，但是她只会重复这一句，反正说对不起就对了。
“对不起……”
司空墨白：“……”
对不起什么？
“我和苏十一真的连累你了。”苏绾垂头总结了一个答案，是的，就如秦瑶说的那样，带着她，果然还是连累了司空墨白，虽然，他们是敌人。
分明是敌人，何以至此……
“对不起……”虽然不知道对不起什么，但是苏绾还是模糊了双眼，泪水把本来模糊的世界变得更模糊，她垂着头也并不是在哭闹，只是单纯地，很认真地，很安静地又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
心却也是真的有点酸涩，又有点甜，可是她不敢随意承认这种甜份。
司空墨白坐在她面前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没有遗漏她任何一丝神色，看着她此刻声色动人的模样，他有些喟然道：“我相信你的每一句感谢，但是你这句对不起，真的……太假了。”
太假了，她眼中那明明白白地迷惑自己到底该对不起什么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了，三个字的抱歉脱口而出，大概是这姑娘素来的习惯，出了事就抱歉，别人帮了她便鞠躬感谢，也不管人什么目的，什么状况，连自己道歉道的是什么也不知道。
偏偏还能自己给哭出来。
苏绾：“……”
她怔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被他这么一戳，瞬间有些僵，他就这么正儿八经地说她假？？
“而且，你连累不了我。”司空墨白抬手理了一下她有些凌乱的墨发，指骨交缠着她的发丝是他喜欢做的一件事，继而，他又补了一句：“连累我的分明是苏十一。”
苏绾：“……”
虽然你有大恩，但你这样我真的没法接话！！
她抿了抿嘴，决定不与他叨叨这个，只觉得身上僵硬，正准备下床司空墨白就把她制住了，她一顿，疑惑地问道：“怎么，他们不让我下床。”
他们？
“……”司空墨白一阵语噎，暗道这姑娘想象力还挺好，他轻声道：“就坐这里，冰床能让你稍微舒缓一点。”
“冰床？”苏绾带了几分疑惑和哑然。
苏绾视力不佳，五感都在不同程度上地弱化，有的退得与凡人无异，有的还不如凡人，就算是铺了好几层软垫，可分明是烛龙剑所化出来寒气渗骨的冰床，旁人光是靠近便疼痛难忍，而苏绾竟对这冰冷毫无察觉。
可不得不否认，苏绾躺在那上面，身上的火热和脸上的绯红都在消退，灵脉的逆流也随之缓和了。
可是，她不可能永远躺在冰床上，这会儿躺足了七天，也依旧收效甚微，醒来之后，五感依旧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反而连触感都在消退。
“——我感觉不到。”苏绾低声喃喃地说道，手摩挲着碰上软垫之下的寒冰，摸了摸，有些失神地重复道：“我现在连温度都感觉不到了。”她以前虽然不惧寒冷，可是并不是感知不到寒冷，往昔烛龙剑所化出来的寒冰，哪怕在周围也都能很清晰地感觉出那蚀骨的冰冷。
可如今，这寒冰碰上去，对于她只是一座石头罢了。
司空墨白瞥了眼她的手，心头一动，忍了忍，突然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忍一忍，指腹微动，一把便握住了她的手心，扣住了玉指，不等她诧然，便道：“没事，实在不行，我会帮你以阴阳双修之法把清气过度给你，一次不行就两次，耗费点真元，总归能让逆流停下来的。”
苏绾：？？？
苏绾：“……”
她脸色更僵，手迅速抽了出来，一言难尽地看向他。
披霜公子认真的吗？能不能不要再提阴阳双修四个字了，还一次不行就两次？
而且为什么你说的这事在她耳里听着怎么听都觉得你在勉为其难，仿佛这是一件多难多大无畏精神的事情啊？
难道，是她思想太先进了，继而理解错了这书里阴阳双修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孙渚青：”你确定那会儿你抱着她是在月色看雪？？你还挺会脑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