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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部主官是一位年老德劭的女子,显然也觉察出了不妥。她很快就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出来,走上前去,跪在庭中,“陛下,今日乃是为边军将士的庆功之宴,敌国酋首乃是我出征将士得来的战利之物,就算陛下仁慈,饶其性命,也不该在宴席之上,设置座位,准其与我巫雪国将士平起平坐。”

  此言一处,原本在后头准备上台的歌舞伎子都缩在了一旁,不敢再踏上前去。明明刚才这气氛还是和乐融融,怎么酒才过两巡,就突然剑拔弩张的,犯言直谏起来。

  林诗也是一愣,大祭司见山不爱说话,二皇女身边又带着陈家的小公子,三皇女又一边端着酒,一边在桌上写写画画。林诗身边只有齐承墨,她刚才还在问,这宴席可是他准备的,是否遇到了什么难处。转眼,就来了一个打脸的。

  “徐尚书提的正好。朕自接到大祭司与孟将军的传信,便一直在想,要如何安抚杞地的百姓。郑国公无德,因此被上天惩罚,降下灾祸。我林氏自然不可重蹈覆辙。那杞地与上京距离遥远,除了遣人救助安抚,还要请大祭司在当地修建白塔,遣派巫女做祭祀,抚慰百姓。至于郑国公,”林诗一眼没看齐承墨,只望着下头那个瑟瑟发抖,如同小老头模样的人,微微一笑,“上天有好生之德。大祭司与朕也不想叫旁国对咱们心生戒备,污我朝君臣残暴。因此便以下客礼待之,日后迁居上京,也算是我巫雪的臣民百姓,无需句句毁以敌酋等语。听起来,也太过小家子了。”

  “多谢陛下仁德。”郑国公见机得快,话音未落便语带哽咽,直接匍匐在地。倒是礼部徐尚书慢了一步,一口气堵在嗓子里出不来,微微有些难受。

  这话听着倒是不错,可总觉得,好像还有点别的意思。二皇女与孟沛等人傻乎乎的,倒是什么都没听出来,但太傅与尚书等人,却咂摸出了点旁的意思。

  晚宴过后,林诗陪着齐承墨回安和宫。刚一进门,林诗便忍不住低头一笑,“你想的倒是长远,还给那郑国公安了个座儿。”

  “叫陛下笑话了。”齐承墨有点不好意思,本是他惹的麻烦,倒还要林诗去擦屁股。虽说林诗已经向他表白过千百遍,但事到临头,还是很不好意思。

  “多大点事儿。以后有的是规矩要改呢。”林诗呼出一口酒气来,这麦子酿出来的酒,劲儿还不小。二皇女倒是能喝,举着酒坛灌倒了半个朝廷,也就是对大祭司见山心存敬畏,不敢上前。否则连白塔的人也逃脱不了。

  “陛下喝多了。”齐承墨这时才觉察出林诗的不对来。比往日里更迷醉了些,也更放开了些,“我扶陛下去休息。”

  “确实是有点晕,但还没到醉的地步。你看我,还能走直线呢。”宫中的老酒上头,林诗往日谨慎,不敢多喝。今日是见大祭司见山回来了,心里有了底,不免多饮了几杯。

  然后就开始耍酒疯。

  “这殿里怎么这么热呢?”齐承墨眼看着林诗松开旁人,开始顺着地砖走直线,从这头一直走到那头,虽然走得笔直,但速度却慢了不少。更过分的是,她一边走,还一边脱衣服。

  耕战

  “陛下喝多了。”没等齐承墨开始赶人,白术已经特别有眼色的带着宫人往外走了。等林诗脱掉外面一层华服,露出里衣的时候,殿中已经之上下她和齐承墨两个人。

  “他们,怎么都走了?”林诗歪着头,愣愣地看着门口,忽然嘴一撅,作出一副泫泪欲泣的表情来,歪歪扭扭地倒在齐承墨的身上,“他们都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只是夜深了,我们该睡觉了,他们不好再在这里打扰我们了。”齐承墨没想到林诗喝醉之后是这般孩子模样,整个人都跟少了骨头似的,软软地挂在他的身上。

  林诗这么一歪一蹭,原本严丝合缝的白玉冠也跟衣服一样,被弄得松松垮垮。一缕发丝从脸颊旁落了下来,林诗平里看着方正从容的棱角瞬间柔和了不少,一双眼睛波光带水,带着些许的迷离和孩子气,一巴掌就搂住了齐承墨的脖子。

  “呵呵。”

  齐承墨正在心中翻江倒海,想要伸出手帮她把白玉冠从头发里拿出来,又不知为什么有些不好意思。正在犹豫之间,怀里的林诗就扭了过来,把脸转到他面前,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骨头一样,一边傻笑,一边往下倒。

  “小心。”齐承墨连忙扶着林诗的腰,头一低,正好碰到了她沾了酒气的唇瓣。巫雪国盛产花酒,所谓的麦酒不过是调剂。但不论是什么酒,混着喝多了总是容易醉。

  “我喜欢你,呵呵,我从第一面就开始喜欢你了。”也许是因为这殿中再无旁人,也许是这酒上头得慢。总之到了这个时候,林诗的醉意才开始大涨,如同落日前的大海,波浪起伏。

  “我知道。”齐承墨扶着林诗的腰,眼睛顺着林诗敞开的衣服往下看。她平日里总是仗着身份和功夫,占尽便宜。如今好容易醉了,自然也该我逞一回威风。

  齐承墨这般想着,动作也更温柔了些。一边抱着人,一边往床边蹭。

  他这一走动不要紧,林诗身上的玉环金带、头上白冠细簪,被他不经意间,零零碎碎掉了满地。当然,齐承墨身上的东西也没留下什么。林诗的一边被搂着腰,一边手还不老实。一会儿去解他的腰带,一会儿去摘他的头冠,甚至还扒开衣服,偷偷亲他的锁骨。

