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天撩
不知道为何, 就这么一会儿，方才还阳光清朗，突然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雨点不大，有些打湿了司空墨白还垂落在外面的袍子上, 他拉着苏绾往里站了站，并未解释这雨是何故。
“要到处走走吗？”他低沉地说道，给她整理有些凌乱了的发丝。
行，披霜公子还真挺能耐的, 还要为了证明自己没事，不寻个理由躲起来，还说要到处走走……
她沉默了片刻, 脑袋从来没有过一刻像此刻一般清明, “不了，我想睡一会儿，我突然头有点痛。”她像是为了表示自己真的头痛，还学林黛玉般地抚了下太阳穴。
“怎么会突然头疼？”他冷声地问道，弯下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换作以往苏绾装模作样干点什么都会被披霜公子揭穿，可唯独身体不适, 司空墨白倒是信个十足，事实上，苏绾也极少拿这种理由开玩笑。
“嗯，你方才离开后我就开始头痛了。”苏绾靠在披霜公子身上娇声说道, 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看着地上、乃至长廊的柱子上都结上了一层薄薄的霜，苏绾垂落下的衣裙也随之结上了霜雪，这是他先前没有过这般四溢的寒气。
他幽黑的眸色微微一沉, 手下抱着他的掌心微微用力，“没事的。”
“我不舒服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能感觉得到？”苏绾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他胸膛里，遮住了她的表情，声音有些模糊，仿佛意有所指，又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他垂眸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把这四周的寒气搅得越发汹涌，他避开了这个问题，抱着她往左拐了进去，直入了两道大门，来到了三十六年前苏绾来过的房间里，男人将她抱上了那卧榻，那卧榻还如当年他们离开时凌乱，司空墨白想来之后回来处理事务之际，也并未在这里躺下去过。
“不舒服就睡上一会儿，很快就会好起来了。”他轻柔了一下她的太阳穴，语调依旧温柔，可是二人古怪的气氛却是遮也遮不住的，他素来心思缜密，苏绾多番试探，司空墨白自然也不会不懂。
从来都是相拥而眠的二人，头一回司空墨白将她放下就要离开，刚迈开一步，就被苏小姑娘的手一把拽住了衣摆。
他微顿住，重新坐了下来，捧起她一绺头发，看着她那双眸色分明的眼睛，有些喟然，“我只是最近修炼出了点岔子，倒是瞒你也瞒不住，没事的，我这趟回来正打算闭关一阵子，出来就好了。”
“修炼——”苏绾刚还想说些什么，下一秒只感觉到一股舒服的寒气朝她袭来。
她身上的灵蕴总是特别喜欢司空墨白身上的寒意，她突然落入了他冰凉的怀抱，几个呼吸之间便觉得眼皮十分沉重，甚至多几分思考都没来得及便睡了过去。
可惜，这趟沉睡没有给她带了任何信息，她并没有像上次那般做了一个有预言性的梦境，甚至是这些年也从未再做过一个梦，灵修本就无梦，苏绾寻思着当年之所以做了那梦估计只是因为牵扯到了自身性命，而关于司空墨白，她却是无法感知到的。
醒来虽然无梦，可是却带给了她一个消息，门口伫立的子约大概站了许久，就为了等她醒来，苏绾心里烦乱，把司空墨白那结实的屏障破开，招了他进来。
“有事吗？”
“苏教主，子约是来转达掌门命令的，五日前掌门说需要闭关，临闭关前让子约把这烛龙剑以及长仙门的掌门印章转交给苏教主代为保管，掌门月余便出关，请教主在太微峰安心住下即可，若是教主思念九幽教，亦可回教中，掌门出关后便立刻来寻。”
……？？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
“闭关？”苏绾满脸难以置信地问道，脑子里犹记得沉睡前确实听到司空墨白说的自己要闭关，理由是什么来着？
修炼出了岔子？
她怎么不知道他还在修炼啊？他都那个境地了，修炼什么？准备飞升吗？
这什么破烂理由。
“回教主，正是。”子约恭敬地答道，手却像是拿了什么烫手山芋一般地把装在盒子里的烛龙剑以及印章塞给了她。
“他在哪里闭关？”苏绾脸色有些难看，这种不动声响把她弄昏过去，然后起来消失不见人影的行为，就算是她苏和气，也和气不下去。
她和司空墨白相反，披霜公子把仅有的温柔留给她，而她几乎把仅有的那点坏脾气都送给他。
