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陈放放无法,只能等上京中传信过来。毕竟此地的巫侍中有大批习武操练之人,平日里虽身穿黑袍,但出操训练,令行禁止,宛如禁卫。就算是寻常人想要攻打,也未必是她们的对手。

  但二皇女的书信却不等人,这一天里能收到三四回,皆是催促她们行军的。没法子,陈放放只能令副将带着大批将士,先行一步,自己在这儿等着上京的消息。毕竟林诗旨意中的“天雷”威势巨大,若能配给军队,那就是如有神助。

  “大将军,您看那边的车队。”上京的信没收到,但从上京来的车队却正好被陈放放看见了。押送的人皆是黑衣巫侍,个个精干威武,看起来好像是一片黑压压的云,押送的车辆也很是不同寻常,轮子上裹了棉絮,箱子边都溢出了稻草。

  “走,咱们把这车队劫了。”也不知是怎么生出来的想法,陈芳芳立时就觉得这车里载的应该就是“天雷”。虽然不知道这本该是巫山所制的“天雷”为何会从上京运来,但看这一车车的量也不少,正好可以拿来解燃眉之急。

  “劫、劫了?”跟在身后的校尉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这可是白塔巫女的东西,就算那巫山的祭祀不肯尊陛下的圣旨,他们也不能无缘无故抢人家的东西。这万一闹大了,背锅的定然是自家将军,“将军三思,陛下可从没旨意要开罪白塔。”

  “放心,有错处我担着,连累不到你。”陈放放想的更远。她一直是二皇女一派,虽然如今继位的是林诗,但如今二皇女手里有兵,只要打赢了杞国人,带着一身的功勋,转身就可以领兵夺位。那时候,自己就是皇亲国戚。

  如今的大祭司闲安又与巫女见山不睦,连带着与林诗的关系也不好,必然会与二皇女联手合作。如此这般算下来,她拿白塔东西这点小事儿,估计也就得个小惩大诫,到时候罚一年俸禄也过去了。

  还是划算。

  “放心。咱们刚平定了田岐,若再击退了杞国,以后在国中就如陈老将军一般,算是战神一般。那些祭祀巫女就算看咱们不顺眼,也是要顾着民意的,不敢轻易难为我们。”陈放放见校尉还是不敢,不由一拍她的肩膀,“你要是不敢,就回去带人收拾东西,等我这边劫了东西,一起跑。”

  “那我回去带人收拾东西。”校尉见劝不动,只好点头。眼看着陈放放带着人马,呼啸着把那一队巫侍给围住了。

  “原来是陈放放,陈将军。”总管押车的巫侍曾在上京多年,也见过陈放放,一开口就叫破了她的身份,“您挡在我们身前,所为何事?”

  “咳”陈放放咳了一声,自觉脸上有点挂不住,“我奉陛下旨意,来取‘天雷’抵御外敌。”

  “陛下之命?”总管巫侍没太明白陈放放的意思,“那你可有祭祀、大祭司或者是哪位巫女的手令?”单单只有陛下的命令,恐怕还差一些。毕竟这些都是巫山的东西,她们这些也都是巫山的人,没有白塔的手令,他们并不敢把东西轻易给出去。

  “怎么?难道你们要抗旨吗?”陈放放本就是打定主意要来抢的,“唰”地一声拔出刀来,跟着她的兵士也猛地抽出刀来,寒光闪闪,还带着镇压乱民的杀气,看起来真有些刀兵相向的意思了。

  “陈将军是要硬抢?”总管巫侍这时才明白过来。应该是去巫山碰了钉子,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出来自己的事儿了,这才故意来抢。

  “陛下旨意在此,你若愿意接旨,我等自然不愿杀人。”陈放放把巫山祭祀拒收的圣旨又从怀里拿了出来,掷到总管巫侍的怀里,“你自己看看上头的大印,半点无差。”

  总管巫侍看起来有些年纪,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圣旨打得踉跄了一步,皱着眉头看了陈放放一眼,还是低头打开了圣旨。果然是盖了大印,遣词用句丝毫不差,应该是真的。看来白塔与皇室的关系也因为大祭司成了闲安,闹得很有些僵。

  “圣旨虽不假,但还要白塔的旨意。若陈将军没有,还要拿我们这车‘天雷’,那就只能把我们都绑起来了。”

  总管巫侍刚说完,脖子上便多了一柄利刃,锋利无比,几乎能映衬出自己的面容来。

  “那就委屈诸位了。”陈放放一刀就抵在了总管巫侍的脖子上,一摆手,跟着的将士们便纷纷上前,把配合或是不配合的巫侍都绑了起来,然后推着车,跟着陈放放,与收拾东西的校尉汇合,一同往方城而去。

  等到陈放放带着人走远了,被绑着的巫侍才轻轻开口,“总管,咱们就这么把东西给她们了?要是祭祀追问,我们该如何是好?”

