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但林诗的眼睛并没有再往下看,而是定格在齐承墨的脸上,许久才移开。

  “上朝。”

  二皇女林真如今可算是春风得意,在她放弃和林诗计较,大度地把皇位“让”出去之后,便开始事事顺利,连天气都变得好了很多。

  陈家小公子也住到了她的府上。

  昨晚她借着酒劲儿,假装头疼,闯到了人家的房里,然后赖赖唧唧磨到了床上。先是拉着手,说了半天的情话,后是直接宽衣解带,生米煮成熟饭。以致今日,那叫一个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上京……雪。

  接连数日,林诗与二皇女姐妹二人皆是喜气洋洋,满脸都透着喜意。

  夜探

  直到有人传来大祭司在武汾的消息。

  当此时,二皇女正在与陈家的小公子花前月下。正在山郊的茅草屋。那是一种用石头茅草粗粗搭起来的房子,四周用厚厚的皮革围了,还是会从门缝漏风。但两个人在里头做饭生火,玩得不亦乐乎,连林诗交代的军备都不愿管。

  二皇女只是喜欢打仗作战,至于后头那些琐碎的活,一概是扔给裨将。幸而陈放放的性子还算勤肯,愿意跟在二皇女的后头擦屁股。因此也不见两人交代了什么,倒是配合得相得益彰,也没出什么纰漏。林诗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林诗愿意装糊涂,但二皇女并不愿意,因此当她知道大祭司见山在武汾出现的时候,立时便明白过来,林诗准备对杞国用兵。

  在不告诉自己的情况下对杞国用兵。

  真是岂有此理。杞国所遣兵卒是自己打退的,如今她二皇女林真又做了长圣王,管的就是兵马粮草。往日里自己不理会也就算了,但出兵南征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该知会自己一声。可现在呢,现在大祭司都到了国境边上,自己才知道。真是岂有此理。

  二皇女气势汹汹,身着甲胄,手持钢剑,横冲直撞地骑马进宫,甚至都不想通禀。结果刚走没几步,便被卫卿带人拦下了。

  “二殿下,宫中不得骑马。”卫卿如临大敌,挡在二皇女的马前,“况且您一声不吭直闯宫门,犯了大不敬。论罪,当诛。”

  “卫卿,你连陛下的床都没爬上去,还敢在这儿来拦我?给我让开!”二皇女扬着鞭子,直指卫卿的鼻子。

  “请长圣王下马。”卫卿顿时沉了脸色,手一摆,身后涌上数十禁军,将二皇女及她带的十数个侍卫团团围住,双方眼看着就要兵戎相见。

  “你敢?”二皇女双目一瞪,手里的鞭子就要扬到卫卿的身上。

  “老二!”林诗一声大喝,快步走来,“你要打谁?”

  二皇女怎么也没想到林诗就在左近,登时鞭子就落不下去了,一只手垂直悬在半空,又讪讪落下,看起来傻乎乎。

  “陛下怎么在附近?”二皇女翻身下马,跪了一半才想起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但又不好再站起来,膝盖曲在半空,纠结得眉毛都皱到了一起。

  “不想跪就起来吧。宫中纵马,看来你从小挨的鞭子还不够。”林诗没有回到她。因为她本就是来看卫卿的。只是这话不能随便说,免得朝臣又来上书,请立巫雪国男子为侧君。这正君的礼还没办完,就办侧君的,那她不成了荒淫无道的昏君。况且卫卿德才兼备,把他困在宫里,实在是有点委屈了。

  林诗还想着,要不等过些时候,也送他去边疆历练历练。可如今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只能叫他守在此处。

  但这些话,就不能与二皇女说了。

  “陛下,我听说大祭司见山离京了。”二皇女大大咧咧,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就直接问出了口。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林诗偏头一看,卫卿的脸色很是不好,眼睛不自觉地望附近的人身上扫。看来禁卫军里还是有些身份微妙的人,或者又新成为了旁人的眼线。

  “走,咱们去书房里细说。”这个时候,再瞒也瞒不下去了。索性林诗就把人带到了那间布了沙盘地图的后房,直接把代表大祭司的黑色小人插在了巫雪与杞国的交界,武汾。

  武汾是巫雪国、陈国和杞国的三国交界之地,以水为界,划份三国疆土。上游是一座高山,在巫雪国境内,峰顶常年积雪,少有人烟,下游倒是有不少的村落人家,两岸也有渔民农户,在不打仗的时候,也算是一处好地方。