子约莫名有些后退，实在是九幽教魔女邪魅得有些出了名，他虽接触过一两次，感觉挺正常甚至还有点温柔的一个人，可依旧让他有些恐惧，尤其是这魔女看起来妖媚且脸色很难看，指不定因为见不着掌门拿他们长仙门开刀。
“回苏教主，在无极洞崖。”
苏绾也没管他畏畏缩缩在干什么，直接便朝无极洞崖而去，仿佛忘记了自己以前也是这般的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什么都不怕了，路上遇到的山鬼她都是冷眼旁观，偶然碰上几个不怕死上来撩拨的小妖，她甚至都不多看一眼。
或许是从泑山出来之后，又或许只是因为有司空墨白在，她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哪怕九凝和她说过那些形似危言耸听的话，她都还是隐隐抱着巨大无比的希望，觉得这男人强大到根本不怕这老天爷。
无极洞崖可比上次来要好找不少，上一次来这里是被司空墨白的暴雪所覆盖的，而这一次更厉害了，无极洞崖周边无一不是结上了厚厚的冰霜，十足十的艾莎公主亲手打造的冰川世界，苏绾靠近的时候都看不懂了。
烛龙剑被她收了起来，所以此间的寒气纯粹是司空墨白仙脉里外溢出来的，除非重伤，不然他一个人不可能亏损自己的身体而莫名其妙溢出如此巨大的寒气。
重伤？伤哪里了？哪里冒出来的伤？
这样巨大凌厉的寒气必定掏空他的身体。
苏绾越想越心急，这种慌乱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自己给自己洗脑灌输的跟他好歹算过了人间一辈子这种思想，这个时候根本一点卵用都没有，甚至自以为是的觉得她还能摆出最让他安心的表情去面对那些事情。
什么表情？一副要哭的表情吗？
苏绾鼻子一酸，脑子里统统都是披霜公子朝她防毒的情形，当年到底是怎么样邪魅地在她耳边蛊惑般地说着他有多自私，就算自己要死了也一定要让她记着他，说他不要消失在时间里，然后又是怎么一副得逞般云淡风轻地笑脸告诉自己——假的，说这是假的！
她一口气堵得难受，降落到山崖最底端，这里当初是九凝和他打斗的地方，她不需要哪里找了，眼前不远处便能看到司空墨白架起来厚实而坚固的冰墙。
而她根本进不去。
因为锁骨处早年施下了幽蚕术致使他们灵气相通，加上他身上的仙力都认得她的灵蕴，这么多年来，他架起的冰墙她都可以轻易破开，唯独这里的，她火蕴结成了火鞭，使劲了全力敲击在冰墙上，纹丝不动，一点裂开的意思都没有，防她跟防贼似的。
“——苏姑娘何不先回去？他在里头闭关，你若如此，徒惹他在里头焦思难定神。”
苏绾卧鞭子的手一顿，扭头望过去，乃是元清子，分明有些幼齿的脸架着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声音里都透着一股子与长相违和的气韵。
二人站在这里活像她是个疯了一般的怨妇，抓着鞭子跑来抓逃走的男人的。
“他既然承诺必定会出来见你，苏姑娘何不就等个月余？”元清子仿佛就跟朋友一般慈和地笑道，声音里是丝毫忧心都听不出来，苏绾差点都信了。
可有九凝的话言犹在耳，她又不是傻子，怎么总是把她当傻子。
她没有回答元清子，沉默了片刻，放弃了那架起的冰墙，缓声地问道：“不知道真人可否告知，他究竟伤在何处？”
她想不懂，司空墨白身上若有伤，她怎么可能不发现？除非是内伤？无缘无故的哪里来的内伤？
怎么，难道天道趁她不注意，偷偷摸摸给司空墨白劈了一道雷？
元清子垂眸思索了片刻，“这有何不可告知的，此事并非什么秘密，乃是旧伤，实际如何，何不等他出来后亲自告诉你？”
苏绾：“……”
废话她听得多了，高级废话还是头一回。
字凑一起听起来挺多的，说白了等于什么都没说。
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仿佛她到来之后，暴风雪欲有更加沉重的趋势了，苏绾的墨发都被卷了起来，身上都分别结上了雪霜，喉咙仿佛有什么涩涩的味道卡着，欲涌而上，回头看了看那依旧纹丝不动的冰墙，转头去看元清子……
娘亲的，跑得这么快，这两师徒凑一起苏绾是真想骂人。
说白了，元清子就是跑出来赶人的？
苏绾咬了咬牙，手指了指这冰，咬牙切齿地大喊道：“司空墨白，我知道你听得见，你行，你要是月余不出来，我苏绾的后宫就从长仙门开到九幽教，男人一天修一个，修到我灵力能把你这鬼冰墙破开为止！”
苏绾头一回发现自己狠话撂得这么好，好到那么心酸，又酸又涩。
她抬头看了看这栋高墙，提着裙子跑过去，似是不甘心又似是泄愤般的用手狠狠地拍了一下——
“嘶……好痛。”
手掌瞬间有些肿了起了，这冰可真不是盖的。