  “东西是她们抢去的。我们不是抵抗了么?不过她们杀伐成性,咱们又没见过血,力有不逮罢了。放心,就算是大祭司来信询问,祭祀也会帮我们说话的。”毕竟巫山的巫女祭祀乃是前任大祭司一力提拔,与巫女见山也算是相交莫逆,又据守巫山,就算是大祭司闲安也不好轻易发落她。

  “那咱们什么时候回巫山报信?”一个被捆住的巫侍蹭到总管巫侍的身边,有意要帮她解开绳子。

  “不着急,先等她们走一两天。咱们这么早前去报信,祭祀是追还是不追?我们这么快就能挣脱,又是否故意放水,把‘天雷’拱手相让?不如就安安稳稳在这儿等上一天,精疲力尽了再回去。双方也都有个说辞。”总管巫侍躲开旁人的帮忙,闭上双目,打定主意要演一遍苦肉计。

  就算大家心照不宣,但面子还是要做的。万一巫女见山斗败了呢?

  巫女见山在安和宫里躲着,一边叫人收集外头的风言风语,顺便写些新的加上去叫闲安烦心,一边去骚扰齐承墨。

  但是不巧,这回去的时候林诗正在与齐承墨对弈。

  巫女见山瞧着新鲜,巫雪国与陈国对弈的规则并不相同。林诗习文习武都不算惊才绝艳,对弈也是如此,可是特意教了齐承墨此地的规则,然后趁着人家新学,故意赢棋?可林诗又不像是那般胜负心重的人,故意要借此赢棋。

  “你赢了。”巫女见山进门的时候,正好听见齐承墨的声音。

  “说好了,这局是依着陈国的规矩。我中途都混忘了,你还故意不说,陪着我下。怎么能算是我赢了呢。”林诗把棋子收拢到玉匣子里,“放心,答应你的,我绝不会食言。你也不必如此可以讨好我,我说到做到。”

  “陛下答应了什么,故意要让我知道?”巫女见山一进来就觉得不好,故意在自己面前这般的亲密,显然是要设套要自己钻进去。林诗待齐承墨是不错,可故意叫自己看见,就很有问题了。

  “正好你来了。告诉你也无妨,总是要麻烦你的。”林诗看着巫女见山言笑晏晏,“我答应要带他去白塔,看看第一代巫女被关押的地方。”

  闲安

  最先忍不住的还是大祭司闲安。

  本以为做了大祭司,手里捏了林诗上位的把柄,就会地位超然,说一不二。没想到反对她的人这么多,除了漫天飞的流言,她最大的威胁——巫女见山还活蹦乱跳地在宫里宫外给自己找存在感。生怕人不知道,她是上一任大祭司乃至白塔看好的继承者,又与如今的皇帝林诗私交甚笃。

  顺便衬托得自己名不正、言不顺。

  不过是被风吹落了帽子,她能力不堪的传言便已经传出了巫雪国,伴随着流言一起的,还有的画像。也不知识谁人授意,闲安收到的画像中还有几幅身着褴褛且暴露,神情脆弱且迷离,一双眼睛清纯又勾人,不用细说,就知道这画像大约有个什么用处。

  毕竟除了巫雪国,陈国、杞国等地皆是男子为尊,还很有些风流之地。里面做事的女子自然不那么上得了台面。

  “大祭司息怒,我这就命人销毁外面的图画。”巫侍晖很是紧张,这图他也见过,里头的含义实在叫人浮想联翩,连借口都寻不出来。

  “销毁什么?”闲安冷笑一声,双手把画合在一起,“这东西禁不得,越禁越心痒。说不定本来没有几张的东西,最后还能吵得天下皆知。”

