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天撩

  幽州在东洲大陆是个典型的车水马龙的州郡, 说好听点可以称为繁荣,数百年来各地商人纷纷来此处进行贸易往来,不止是凡人, 还有其余五界的族群,均在幽州有着东洲最大且种族最密集的灵市和鬼市, 所以难听点说,幽州是个鱼龙混杂,随时随地会被人一指爆头的地方。

  不管你是谁。

  九幽教就位于幽州的九阴山上,数百来年早就已经山门紧闭了, 幽州这几代的凡人甚至于都没人听闻过这个教派了,可是近一百年,甚至于其他几个族群, 似乎都开始怀疑九幽教是不是早已被偷偷地灭掉了?

  “——不用怀疑, 十有八九就被灭了。”一个看起来是个十分年轻眉眼上挑的小道君说道,“我听我叔父说过,九幽教和长仙门可是宿敌关系,敌了估计有千余年了,你说长仙门掌门还不把它灭了!”

  “我看也是, 长仙门掌门眼里就容不得沙子,那九幽教用屏障掩了起来少说有百年了, 算算正是长仙门掌门开杀戒不久之后的事情——”

  “嘘,这么大声干什么!”方才开口说话的男子被另一个人狠狠地摁了下去,鄙夷地说道:“长点脑子吧,要是这里遇到长仙门的人, 指不定会不会找个理由把你当违背天道之人给剁了。”

  “怕什么,长仙门离这儿远着呢!”

  “那可不一定,我先前有个师弟刚好在追着一个专门抢凡人新娘子的猫妖, 那猫妖直往幽州冲,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还跑到九幽教山门口跑,这猫妖可真的是倒霉透了,你知道他碰上了谁吗?”那男子神秘兮兮地说道,非常满意看着其他人满脸期待地凑过来,“直接碰上了长仙门掌门,动了动手指就把他捏碎了!”

  “哇,真的假的!我瞅着这长仙门掌门这会儿是早已把九幽教给占领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顿住了,坐在他们侧后方的一个白衣男子,突然从他身边经过,霎时一股子泰山压顶的仙气把他压得有些说不出话来,连带着其他几个人都有些怔怔地看了看这个什么也没做,只是单纯经过的男人。

  也不能说什么也没做,这男人很随意地朝他们的方向扫了一眼,几人更是心惊。

  仙人啊……

  虽然他们是修仙的,可是这等仙风道骨,面如玉琢,气度凛人的仙修,确是头一回见,要不是身上的冰冷地气息让人有些却步,不然换个女子在这里估计就要动心了……

  司空墨白施施然地走出了客栈,这是幽州灵市里专门吃甜食的客栈,他这两百年来,没有吃过两百次,也绝对有一百来次了,可是并没有吃出任何意义,像是刚刚桌子上几个人的言论,他也差不多听了一百来次,来来去去都是那些。

  偏生无人提及一下九幽教教主如今是何人。

  他何止是在九幽教门前遇到过猫妖,他还遇到过蛇妖,熊妖,还有天天追着桃子精跑得欢的猴妖,就是没看到想看到的。

  九幽教如今是大门紧闭,屏障自山腰起便架了起来,一架百年余,司空墨白倒真希望自己如那些传闻一般,直接把九幽教给端了,至少能把这山门打开。

  然而如今就算他是个炼虚后境,却依旧拿九幽教没有丝毫办法。

  “掌门,我们该回去了,已经出来了好几天了。”乔穆轻声在旁边催促了一下,这个话说了两百年,真的是腻,又涩又腻。

  最早,他说这话都是饱满着无限感慨和怜惜自己师兄的,他算是师兄看着长大的,虽然自己并没有拜前任掌门为师,可是却因为师兄格外照拂,元清子便破例在他幼年时期入住太微峰,住的还是师兄的院子,对于师兄两百来年寻找苏绾的行径都是看在眼里,怜在心里。

  当时苏绾从泑山坠落时,其实他跟纪宁都没有对她生还抱有任何期望,那可是仙山啊,还是上古仙山,从泑山掉下去,跟之前诸怀江的时候从普通的山崖掉下去那完全是两码事,光是泑山的烟云屏障,都可以把弱小的灵体撞得魂魄尽碎,苏绾哪怕修为再好,能顺利掉到下面去,估计也没法活下来。