  但杞国连年遭灾,战事也频频败退,弱小得无论是周边哪国,都想要要咬上一口。因此,当初他们借道偷袭时,朝中上下没一个先想到它来,头一个反应就是陈国狡诈。等到查清事实之后,又个个怒不可遏,觉得收到了天大的侮辱。也因此,即使是方城附近,我军的人数更少些,也个个是士气大增,浑不畏死。

  毕竟被陈国欺负了,还可叫一声“偷袭卑鄙”,叫杞国欺负了,只会让人觉懦弱无能。

  “大祭司在大宴过后就在直接去了武汾,为免暴露行踪,还特意把钟尧留在了上京。本来也没想瞒多久,因为到了武汾,人多嘴杂,总会传出消息来。”林诗叹了口气,“先帝时,就曾把右军调拨此地,现在看来,倒是正好。”

  “领军将领是谁?”二皇女此事已经彻底冷下脸来,什么都准备好了,果然是故意瞒着自己的。

  “孟沛。”林诗看向二皇女,“你上回不还问过,怎么许久不曾见他?”

  “上回在方城的时候,陈国的奸细还来劝导过我,说要一同出兵,助我登上帝位。当时我说,陛下待我亲厚,信任有加,所谓戒心、隐瞒都是挑拨离间。现在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二皇女话音冰冷,眼看着两人就要不欢而散。

  “这回确实是我的不是。”林诗最近哄齐承墨哄惯了,连带着哄二皇女也是得心应手,“杞国与陈国交界,咱们刚刚从方城方向打退他们,估计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出咱们会这么快的反攻,因此才准备从武汾走,力求快攻。原本说大祭司去的时候,也提了要请你去坐镇,但一来陈小公子这半年被折腾的不轻,不好再多等你;二来,你此番用兵如神,已经叫两国盯上了。你又不似白塔巫女,一身黑袍子,不说话就叫人分不清,到底容易走漏风声。可最后还是怪我,怪我心眼小,怕你在边关恋战,我们姐妹连先皇去世后第一个年都聚不成。三皇妹明日便到京都,等过完年,看看形势,说不定还要请你去阵前主持大局。”

  二皇女抬头冷哼,“那可说不准。到时候,说不定我就病了呢。”

  病遁这种事儿也就二皇女能说的这么光明正大。

  林诗耐心地哄,“没法子,那也得求你去。毕竟巫女的势力太大了,陈老将军也不好出战,陈放放连巫女见山都压不住,更别提做了大祭司的见山。这皇室中若是没有你这么个中流砥柱,恐怕是……唉。”

  林诗最后一叹,简直写满了一言难尽。二皇女听到此地也觉得脸上微微泛红,夸奖的话她听过了不少,但从林诗嘴里出来的却不多。总觉得一句顶旁人十句,眼看着便要飘飘然。

  但到底太傅多年的教导下,二皇女还存了两分廉耻与谦虚,“陛下盛赞,我平日习文习武本就是为了建功立业、保护河山的。况且我身为皇室女儿,本该如此……”

  看着二皇女脸上微红,林诗暗笑不语。

  “不过朝中宫中的规矩,还是要守的。上行下效,若你次次硬闯宫门,日后这禁卫首领,就没法挡着旁人了。”临到最后,林诗到底还是敲打了一句。

  “这是自然。”二皇女点头,并没有多想。

  但齐承墨不一样。他比二皇女敏锐多了。一听说林诗出现在了禁卫军在宫中的哨所附近,他就立时想到,林诗不会未卜先知,她去宫门附近,定不是为了二皇女,也不可能是为了徐峰,能为了谁,呼之欲出,卫卿。

  她又去寻卫卿做什么?

  齐承墨坐在桌旁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林诗去寻卫卿做什么?二皇女又为什么急匆匆入宫?难道林诗真的要把卫卿纳进宫?但是想想也不太可能,她日日与来自己宫中,怎么能有力气去寻别人?