  “那……”巫侍晖不敢说话,现在闲安的精神是一日比一日诡异了,虽然还未曾迁怒于身边的人,但巫医元昊所需的囚犯却有点不够用的劲儿头。他现在等闲也不敢说话,生怕忤逆闲安,万一正好碰到了气头上,被活生生扔到巫医元昊的油锅里,那就得不偿失了。

  “传我的令。凡尘俗人是不能收藏巫女画像的,一旦违逆,就会生出灾祸。轻则破财伤身,重则家破人亡。”

  凉薄的话音从闲安艳丽的薄唇中缓缓吐出来,仿佛披上了一层毒蛇的外衣,非但不觉得美丽,反而更加怕人。

  巫侍晖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谁人敢私藏她的画像,谁人便要倒霉。

  “你这是什么态度?不准备阻止一二?”林诗把这事儿转述给巫女见山的时候,她正在描古碑文,上头有不少的字都很是风流写意,但巫女见山很显然没有学习到。

  不光匠气,还歪歪扭扭。

  “为什么要阻止?”巫女见山勾了勾唇,“她一天还是我白塔的人,就代表了一天巫女们的面子。那些人敢无视白塔的势力,和她大祭司的身份,故意传播侮辱她,就该得到教训。她要是早有这手段,也不至于埋没到现在。”

  “可这里有许多陈国的人。要在这上面折了暗探,总觉得不值。”林诗叹息一声,大战将至,白塔还要内斗。再分出一拨人去给闲安维护面子,这仗也用不着巫女们出力了。

  “放心,耽搁不了大事。”巫女见山说到此处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看着林诗道,“我前两日做了个梦,是极好的消息。建功立业,名垂千古,说出来,你怕是都不敢想。”

  林诗正在心烦,见巫女见山还有意要卖关子,内心无语,一口气就给捅破了,“要是梦到灭了杞、陈两国的事儿,就不必说了。”

  “原来陛下早有这般深谋远虑。怪不得,我当时还惊诧呢,总觉得这时机未免赶得上。”巫女见山一听林诗这般说,也没多想。面前这人向来想的长远,走一步看三步,她就是有什么宏图,轻易也不会与外人说道。

  “陈国国主的年纪也大了。听说这回领兵的,是他们的大皇子。本来应该坐太子位的,因为生母身份低微,还要出来搏个军功。”林诗想了想,还是把齐承墨的事儿给隐过去了。他身份已经很尴尬了,要是再被白塔盯上,那就真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了。

  “有‘天雷’在,应该不足为虑。”巫女见山勾完了最后一笔,忽然翘起了嘴角,“我不想再等了,今天就出宫。直接杀回白塔去。钟尧就先留在你这儿,免得不小心伤了他。”

  今天?林诗看了眼外头的晚霞,这可眼看着就要天黑了。

  显然林诗是挡不住巫女见山的。

  没过一个时辰,巫女见山就站在了白塔前头。这一会,路上没有前来杀她的黑衣人,天上也没有下大雨。进门的时候,门口的巫侍都愣了,个个眼睛睁得像铜铃,也不敢拦,也不敢放,畏畏缩缩地站在门口,眼红牙颤。

  “我不着急,你们可以先去进去禀报一声。就说我巫女见山回来了。”巫女见山并不准备难为她们。现在这个时候,闲安应该已经知道她回来了,就算为了面子,也得把人请到白塔里杀。

  闲安应该不敢当众杀了我吧?巫女见山心里也没底。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刚才忽然写着写着就想回白塔,一刻都等不及,还把所有跟着她的巫侍都留在了宫里,好像笃定不会有人难为自己一样。

  是失心疯了吗?巫女见山叹了口气,眼神忧愁地望了眼远方的天际。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但看不见一丝月光。

  与巫女见山所想不同,闲安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命定的对手已经到了白塔的门口。因为原本该通禀的巫侍晖正在巫医元昊的门口徘徊,并不敢走进去。

  刚才他拖着人进去的时候,闲安特意嘱咐了,不许他在外头等着,不要随意开门。这石门厚重,就算在门口喊,也不一定能把声音传到里头去,反而容易叫旁人知道了。故而有话只能开门说。

