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毓王见他面色大变, 晓得这话奏效了,便趁热打铁, 说道:“皇上御驾将至, 太子与淮王也在伴驾之列。这两位同二哥一向不合,二哥也是知道的。若是让这两位知道了二哥的事迹, 一状告至御前,二哥受责不说, 只怕贵妃娘娘也要落个教子不严之过。”

  这一番话, 倒令齐王惊出了一身冷汗。

  近段日子,柳贵妃自宫中传书与他, 言说近段时日来宫中颇为不太平。为些缘故, 皇帝甚而还斥责了她几番, 原本今年端午要封她做皇贵妃, 也临时出了变故,延期再议。柳贵妃在信中仔细叮嘱,要他在江州安分守己, 这一段切莫惹出事端。皇帝驾临江州之际,要他想些法子,尽力讨得皇帝欢心云云。

  他法子尚未想出,却先捅了这个篓子出来。若是传到皇帝耳中, 只怕不能善了。

  齐王是个纨绔之徒, 全无半分筹谋,听了毓王的话,更是六神无主, 半点主意也没,连忙问道:“依着六弟说,这事却要怎生是好?那日我也是多吃了几杯酒,就被兰氏那贱人花言巧语糊弄了,方才干出这等糊涂事来。”

  毓王心中虽恨他无耻,面上也还是说道:“二哥也不必焦虑,这事昨日虽则许多人瞧着,但到底是侯府世子将那姜氏接出去的。里面的事,旁人一无所知。只要侯府的人不声张,想必旁人也说不得什么。只是……”说至此处,他却忽然皱眉不语。

  齐王正听他主意,见他忽然不说,心中焦躁,情急说道:“只是什么?我如今也没个能商量的人,六弟若有什么好主意,但说无妨。”

  毓王见这话投机,当即说道:“只是侯府少夫人受了这样的委屈,只怕人家不得个说法,不肯轻易了结此事。二哥既是受了姬妾挑唆,不如就把那侍妾交由侯府,任凭他们发落。侯府出了这口气,又见二哥诚心认错,想必也就不会追究了。”

  齐王闻听此言,倒是踟蹰起来。

  这倒也并非他如何宠爱那兰氏,只是兰氏到底是他内房姬妾,如今却要交给外人发落,难免叫他面子上有些下不来。

  毓王见他犹豫,便趁势说道:“若是二哥怜香惜玉,舍不得那兰氏。此事,怕是说不清楚了。侯府纵然门第及不上王府,到底也是当初先皇亲封的爵位。御驾降临江州,侯府也是要面圣的。届时,那顾世子在皇上面前说些什么,太子与淮王在从旁插上两句,这事只怕难以轻易了结。”

  齐王被他这一番连吓带哄的说辞唬住了,联想至自己的前程,母妃在宫中的处境,又想那兰氏来府中也有一年多了,早已过了那股新鲜劲儿。新到府中的月氏,容貌较那兰氏更为冶艳出色,又因是异族女子,更别有一番中原女子所没有的异样风情。这两人近来在府中为争宠闹得不可开交。无事时,齐王也觉女人为他争风吃醋颇有些趣味,但如今权衡利弊要他割舍,舍了兰氏倒也没什么可心疼的。

  当下,齐王说道:“既是六弟这样说,那就如此罢!”

  话音才落,守门的小厮忽然匆匆进来报道:“王爷,义勇侯府的世子求见,如今正在门前下马。”

  齐王顿时一阵慌乱,他适才虽满嘴嚷嚷着要带人去拆了侯府,其实不过是色厉内荏。昨日顾思杳那煞神一般闯进屋中,折断了他臂膀的样子,牢牢刻在他心板上,夜里甚而发起了噩梦。现下听闻他又来,顿如惊弓之鸟。

  然而细想起来,他堂堂王爷之尊,竟会怕一个侯府世子,也是令人啼笑皆非。

  齐王按下这些胡思乱想,拉着毓王问道:“他竟来了,却要如何是好?”