  泑山下面全是奇珍异兽,有的温和,但更多的是对外来入侵者的凶残,这一点乔穆他们也亲眼见识过了。

  当初他和纪宁跟着司空墨白乘着烛龙下的泑山谷底,开头的那几日与其说是来找苏绾的,倒不如说来屠神兽的,那些神兽有不几个乃是书里都不曾见过的大型凶兽,见到他们几个人估计都流口水了。

  司空墨白当时可谓是疯了一般地杀红了眼,什么大型不大型,凶不凶的,一边寻苏绾,一边屠戮,能碰上的一个也没放过,整个谷底弥漫了好些天的神兽腥甜的血味,都快把烛龙喂成了肥龙,差点没飞起来。

  后来其他神兽都怕了他,纷纷躲起来,可是该找到的人依旧什么都没找到……

  他整整在那里找了两年,从泑山谷底翻了又翻,上泑山翻了又翻,跑到赤水把赤水上的雪域也都翻了过来。

  就算是重伤或者濒死,总归也能让司空墨白找到点东西吧,那小烛龙对着乔穆都偷偷哭了好几次了,这种情况,要么是直接魂魄散尽,要么就是被神兽吃了……

  最后一个可能性乔穆和纪宁都没敢说,大概司空墨白自己也能想到的,只是自己也不想承认罢了。

  反正寻了差不多一年,司空墨白又突然决定要在这泑山住下,让他们两个滚蛋,理由是——

  “我觉得她应该是被这泑山的上仙给救了,我打算留在这里一段时日。”

  乔穆:“……”

  他头一回发现,师兄竟然这么会自我脑补,哪里来的上仙都不知道,上仙就算真的在这里可也没影啊,如果真有人救了,看他们这么大动静地搜寻,总归应该告知一声吧。

  除非上仙看上苏绾貌美把人给强行收了?

  当然这话他也是不敢说的,后来的师兄他仿佛就不认识一般,一无所获地从泑山出来后,莫名其妙地,元清子就退了位,掌门不是几个师叔,而是司空墨白,这一点虽然古怪,可是乔穆当然更乐意见到师兄继位长仙门掌门,可是后来的行径,就真的让他看不懂自己师兄了……

  “走吧。”司空墨白冷淡地说道,眼里的情绪从两百年前的失望,到如今并未转为平静,反而越发的如死水一般,一点生气都没有。

  就连烛龙也跟着他死气沉沉地,当时的烛龙还会哭,这时候的烛龙话都不说了,大概也不敢说了。

  乔穆知道,师兄一直都在折磨自己。

  苏绾坠落个中缘由他也是知道一二的,虽然怎么看罪魁祸首都是孙渚青,可间接祸首确实要算到司空墨白头上,事实上长仙门也因为司空墨白当上了掌门,大概私心所起,刚坐上去稳住了长仙门没多久,便直接下手扫了天玑门,事情非常顺遂,天玑门直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长仙门越发壮大。

  可是罪魁祸首并未逮到,反正孙渚青也同样消失就对了。

  当时苏绾坠落,压根儿没有人管过孙渚青,到底是什么时候消失也没人记得,就算是以前天玑门的弟子也未有人见过孙渚青返回仙门,倒是又不少传言他和他母亲估计投靠鬼王去了吧,先前绞杀天玑门的时候,他一个师兄还从里面发现了被慈悲真人关起来的鬼王之女,这慈悲真人可一点都不慈悲啊。

  然后那鬼王之女原地消失了,天知道怎么做到的。

  而轮到慈悲,自上位后的司空墨白更是跟这个词沾不上丝毫关系,以前那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不再温润也不再如玉,虽然还是白衣翩翩,可真的一丁点儿都不君子。

  下面的人都在给他偷偷冠了个“玉面罗煞”这种称谓,手段狠辣,好几个仙门都被他先后用各种理由给吞并了,然后把各大仙门掌门一脉的几个高阶修士统统被割下了头颅冻了起来,一个一个地吊挂在长仙门的山门口,一挂百来年,硬是不让他们死个彻底。