  可巫侍晖又不敢开门。昨晚值夜的巫侍就因为不尊吩咐,被闲安用热汤泼了一脸,而后叫嚷的声音大了些,直接被守门的巫侍捂住口鼻,活活闷死。

  前车之鉴,犹在眼前。

  但现在外头的是巫女见山。巫侍晖脚蹭地,手指在石门上摸摸索索,想了半天还是不敢推开。罢了,那巫女见山既然敢来,必然也不会转身就走,叫她等上一等,也是无碍。

  巫侍晖自己把自己劝明白了,心安理得地等着门从里面推开。

  可这扇门后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闲安,能从里面把门推开了。

  一炷香前,闲安在药房里把玩着巫医元昊的小刀,对其中一柄锯齿形状的颇为好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直到她发现,这一回巫侍晖拉进来的是个老熟人,觋师毳羽。

  觋师毳羽的年纪比闲安要大上二十多岁,懂些医术,更精通药石,是闲安特意写信从巫山骗来的。说是请他来治病,但到了上京就直接被关进了地牢,而后送到这巫医元昊的药房。

  人拖来的时候已经断了三根手指,饿了数天,身上也被插了钢针。眼神涣散,一片迷茫。

  “毳羽。”闲安一见是他,便摆手叫巫侍出去,还特意吩咐了,不准随意进来。这个觋师毳羽对她闲安熟悉的很,与她的母亲,当年的大祭司也很是熟悉。有些年久的故事,就算当时的人已经不在了,她们的女儿也不一定会遗忘。

  “咱们又见面了。这一晃,可过去了不少年头。”闲安蹲下身子,用带着锯齿的刀子在觋师毳羽的伤口处轻轻厮磨,见他只是皱眉隐忍,不由怒火中烧,一刀下去,狠狠捅进了伤口里。

  “啊!”觋师毳羽终于睁大了眼睛,看清了眼前的面孔。和记忆中的闲安不一样,苍白了许多,也疯癫了许多,披头散发地半蹲半跪着,脸上还沾着刚才迸溅出的血滴,在嘴角旁缓缓的滑落。

  她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了。

  “闲,闲安。”觋师毳羽的神志也不怎么清醒,他嚯嚯地喘了几口粗气,笨拙地想要抬起手,但刚抬到一半手就放下了,只能面露惊恐,不断地往后缩,“你别,别过来。我,我没有害死先祭祀,是祭祀自己吃的药,自己吃多了药,和我没,没关系。”

  “没关系?”闲安狰狞地扯了扯嘴角,从他的伤口中拔出刀来,狠狠地扎进另一个伤口里,“要不是你,我母亲怎么会服药过量,怎么会急症而死。你不记得,我可记得呢。你一个小小巫医,要不是我母亲喜欢你,你凭什么得了这觋师的名号,又凭什么在巫山活了这许多年。当年母亲一时心软,反而便宜了你,若换做我,定要将你……啊!”

  闲安只顾着控诉他的过往,却不曾注意毳羽从自己的腿上时拔出一只小拇指粗细的钢针,攥在手里,然后猛地一挥,扎在闲安的脸上。

  说来也巧,毳羽这些天受了不少的折磨,身上又带着伤,本来也没什么力气。他这一击,本是想激怒闲安,给自己个痛快。但没想到,闲安越说越激动,几乎要将脸贴到自己身上,他这猛然一挥,正好把钢针插到了太阳穴里,当时就没了声息。

  “闲,闲安?”毳羽一愣,被自己满手的血和突然掉在身上的脑袋砸蒙了。

  他把闲安给杀了。

  消弭

  觋师毳羽颤巍巍地把手放到闲安的脖颈上。虽然还依旧温热,但皮肤下的脉搏却已经寻觅不到了。

  他茫然地想要呼喊推门,又收回了手。他死定了。无论进来的是新任大祭司还是闲安的巫侍,都不会许他再活下去。

  但他也活够了。自从闲安的母亲死后,他这十几年仿若偷生。在巫山的时候,旁的觋师多把他当做巫医,少有往来,而巫医又自觉双方有别,故而到了最后也没什么朋友。

  毳羽颤抖着想要从身体里再拔出一支钢针来,也给自己来个痛快。可这一回,他的手指刚碰到了那伤口附近,自己就先怂了,只好伸手去拔闲安头上的那枚钢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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