  毓王也料到今日顾思杳必定上门问罪,便说道:“二哥莫要慌张,顾世子既来了,倒也免得再去人府上请。且将他请进府中,以贵客之礼相待,二哥好生与他陪个不是。照着适才咱们商议的说了,想必那顾世子也不至于不依不饶。”

  齐王定了定神,果然依照他所说,吩咐下去。

  顾思杳在齐王府门前下马,经人通传,只片刻功夫,门里便出来两个管家打扮的人,恭恭敬敬的请他进去。

  顾思杳心中也知毓王必有斡旋,也不理会这两人,昂首走进了齐王府。

  一路走到齐王府会客正堂,齐王与毓王早已在座。

  一见顾思杳到来,两位王爷一道起身相迎。这情形,看的堂上服侍的下人频频侧目。毓王也还罢了,一向待人恭谨有礼。齐王却是素来眼高于顶,飞扬跋扈,便是京里来的官员也不见他如何放在眼中,如今倒把一个侯府的世子奉为上宾。

  顾思杳走到堂上,齐王颇有些不自在,请他上座。

  三人落座,便有家人端了香茶果点上来。

  顾思杳也不端茶,一双眸子盯在齐王身上,目光森冷锋,宛如一并利刃,倒看的齐王头皮发凉。

  齐王干咳了一声,强笑道:“不知顾世子今日前来……”

  顾思杳不待说完,便开口道:“明人不说暗话,昨日之事,王爷需得给我们侯府上下一个交代。”话音冷厉,掷地有声。

  齐王额上顿时出了一层薄汗,不由看了毓王一眼,见他面淡如水,默然不言,只得依着先前商议,说道:“世子莫要误会,本王也是为姬妾所蒙蔽。这一切都是我那个小妾兰氏所为,她为与别的姬人争宠,便使了这样下作的手段,想讨本王的欢心。本王御下不严,以致贵府少夫人在王府受了委屈,本王深感愧疚。世子要什么赔礼,尽管说来,便是那罪魁兰氏,本王也可交给世子发落。”

  顾思杳虽一早料到这齐王是必定要将自己择干净的,但亲耳听他说来,心底还是鄙夷不屑至极。那兰氏无论如何,到底是他的姬妾,齐王却要将她交给外人处置,叫人如何不齿冷!

  他薄唇微勾,挑起一抹冷笑:“王爷这话,倒是怪了。莫非昨日在下眼花,拉着在下嫂子的,并非是王爷么?何况,若非王爷示意,那兰氏又怎知如此能讨得王爷的欢心?”

  齐王面上一阵难堪,他本当只要将兰氏交出去,这顾思杳就该收手,谁知他并非这等容易打发。

  他瞟了毓王一眼,见他似是依旧没有开口的打算,自己臂膀上的伤处又隐隐作痛起来,心里发急,当即大声道:“那又如何,本王的臂膀也被你折断了,还愿把闹事的姬妾交予你处置,你也该知足了罢!说起来,说起来,本王也并未碰到那姜氏,根本是一丝一毫的好处也不曾捞到!”

  他一气儿说完,心头却有几分惴惴不安,觑着顾思杳脸上的神情。

  顾思杳剑眉一挑,正欲出言,一旁毓王忽然出声道:“顾世子,此事齐王已然知错,他肯想你赔礼,府上夫人若有什么要求,也大可提出。只是这件事到底不是好事,宣扬出去,于侯府面上也是无光。”

  顾思杳见他出来解围,也明白此事也只能如此,再追究下去,也是无益。心中纵然不甘,也只好就此收手,顺着毓王递来的台阶下来,说道:“既有毓王殿下说项,此事便依照齐王所说,暂且记下。但在下嫂子在府上受的委屈,却不可不讨。王爷既肯割爱,愿将如夫人交出,那便由在下将她带回府中。如何处置,却得由我嫂子才决断。”

  齐王到了这当口上,满心只想将此事揭了过去,于顾思杳所提之事无不应承,口中答应着,便喊来两个内府管家,叫他们去将那兰氏传来。

  待人去后,堂上一片寂静。

  齐王吩咐人上来续茶,丫鬟提了壶进来,却见顾思杳的杯子中竟是分毫未少,只好随意点了几滴应景。

  片刻功夫,那兰姑娘便随人来了。

  她今日穿着一袭碎花洒金绸缎小衫,粉色掐银丝褶裙,头上挽着高髻,鬓边簪着一支瑞香花,面上浓妆艳抹,打扮的妖调冶艳,厚厚的脂粉却盖不住眼下的乌青。

  昨日事情未成,她便知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一夜不曾安睡。

  走到堂上,一见这等情形,兰姑娘心中便已明白了几分,冷笑了一声,向着齐王颔首娇声道:“王爷这是做什么?我是王爷的爱妾,怎好见这些外客的?”