  说不定还是为了公事。

  “去打听打听,二皇女为什么入宫?”齐承墨刚吩咐了白术,后脚就知道了消息。

  “听说是因为大祭司离京了。”白术也很震惊,“宫里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离京了?”齐承墨想起那个曾经被禁卫阻挡,不许人进的屋子,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去请巫医,就说我不舒服,请他开点晚上安神的药。顺便报给御前知道。”

  “是。”白术没太明白,自家殿下装病干什么。但他也没多问。

  当晚,林诗果然没来,只遣人送了药来。等到夜深人静之时,齐承墨换了一身短□□衣,趁着茫茫夜色推窗出门,悄悄来到那个总有禁卫把守的后殿。

  果然,晚上的时候,门口也站着两个人。不过这倒是难不倒齐承墨,他踩着一旁的红墙,飞身上房,在房顶未融化的雪上踩出两个脚窝窝来,然后轻轻扫开一片残雪,移开瓦片,往下一看。

  房间正中是一个巨大的沙盘,四周挂着似乎是羊皮的地图。

  齐承墨深呼一口气,顺着瓦片移开的洞口,轻轻落了下去,衣服上都还带下去些许未融化的雪花碎屑。

  “你不是病了吗?”

  齐承墨刚落到屋中,身形还未曾立稳,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林诗的声音。

  落石

  林诗站在墙角的阴影里,那半点光亮也照不进,漆黑一片,要是没有动静,根本看不出藏了个人来。

  齐承墨转过身,惊恐睁大的眼睛已经渐渐趋于往日的平和。他从怀里掏出一颗夜明珠,透着那微弱的光亮,看向墙角站着的人,哦不,是坐着的。林诗的屁股底下竟然还有一把椅子。

  “如此深夜,陛下怎么还没睡?”齐承墨的脸皮愈发厚了,只是心多跳了一下,但面不改色,甚至还歪了一下脑袋,自如的就好像是在这家的寝宫里。

  “自然是来等你的。”林诗在二皇女走了之后便特意嘱咐,无论安和宫有大事小事,都要报来。结果没出一个时辰,就特意去请了巫医。前些日子,林诗特意问过,齐承墨原本的心悸之症早已好了七七八八,根本不需什么安神的药。

  “听说你病了,特意来关心关心你。”林诗坐在角落,面色柔和,仿佛真是来探病一样,“怎么样?躲禁军刺不刺激?上房顶心跳的快不快?见到我,发病了没有?看你现在这般灵巧模样,倒真很欣慰。”

  “陛下说笑了。”齐承墨咽了下唾沫,下意识地往外看了一眼,总觉得她下一刻就会把人叫进来,把自己押解起来,绑回去,继续软禁。

  齐承墨的一举一动,都落在林诗的眼里。虽然狡黠,但不失可爱。林诗盯着齐承墨半晌,盯得他的心都开始“哐哐”地狂跳,才缓缓站起身来,那出身边的火折子,点燃蜡烛。

  “想看就看吧。反正就算你能传信回去,也不会有人在意的。”林诗故意话说一半,然后专注地把烛台罩上一层罩子,拿着走到了沙盘边上,“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可以告诉你。红色的小旗子是朝廷的军队,黑色的是巫女,杞国是蓝色,陈国的是深蓝……”

  其实没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齐承墨也是从小在宫里长大,听太傅谆谆教导,习文习武长大的,国土分布,山川河流大约熟悉,至于周边各国的习俗风土,就算不甚明了,也大差不差地知道一些。

  “今天老二来,就是问大祭司的事儿。”林诗一指武汾,“大祭司连一颗‘天雷’都没带,你猜杞国会发生什么天灾?”

  “我不知道。”齐承墨老实地摇了摇头,半点没觉得林诗说的哪里出了纰漏。大祭司出马,自然无往不利,就算是只有她一个人,也能顶千军万马。

  不光林诗、齐承墨这样想,孟沛也是如此想法。他到了武汾附近的右军驻地之后,发现粮草、武备奇缺,兵员也多羸弱,平日里驻守还好,若用这支军队去打仗,着实是找死。

  但大祭司到来之后,孟沛便不这样想了。他甚至在深夜里还巴巴地跟在大祭司见山的身后,就像此时此刻。

  “孟将军跟着我做什么?若我是你,现在就去整军备战。”大祭司见山抬头看天,月色正好,星光璀璨,静谧得仿佛时间都不曾流逝。

  “好。”孟沛一句话也不多问,直接抱拳,“卑职这就去把他们都叫起来。”

