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姜红菱快步走出大堂, 在廊上寻了个听差的仆妇,吩咐了几句, 便向左右丫鬟道:“我到外头去醒醒酒, 你们不必跟着。老太太若问起来,便说我去净手了, 顷刻就回来。”

  如锦听命,便答应了下来。

  姜红菱迈步下阶, 外头天色已然黑透, 天上一轮弯月,冷月如霜, 星河倒挂。她想起适才堂上那隐秘情//事, 两颊烧的厉害, 连酒意也涌了上来。她摇了摇头, 转了步子,向侯府花园行去。

  其时,侯府中有脸面的人皆在堂上吃酒。底下的家人, 皆知这位大少奶奶如今是府里最得罪不起的人物,见她出来走动,也无人敢问她的行踪。

  姜红菱一路走到花园,只见这园中无有灯火, 唯有天上的月光照射, 银霜满地,花木扶疏,人声杳然, 偶有几分虫吟,倒更添寂寥。

  时下正当四月暮春时节,早春开的花虽已渐凋零,但诸如荼蘼、玫瑰、月季、木香等类,却正是热烈灿烂的时候。夜风时来,带着幽幽花香,良辰美景,中人欲醉。

  姜红菱漫步其中,被夜风吹得遍体生凉,适才起伏不定的心思也渐渐平复下来。

  她摸了摸脸颊,心中微有几分生气,亦有几分不解。

  顾思杳一向沉稳内敛,遇事冷静自持,待人接物也从不见他急躁草率,可不知为何偏偏遇到她时,便要生出几分轻狂浮躁来。方才在堂上,竟而在饭桌底下,戏弄起她来。

  这若是被人察觉,他们二人要如何收场?

  想至此处,姜红菱更后怕起来。

  在园中走了几步,四下一片寂然,唯见自己的影子投在地下。

  上一世,亦是在这里,亦是这样的月夜,顾忘苦险些就淫//辱了她。

  忆及前世这段屈辱故事,姜红菱满心不快,就要掉头离去。臂弯处却忽被人拉住,她心中一惊,抬头望去,但见一道峻拔人影擒住了自己。月色之下,影影绰绰,倒也不及看清他的面目。

  姜红菱心中又惊又怕,不知这戒备森严的深宅大院之中,竟也会有强人劫匪不成?

  她张口欲喊,却想到左近并无一人,就是扯着嗓子呼救,也未必有人能听到。

  这微一犹豫,那人已把她拉到了道旁,将她按在了太湖石假山石头壁上。

  那人背光而立,面容便不大分明。姜红菱又满心惊骇,已不及细辩他容貌,只见他身形高大,轮廓熟悉,便当又是顾忘苦那厮。惊惧之下,她奋力扎挣起来。那人不许她去,竟而将她拖到了怀中。她更加恐惧起来,抓挠撕扯,泪珠在眼眶中滚来滚去。

  那人只是拦着她不准去,倒还不曾动粗,衣裳几乎被她撕烂,颈子上亦被挠出了两道血印,他低低说道:“红菱,是我!”

  姜红菱听了这声音,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不觉又怒火中烧,抬手便打了那人一记耳光。

  园中寂静,清脆的耳光声响彻寂夜。

  两人不觉,皆是一怔。

  顾思杳怔怔的看着她,喃喃道:“你,打我?”

  姜红菱咬牙道:“是,我打你了。你干的那些混账事,我不该打你么?顾思杳,你到底当我是什么?!”说到此处,她心中忽然想起一事。今世,是她先行找上了顾思杳,要同他联手,他的态度这才有了变化。莫非,在他顾思杳心中,其实很是轻贱于她,果然如李姨娘死前所说,不过拿她当个尤物,同她玩玩儿罢了。不然,他怎敢这样冒险,调戏轻薄于她?这分明,就没曾将她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她不觉眼圈泛红,又气又羞,又怒又恨,银牙暗咬,切齿道:“你若是当我是个无依无靠的寡妇,就能随意轻薄戏辱我,那你是打错了主意!”说着,她忽然凄凉一笑:“我以为你值得托付,原来你也和顾忘苦没什么分别。顾二爷,打从今儿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再无瓜葛,从此一拍两散!”言罢,她甩手想要离去。

  顾思杳长臂一伸,按住了她的香肩,将她牢牢压制在了石壁上。

  他面沉如水,看着心上人那张美艳绝伦、令自己朝思暮想的脸,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再不复往日的柔情,只剩下冷冽的决绝和漠然。他只觉的满心烦躁,体内炮燥不已,胸中似是堵了一口气,出不来又下不去。

  他仿佛被姜红菱捏在手心之中,她点点手,他就会晕头转向的朝着她过来。她不肯,他就无法可施。

  眼下,她又要将他推开了。他却似乎,毫无办法。难道,就要这样失去她么?

  如一个君子般,大度的放手,任凭她离去,从此两人再无交集,回到叔嫂关系上?

  这不可能。

  顾思杳在这世上,除却姜红菱,再无第二个值得牵挂之人。失去她,是一件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何况,他从来就不以君子自诩。

  女人的反抗与推拒,撩起了他的怒火,暗黑的情绪在胸肺中翻腾咆哮着,要男人守卫自己即将失去的宝物。

  他淡淡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做我和顾忘苦那个混账没有分别?”