  因着这番作为,长仙门里不少大家族出来的弟子,就到处开始散播司空墨白是因为吞了玉魄石才仙力大涨,杀了元清子,抢的掌门位。

  然后那几个家族从此在这世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此后,再也无人敢招惹他,而前任掌门元清子更是压根儿不管,说是说躲着闭关,但乔穆从纪宁处听来,元清子分明在到处周游大陆……

  “师兄,我想去看看师妹。”乔穆停在了太微峰,并未入内,稍稍有些踌躇,一般而言他也不会想在司空墨白去寻苏绾未果后回来给他找不痛快,可奈何秦瑶突然重病,他不得不去看看。

  果不其然,司空墨白脚步微顿,冷眼扫了他一下,明显表现出了不悦,冷声说道:“你正事都办完了?”

  乔穆腰背一直,说辞这一路上都想好了,立马硬着嗓音立马说道:“都办完了,就连半个月后的事情都办完了!”

  不出所料,提到半个月后,司空墨白就沉默了。

  他甩了下袖子没再说话,扭头便抬步上了太微峰,今天的太微峰因为司空墨白的回来,又开始阴雨连绵。

  自从司空墨白继任了掌门后,这太微峰的天气便随着司空墨白的心情变化而变化,最早的一百年,几乎每一日都在下暴风雪,长仙门的婢子或者其他年幼的师弟几乎没人敢进去,随着其他几个仙门瓦解,慢慢地就变成了狂风暴雨。

  到底是暴风雪更恐怖还是暴风雨更恐怖,谁也说不清。

  不过,自从有了传言九幽教在约莫百年前突然架起了屏障,世人再也不得见其九幽教的大门,太微峰才逐渐转变成了阴雨连绵的样子。

  大概是师兄又开始自我脑补了什么新的剧情发展吧……

  乔穆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师兄的背影,心里的酸涩又溢了出来。

  半个月后就是腊月二八,距离新的一年就几天,分明是凡界最受人欢迎的时节,却是长仙门最压抑的时段。

  这一时日,硬要给标志一个纪念日,那可以说是长仙门得到了玉魄石这种上古珍品的日子,但非要说个明白,乔穆和纪宁都是默默地当成了苏绾的忌日在过,反正,这个时间,司空墨白都会提前动身,独自一人上泑山。

  那据说只进不出的赤水河畔以及上古仙山,俨然成为了司空墨白的私人财产,动不动就跑过去,说住下就住下,还偏偏不让别人进去,平素进去试炼的修行者,硬生生被他的屏障挡在了净魂桥外。

  乔穆扭头看了看病榻上身形如骨的秦瑶,已经有多久没看见过往日那个欢喜的小师妹,如今的她卧于榻上,面色惨白,神思倦容,气若游丝。

  如今只有他和纪宁会过来看她了,往日宠爱师妹的人都不敢来了。

  “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本来只是去取一个玉魄石,为什么最后都搞成这个样子,师妹不是师妹,师兄不是师兄,连长仙门最后都不是以前的长仙门,什么都变了。”

  自从司空墨白回来后,便把秦瑶关了起来,本来深重剧毒的她差点是没熬过去,司空墨白不闻不问,也不对她动手,愣是让她一人困在简陋的房中,任由她的雨花毒发作,乔穆求了司空墨白多少次也没用,别说玉魄石了,长仙门能够压制毒发的金丹也不再供给了,谁也不许探视,这分明是想折磨死她。

  雨花毒法发作起来犹如细密的虫蚁啃遍全身,又痛又痒,毒发者均会忍不住抓挠,一抓就红,身上斑斑点点的红痕,如雨如花,故称为雨花毒。

  “行了,如今只是生个病,你若是这般难过,被师叔看到会怎么想?”纪宁早已不是先前生涩的少年,两百年来的各种变化让他沉稳而独当一面,秦瑶的事,师兄真的是手下留情了,哪怕他觉得这手下留情完全不是出于秦瑶,而是因为苏绾。

  “要不是师叔看师妹太过痛苦,求了前掌门,又求了扶默师叔,师兄才肯松口让人给金丹,不然真的不知道师妹如今会如何。”乔穆对纪宁越说越难过,一边是看他长大的师兄,一边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师妹,师妹做错事确实应该受惩罚,可是他真的不敢再看一次秦瑶毒发时那痛苦不堪的场景。

  ***

  “——又要去赤水了?”