  话一说完,孟沛便风一般地疾驰回了营地,跟着出来的亲兵,一半跟着回去了,另一半和几个巫侍零零星星地站在四周,说是守护,但更多是敬畏,看着大祭司见山的眼里都带着满满的光和信任。

  大祭司见山被这样的眼神看惯了,心里却并不十分喜欢。她望着天上的星星,慢慢捂住胸口,坐下地上。

  下一刻,跟在她身后的人也都下马的下马,跪坐的跪坐。一颗陨石从天而降,带着长长的尾巴,从众人面前一闪而过,然后轰然砸到了杞国境内,连带着他们都感觉到了大地的震颤。

  ‘“准备出兵。”大祭司见山闭了闭眼睛,躲过身后愈发炙热的眼神,有气无力地吩咐了一句,然后扶着自己的马,隔了半天,忽然弯腰“呕”了一声。

  “大祭司!”随行的巫侍立马跟了上来,紧张万分。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大祭司做法的时候得罪了上天,被反噬了?

  只是有点反胃。平时大祭司见山早就该睡了,只是今日辗转反侧,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睡不着才走了出来,没想到正好看见天降流星。这睡觉的时候少了,身体自然就有了反应。不是大事。

  大祭司见山在心里解释了两句。但对一拥而上的巫侍,她只是摆摆手,什么都没说,过了许久,才喝了一口水,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小腹上,皱了眉头。

  当然,另一件事也会让人反胃恶心,干呕难受。但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你相信天命吗?”林诗举着烛台,带着齐承墨看完了巫雪国的山川河流、布防矿产,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我原本是不信的。”但是现在不得不信。齐承墨颇有些悲哀地低下头,神情落寞。他信不信又如何,无论他做什么,这辈子和上辈子都差不多。该发生的,总是会发生。

  “我以前也是不信。小时候,我第一次去白塔,就走到了当初第一代大祭司的囚室。铁链子上锈迹斑斑,堆满了灰尘,整间屋子只有一个长方形寸大的口子,上午的时候,会有阳光从上面照进来,也会有香客,把事物和水从那里扔下来。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说,贡台下面的小口子通向放的地方圈养了一只通天神兽。能猜中天的旨意,但是性子非常凶。”林诗透过烛火,看向齐承墨,“最伤人的是,外界的议论纷纷,囚室里都能听见。”

  “你要把我也囚起来吗?”齐承墨瑟缩了一下,不只是天上落下的雪花,还是林诗的话,让他觉得忽然很冷。

  “当然不。”林诗仰头看了眼缺了瓦片的屋顶,上头细细密密地飘下来点点的飞雪,落在地上,瞬间就不见了踪影,“你不是一直想去白塔里那间囚室看看吗?我先告诉了你,等过几天去的时候,发现没什么意思,也就不会太过失望了。”

  “是吗?”难道只是讲故事?那为什么不在床上哄人睡觉的时候讲?非要在被抓到的时候讲,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好像在提点什么。

  但齐承墨也实在听不出,她在提点什么。

  林诗其实什么都没想。她只是单纯而无聊地来捉个现行,顺便宽慰宽慰最近被压榨过头的齐承墨。

  但齐承墨显然没有意识到林诗的好意,反而对她很是戒备。在林诗走上前,准备把他从飘雪的瓦片下拉过来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眼里也多是戒备不安。

  林诗感觉有些挫败,也生了些莫名其妙的好胜心。从小到大,许多东西都是不需开口,就能被人奉到眼前,就算有什么东西是一时间没有的,若她想要,也很少有得不到的。因此,齐承墨的一次次退缩,反而叫她兴致高昂,忍不住想要使尽手段,把人给收拢了。

  “走,我送你回去。”林诗伸出手掌,放在齐承墨面前,“以后这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看什么,想知道什么,直接和我说就是,我都答应你。不用等到年后举办大礼,从今往后你都是我的正君。我必敬你爱你,以礼待你。”

40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如果国破家亡的是男主最新免费+番外章节

正文卷

如果国破家亡的是男主最新免费+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