苏绾真的觉得自己气疯了，偏生生气时第一反应就是哭，眼泪根本忍不住，伴着暴风雪，眼泪一下子就糊了眼眶，什么都看不清，白花花雾蒙蒙的，一瞬间她竟然是想，她若是就窝在这鬼地方哭，冻自己个一身霜雪，司空墨白必定会舍不得跑出来的。
可是转念又想到了元清子那番话，紧接着又想起，她体质天生不怕他的寒气，哪里能冻出一身霜雪啊，估计她窝在这片雪地里还能睡上一个好觉呢。
她抹了抹眼睛，扭头就跑了，徒留这暴风雪呼呼地叫嚣着，浸满了这片洞涯，霜雪结成的冰晶接住了苏绾低落的泪水。
长仙门又突然下起了雨，司空墨白闭关这事来得隐秘，大概只有扶默这种亲近的人才知晓，倒不觉诧异，大概十年前司空墨白也有过突然回来就闭关的事情，所以扶默听闻并不觉有何异样。
而其他人瞧着这天气，许多人寻思着是不是九幽教魔女跟司空墨白闹脾气了，导致他们掌门心情不好，这雨才又开始哗啦啦地下，有时候甚至会突然降下雨夹雪，让一众弟子有些头疼这天气变化。
元无忧是怒气冲冲地跑上太微峰的，拿了扶默的令符直接就冲了上去的，一路前去毫无障碍，甚至连道屏障都没看到，她对苏绾的灵蕴气息极为熟悉，根本无需带路就可以准确无误地寻到苏绾。
踏入司空墨白的卧房，首先入目的就是那个被子把自己卷起来倦缩在床上的苏绾，而旁边烛龙剑大开，凌厉如刃的寒气连元无忧都有些却步，顿了一下皱着眉头还是直接就冲了上去，一把掀开苏绾的被子。
苏小姑娘整个人像婴儿一般的以一种跪趴着的姿势匍匐在枕头上，脸也是埋起来的，让元无忧看着一阵语噎，一掌打在她屁股上。
“我说你这是在干什么，躲起来做什么？搞相思病吗？”元无忧语气颇有几分凶悍，声音里却还是透着几分担忧，她想冲上来很久了，忍了多日，终于等到了有人通报扶默，似乎仙门中有人出了乱子，她拿了太微峰的令牌才上来的。
苏绾皱巴着小脸捂着屁股翻了下身，声音黏糊糊地十分可怜，“我痛……”
“你这是哭了多久？”元无忧怔怔地问道。
苏小姑娘眼睛泪眼汪汪的，不知道自己默默地流了多久眼泪，真不愧当年自称为水缸，连枕头都湿透了，鼻子脸颊绯红，元无忧都看呆了，这幅她以往嚣张的面容，硬生生被苏绾刻画得如此楚楚可怜。
苏绾摇了摇头，眼睛哭得双眼皮又宽又深，红彤彤的，眼眸仿佛被水淹过一般，靠在被子上连灵气都失了几分，低声地说道：“没有啊，我没有哭……”
“——她瞎扯，老子已经听她哭了小半个月了，吵死了吵死了！赶紧把她带走！！”一个稚嫩的声音尖叫道。
元无忧：“……”
她无语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剑灵，再看了看苏绾，真厉害，半个月。
“十一，我难受！”苏绾可怜兮兮地跟撒着娇一样地压着嗓子说道，脑袋又埋了起来，她总是觉得胸口有一股气堵在那里若有若无，不趴着感觉会涌上来。
“老娘现在上去帮你把司空墨白的屏障给撬开！”
苏绾一把扯过元无忧，可怜巴巴地扬起了小脑袋，摇摇头，软乎乎地说道：“撬不开的，他师父说他受伤了才闭关的。”
？？
“那你在这里哭什么？”元无忧懵了，“不就受个伤吗？你出息点行吗？人没死都被你哭死了！”
苏绾听完这话仿佛被戳中了心窝子，脑子一嗡，眼泪水又冒得愈发猖狂了起来，头又埋了起来。
元无忧：？？？
以前骂几句都有用的，怎么这会儿就没用了？
苏绾自认为老实了大半个月，回房后第一件事就是窝在被窝里，寸步没踏出过虚清院，不，连司空墨白这房间都被踏出去过，虽然一直抱着枕头默默哭，可是都比不上元无忧这一句戳心窝子的话让她来的崩溃。
“——又来了，她又来了！”烛龙又开始尖叫了，可是他突然停顿了一下，换了个口吻说：“有人来拉，有人来拉！！”
元无忧：？？
她皱着眉头瞥了眼剑灵，对比苏绾，她更烦这个吵闹的剑灵，简直没停过地在旁边絮絮叨叨。
苏绾也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她这小半个月脑子都是停在幼稚园阶段，基本没有任何逻辑可言，整个人都是放空颓废的状态，可是很快的，他们两个都懂了什么叫“有人来了！”
还真的是有人来了……
“——苏教主，元师叔，前任天玑门掌门孙炎带了一群人打到了山门下面了，似乎是知道了掌门和前掌门同时闭关，故意掐着点跑过来的。”子约慌慌张张地跑到门口通报了，也没管什么礼仪，孙炎作为天玑门前掌门，修行自然不是粉堆出来的，司空墨白找了百年都没把他找出来，这会儿竟然自己跑上门了。
“孙炎？”元无忧显然有些错愕。
“知道他闭关，特地跑过来的？”苏绾有些怔愣地微微抬起脑袋，眼睛缓缓聚焦，扭头看了看元无忧。
“——不是说他闭关一事，很是隐秘吗，谁说出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无忧：”这屁股拍起来手感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