  司空墨白刚踏上了峰顶,便朝自己院子而去,不远处站着一个长仙门道袍,身形颀长,俊美温和的男子。

  扶默与他不同,扶默是真真正正的温和如水翩翩君子。

  大概是苏绾更喜欢的类型吧。

  “这会儿打算待多久?”扶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而温润,这两年一到了这个时候,他都会过来看看这个师侄,这个两百年前回来后,便把几个仙门搞得腥风血雨的师侄。

  可不管他做的多么腥风血雨,他都不会说一句,因为是他最后十一给护了下来,毫发无损。

  “嗯,师父不在,仙门有劳师叔看顾了。”司空墨白淡淡地说道,他朝扶默点了点头,便扭头入了房门,扶默也跟了进来。

  这些年,除了偶然出关的元清子以外,扶默是唯一进过他房间的人,也不怕他的人。

  他也不知道这些人在怕什么,他收拾仙门的手段确实狠戾了点,可对比他们背后做的事情来说,他已经是头顶着“天道”二字,给他们做到了最仁慈的结果了,甚至于其他仙门的弟子他都懒得动,只让一些不安分的家族永远地闭嘴罢了。

  “听说你前段时间找到了孙炎和孙子鹤?”

  司空墨白眼睛淡淡地一扫,轻轻点了点头,“嗯。”

  他在蒲团上坐了下来,手指轻轻摩挲着桌案上被冻起来的火绒花,当初摘下来两朵,后来他情绪失控后便把那两朵都毁了,如今这两朵乃是后来他在九幽教山门前发现的,大片大片的火绒花开得比泑山上还要徇烂。

  “唉,我知你意逼迫孙渚青出来,可是也莫要做得太过了,尤其是那孙子鹤不过是个几十岁的孩童,我看孙渚青也未必在意,不管如何,有些事就算是苏姑娘看到想必也不忍心——”

  “——她看不到。”听到这里他就有些烦躁地打断了扶默,他最是不喜旁人自以为是地在他面前提起苏绾,尤其厌烦那些自我判断苏绾离世的人,扶默就是这其中最为坚持不懈想要让他接受所谓“事实”的人。

  “墨白,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素来心性寡淡,何至于此,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若果苏姑娘并未消逝,何以两百年不得相见,一点音讯也寻不到,又或许她是当真不愿见你,不想见你,这两者之间你又希望是哪个?”扶默习惯了每当自己提起苏绾时,司空墨白的态度,继续道:“若是她当真不愿,你又何须强求?”

  就是扶默的这种言论,所以司空墨白尤其反感。

  因为扶默永远都能把乔穆那些普普通通的、让他一口就能反驳的安慰,说成了他痛苦折磨自己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安慰。

  司空墨白有些气郁,摩挲着的火绒花,胸口的那股嗜血之气又涌了上来,淡然道:“师叔还是留着点话说与元师叔听吧,若是哪天她愿意出来了,回到自己身上,那届时师叔再来劝慰我吧。”小心他注意打到了元无忧身上。

  扶默:“……”

  这仿佛是他们两个特定的交谈模式,他过来劝慰几句,司空墨白无话可说,然后就会搬出十一,然后……

  他也无话可说,与十一基本是每次相见看心情,聊天看运气,对比劝慰司空墨白,要劝苏十一出来似乎更是难如登天。

  司空墨白静听扶默的声音,确定他彻底走远之后,这才起了身走到自己的内室,放在床的小架子上摆放着数不尽的冰雕,都是这些年雕的,他身上如今总是有一股忍不下嗜血的气息,只除了这些能稍微让他静心。

  一百零八个上古神兽都被他雕琢出来了,一个一个地放在架子上,一个都没能送出去。

  他捧起那火绒花,摩挲了又摩挲,低冷的声音在这内室里回荡——

  “——我真的……不想对苏十一下手的,可你一直躲着,我只能如此了。”

  “——这次,你说我能不能把你逮住?”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亲妈的劝慰——小白,我求求你不要再作死了!

  来自绾绾:“你不用来了,我过得很好,三餐温饱,不像你,如果要跟着司空大哥混,三天饿九顿。”

第53章 第五十三天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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