  话音平静,却有着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姜红菱被他紧紧的压着,男人的力气不是她能抗衡的。她索性也不再挣扎,清亮的眸子直直的对上了他的。

  她张口,嗓音清丽之中带着几分宁折不弯的倔强:“若是换成旁的没出阁的清白人家女儿,你也该如方才席上那般,随意的轻薄戏辱么?别的姑娘面前,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偏偏对我,就敢这般欺负。你分明就是看不起我,以为我是个寡妇,可以随意的调戏玷亵。你和顾忘苦,又有什么两样?”话至此处,她只觉得心口针扎也似的疼。泪水在眼眶中滚来滚去,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她哭泣的样子,落在顾思杳的眼中,反倒柔媚起来。

  他眉眼微凝,停顿了半日,方才暗哑着喉咙开口:“哪里有什么别的女子?我何曾和别的女子亲热过?”说着,他顿了顿,又一字一句道:“不错,如你所说,我的确不会如对你那般对待旁的女子。因为除了你之外,别的女人,我根本就毫无兴趣!情人之间亲昵,不是世间寻常之事么?你我平日难到一处,我每日每夜的都在想你。每一个夜晚,都在想你!前回你不肯给我,你不愿意,我也甘愿为你忍着。然而到了如今,连这私下的亲热,都不可以了么?!说什么我不会去戏弄别的女人,莫非定要我与别的女子也这般亲热了,你便称心如意了?!”

  姜红菱哑口无言,顾思杳去同别的女人耳鬓厮磨,以来彰显公平,她就开了么?

  当然是不,只是在心中想想那副情形,她便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静默了半晌,方才吞吞吐吐道:“那么,难道你就一定要做那些事么?不做,又没什么大不了。”

  顾思杳凝视着她的眼眸,妩媚艳丽的脸庞,妖娆成熟的身躯,仿佛已然是个□□,但那清澈不解的瞳孔,却彰显着她不过是个于人事一知半解的姑娘。

  他喟叹了口气:“红菱,我顾思杳不是个好色纵欲之徒。但不如此,又何以示情深?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自然就会想要她。情和欲,自来是分不开的。莫不是,你要我和你也如戏本子里唱的那样,书信传情,彼此心中知道,就足够了?不可能的,红菱。那些东西,都是骗人的。”

  姜红菱心中真正是一团乱麻,她只当顾思杳敢这样对她,只是轻视戏弄她,并不曾想到底下原来还会有别的缘故。

  顾思杳看她垂首不语,继而说道:“红菱,你是个女子,不明白。我正当这个年纪,身边又没有女人,是个什么滋味。若是如你所说,我只想轻薄调戏你。我大可去娶妻纳妾,再不成收几个通房的丫鬟,都是情理之中。我何必执着于和你玩这种哄孩子的把戏?你不愿意给我,我也不会强迫你,甘愿为你熬着。但你不能连这一点点的好处,都不给我了!你说我不把你放在眼中,是轻薄你。我也想问问你,你要我怎么办?”

  姜红菱依旧默然不言,顾思杳问她的话,她无可回答。

  她满心都在生顾思杳的气,都在想着自己如何难做。但静下来想想,她也全没想过顾思杳到底如何感受,如何作想。

  想起上一次在怡然居中,顾思杳抱着她做的那些事,自己似是也并不反感生厌,甚而夜间还再度梦见了和他幽会。那般滋味,的确蚀骨销魂,非言语传情可比。

  这男女之间,除却礼教,并无人教导过她别的。她也不知,有了心里中意的男人,该如何同他相处。只是那些事情,既然自己并不厌恶,甚而是说不出口的喜欢,那该当不是什么坏事。

  两人尚未成亲,许是不该亲热至此,但情之一物,发自内心,虽可压制,却并非心中所愿。

  到底怎样是对,怎样是错?

  她心里胡思乱想,面上仍旧一字不发。

  顾思杳看她只是不说话,只当她心意已决,心中一沉,臂上发力,更将她压的动弹不得,沉声说道:“不管你怎么想,你给了我的,就别想再拿回去。我顾思杳不会任凭一个女人戏耍,你既然招惹了我,那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我想要你,那就一定会得到你!”言罢,竟低头噙住了她的菱唇。

  姜红菱轻轻嘤咛了一声,心中慌乱,却也鬼使神差的没有拒绝他。

  顾思杳微微一顿,将她更紧的搂在了怀中。

  姜红菱心口剧烈跳动着,双颊滚烫不已,胸口仿佛有水在晃来荡去。她藕臂轻伸,环住了他的脖颈,以无声的举动羞涩的回答着他。

  片刻,两人方才分开。

  顾思杳凝视着她微红的眼眸,低声问道:“你并不讨厌,又为什么生气?”

  姜红菱红唇微肿,嘟着嘴轻轻娇嗔道:“我气的是你不分场合,也不问我愿不愿意!若是、若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顾思杳先是轻轻一笑,勾唇问道:“如此,下回我先问过你,可好?”姜红菱但想到那情形,脸上红晕更甚,索性不肯说话了。

  顾思杳又道:“你放心,不用多久了,我们便再也不必顾忌什么了。”

  姜红菱知道他另有筹谋,外头的事情,她鞭长莫及,也并不去问他。她信他,也依赖着他。

  两人拥在一起,姜红菱偎依在他怀中,园中不知名的草木花香混合着他身上的气息,恍如美酒,令她有些晕眩。忽然间,她察觉到了什么,脸上一烫,抬眸看着他,低声说道:“不可以……”

  顾思杳暗哑着嗓音,低声说道:“我知道,让我再抱你一会儿。”

  姜红菱便也不再说什么,这是他喜欢她的意思,纵然羞人,却也有着几分甜意。

  一对情人拥在一起,暮春月夜,花香醉人,仿佛一场梦境。

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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