  齐王既下了狠心,哪里还肯理会她,只向顾思杳道:“人已传来了,世子便带回去,与少夫人赔罪罢。”

  兰姑娘闻言,眸子一缩,脸上一阵狞笑,向齐王说道:“王爷可真是好狠的心,你为了那侯府的少奶奶朝思暮想,寝食难安。妾身为你解忧,方才想出昨日的勾当来。王爷见事情败落,竟要把妾身丢出去遮羞?若非王爷,妾身哪有这个胆量!”

  齐王见她竟当众揭了自己的丑事,又愧又怒,当即呵斥道:“你这贱妇,还在这里胡言乱语!你自己下作无耻,倒要拖本王下水,果然是声色坊里下三滥的出身!”

  兰姑娘听了他这话,面上忽然一阵凄怆,眼里噙满了泪花,怒极反笑道:“王爷要我时,怎么不嫌我是下三滥?我将王爷当作终身之靠,王爷却把我当什么?王爷左弄一个右弄一个,我心如刀剜,却也随着王爷的意。王爷想做什么,想要谁,我都竭尽了心思帮王爷。到头来,我在王爷心中,却还只是个声色坊里出来的下三滥?”

  齐王是执意将她丢出去了,哪里还听她的哭诉,只向顾思杳说道:“顾世子,人已带到了,你带回去随意发落。本王这胳臂今日还要看医换药,此刻时辰也到了,便不陪你坐了。”说着,就要送客。

  那兰姑娘见大势已去,料知齐王是再不能指望了,竟抹去了脸上泪珠,款款走至顾思杳跟前,望着他深深一福,笑道:“顾世子,既是王爷这般说,妾身便随你去了。”

  顾思杳见了这女子行事,心中也是称奇,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却见她嘴角含笑,眸中却蕴着深浓的恨意。他心中会意,又见齐王已下了逐客令,倒也不预备再留,当即起身。

  走到门外,顾思杳吩咐跟来的家人将这兰姑娘领了去。正要向外走去,齐王却追了上来,向顾思杳吞吞吐吐道:“顾世子,既然罪魁已交由府上发落。几日后圣驾到来,你……”

  他话未说完,顾思杳便打断道:“王爷安心,面圣之时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在下心中有数。”说着,竟一笑而去。

  齐王心中没底,毓王莞尔道:“二哥莫急,我去问他。”说着,也追了上去。

  一路走到王府外,毓王跟着顾思杳走到门外石狮子下。见左右无人,毓王方才笑道:“今日这场戏,倒是演的好。”

  顾思杳面色淡淡,说道:“也并非全为演戏,只是如此了结,我其实不大甘心。”

  毓王叹息道:“然而也只能如此,你折断了他一条胳臂,又将他爱妾弄了出来,还让他赔了这么多时候的小心,面子里子也算齐全了。再要追究下去,弄得他急了,狂性发作起来,反倒不好收场。于她……府上少夫人的名节,不甚光彩。”

  顾思杳心中也知只能如此,只得点头应下,又说道:“倒要多谢王爷周旋,不然这场事端当真不大好收场。”

  毓王亦笑道:“世子这话倒是怪了,你替本王筹谋,却怎要你来谢本王?”说着,又点头道:“我原本担心,齐王会杀了那兰氏灭口。兰氏虽在他身侧时日无多,但极受宠爱,想必知道些事情。她在咱们手上,比死在齐王府要好上许多。好在齐王是个急性智短之辈,思虑极不周全,倒被我三两句话吓住了,就这样把人交了出来。”

  两人说了几句话,毓王又问道:“圣驾不日将要抵达江州,该预备下的事,可都周全了?齐王不足为虑,但柳贵妃不是易与之辈。太子身边也还有几个可用之人,一着不慎,咱们满盘皆输。”

  顾思杳颔首道:“王爷放心,并不敢有半分疏漏。”

  毓王点了点头,沉吟了半晌,忽然犹豫问道:“昨日之事,她……府上的少夫人可受了惊吓?”

  顾思杳不知他为何提到姜红菱,微一迟疑,说道:“多谢王爷关心,家嫂无恙。”

  毓王应了一声,微微垂首遮掩面上的神情,又问道:“听闻,令嫂是冲喜嫁入府上的?她……便没有改嫁的打算么?”

  顾思杳心中更是奇怪,顿了顿,说道:“我堂兄过世不过数月,家嫂眼下并无此意。往后的事,倒也未定。”他留了个心,并未将话说死。毕竟,将来可是要求这位天子亲口赐婚的。

  毓王却听岔了,只点头道:“青年守节,倒也令人钦佩。只是……可惜。”

  顾思杳耳里听着这话,满心怪异,也不愿同别的男人多谈姜红菱的事情,便拱手告辞道:“在下还有事要办,王爷请回。”

  毓王也并未挽留,看着侯府家丁牵马过来,顾思杳翻身上马,渐渐远去。

  不知为何,今日的顾思杳虽是盛怒前来,但毓王总觉得他神态之间意气风发,与昨日大不相同。好似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令他极其得意欢喜之事,所以今日方有此态。

  联想昨日情形,那顾王氏就在后院,顾婷报信不去找她,却舍近求远偏偏找到前堂上来寻顾思杳。顾思杳乍闻姜红菱去了兰氏的卧房,那焦虑躁狂之态,委实不似是小叔关切嫂子。

  自己同他交往也算有了时日,深知此人性情,素来冷静自持,行事缜密,滴水不漏。昨日却为着个女子,连内外之隔的忌讳也忘了,就这般闯入王府姬妾的房中,甚而还折断了齐王的一只胳臂,今日又为了此事前来兴师问罪。

  虽则此事两人早已通了气儿,但顾思杳心中的狂怒,却也是实实在在的。

  难道说,他对那姜氏……

  姜氏躺在顾思杳臂弯之中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毓王每每想到此事,都觉得胸口发闷,极不舒服。

  之前,他已有感触,自己对这女子似是过于留意了。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也不肯多想。毕竟,时局紧张,容不得他胡思乱想。

  然而这一次,她险些为齐王玷污。此事同自己分明没什么关系,却令他超乎寻常的愤怒。

  顾思杳折断了齐王一只胳臂,在他看来,竟是远远不够。

  不止如此,若非反复提醒着自己,要留那兰氏的活口,他或许早已调唆齐王,将兰氏勒死了。

  昨夜,他整夜都在想着顾思杳带了姜氏回去,又会怎样。虽明知自己这般揣测,实在是无理至极,却又压抑不住思绪,竟致一夜不曾合眼。

  看着天上白花花的日头,齐王忽而怅然一笑。他明白了,他这是她动情了。

  他自幼生长于宫廷,看惯了各样女人为争宠夺势使尽了恶毒手段。就如毒蛇,越是毒性猛烈,越是色泽斑斓。对于女人,他打从心底里的排斥厌恶。

  他自问自己是个无心无情之人,如今却对一个才见了几面的寡妇动了情,这是怎生的荒谬?

  然而,造化就是如此弄人。也许当初在得月楼上的那惊鸿一瞥,便已注定了今日这场迷局。

  毓王抚摸着石狮脚下光溜的绣球,嘴角忽然弯起了一抹笑意。他并非什么别扭造作之辈,动了情便是动了情,又如何?只要他能得到那天下至尊的位子,想必他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对于权力,他今生从来不曾如当下这般执念深重。

  顾思杳并未即刻回府,而是折道去了货行。

  那兰氏也被他吩咐家人,送到了此处。

  他是骑马去的齐王府,并不曾预备,带兰氏出来,便吩咐家人雇了一乘轿子,用以与兰氏乘坐。

  也是顾思杳的吩咐,兰氏这边出了门,那边便被捆了个结实,蒙眼堵嘴,甚而连耳朵也蒙了起来。待再见天日时,惊觉自己竟深处一间阴暗斗室之中。

第133章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俏寡妇荣宠记[重生]最新列表+番外章节

正文卷

俏寡妇荣宠记[重生]最新列表+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