  要不是齐承墨还想着待会儿把林诗绑起来,彻底翻一回身,早就把怀里这个色胚给扔下去了。

  好容易把林诗拖到了床上。齐承墨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好么,也和林诗一样,敞开了大半。要不是今日大宴,里头穿得整齐细致,只怕现在已经不剩什么。

  他眼神一暗,抽出腰带,慢慢拉着林诗的手,教她举到自己的头顶,然后把腰带缠在她的手腕上。正准备打结,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一低头,果然见林诗一双眼睛晶晶亮亮,勾着唇,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

  “没想到你喜欢这个。”林诗的头依旧有些晕,但却比往日愈发兴奋。只见她腰上一挺,大腿一勾,便直接把两人给掉了个个儿。

  “以前是我太死板了。”林诗说完之后,低头在齐承墨的头顶轻轻吻了一下。

  齐承墨显然被林诗这举动吓得有点懵,未等他想明白自己该如何应对的时候,手腕便已经被林诗绑在了床头。也是用他刚才的腰带,连绳子缠绕的圈数都和刚才一模一样。

  完了。齐承墨见林诗用掌风熄灭了烛光,又一抬脚踢下了床边的帷幕,就知道林诗这酒劲儿怕是没有过去。往日里那么端庄自持的一个人,忽然炫耀起功夫来,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果然,帐幔飘散了半夜,殿中的声音也从小渐大,又从大渐小,呼吸中偶尔掺杂了两声啜泣,似痛似笑,似喜似悲。等到第二日白术等人进去的时候,原本悬挂在外的帷幔有一大半都落了下来,遮住了满地的衣饰。

  齐承墨不想说话,嗓子疼。想睡觉。

  林诗的嗓子显然也没好到哪儿去。但酒劲儿却彻底醒了。正好,大祭司见山来了。

  “去请巫医。”林诗一头出去迎人,另一头就吩咐把巫医请来。到底怀没怀呢?

  “我怀孕了。”大祭司见山一见面就忧心忡忡,“我有点害怕。

  “害怕?”林诗把惊讶地表情收了收,很有些疑惑地问了句,“怕什么?白塔里巫医不少,女子生产也少有殒命的。至于孩子,更是有得是巫侍教养,有了自然是好事。怎么还谈得上害怕?是怕孩子重蹈了闲安的覆辙?”

  “不是这些。”大祭司见山摇了摇头,“我是怕自己。你是知道的,我以前最讨厌的,就是生来便能趋吉避祸,也想过无数次扔了这黑袍子,做一回普通人。只是不敢。但那天我看着杞地被石头砸得满目疮痍,不知怎地,就忽然担心起自己来。若是我没有这天赋,没有这厚爱,恐怕整个天下都再无立锥之地。白塔会把我捉起来,一把火烧死,巫雪国的百姓也只以为我装神弄鬼,把以前的尊崇爱戴加倍地报复回来……”

  人都说怀孕的女子喜欢疑神疑鬼,林诗以前还不信,如今却觉得也有些道理。这都是什么不相干的事儿,亏见山能扯到了一起。旁人爱你多半与你自己无关,只是旁人心中喜爱你在心中的样子而已。若个个以旁人心中爱恨为准绳,那也不必活了。

  “历代巫女心中都有这般恐惧,因此才养了那么多觋师,也弄了那么多机关来,每逢节日,便要操练一番。自古如此。”林诗拉过大祭司见山的手,温和一笑,“再说了,万事还有我呢。若是有人要动摇你大祭司的位置,我也不答应。”

  ?大祭司见山上下打量林诗一番,非但半点情谊不领,反而道,“你可是要借我的名头做什么?”

  见大祭司见山立时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林诗也不再瞒着,“刚还与我哭诉,这时候又想得这么快。就好像我曾经折辱过你的名头一样。”

  “往日里我不计较,是因为我只是个巫女,就算借你名头一用,也是你我间的私事。可如今,我身后是整个白塔,自然不能轻易应承。”大祭司见山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但若与旁人无碍,帮你一二也无妨。”

  “其实这事儿,我已经想了许久。咱们巫雪国的官制向来是世袭、举荐,偶尔还会开科考试,录取人才。但于百姓来说,读书已然是不易,大部分人识字都要靠白塔的开蒙,又如何考得过世家大族。因此想要搏一个出身,最容易的,反而是耕战二字。”林诗在做太女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这件事,不过囿于身份,也只是想想而已。

  “你想要改祖制?”大祭司见山上下打量了林诗一眼,“不会还要借我的名头吧?”

  “无论我如何作想,总要有你的支持。”林诗叹了口气,“朝中忠臣不少,但你看看,区区给郑国公一个位子,她们都看不过眼,非要上前进谏。不说长远,就看眼前。那杞地虽小,但也不能把人尽数杀了,再迁移百姓过去,总要因地制宜,将当地的风俗考虑一二。况且如今的制度法令都是百年前所定,已然有很多不和时宜。”

  “可你若是贸然提出变法之说,恐怕外头议论纷纷。不如我们一起想个法子,做成是上天预兆。等到推行的时候,有白塔从旁监督,各地官员也不敢不尽心。”大祭司见山也读过不少书,更知道不少的旧事。林诗一开口,她就知道这后头跟着是什么了。

  “不错。”林诗继续道,“无论此事进展如何,都是你巩固威信的大好时机。就算你日后不似如今这般得天眷顾,依旧可以得到百姓、因此得官、得爵之人的支持。”

  大祭司见山转过头,呆愣了半晌,才又看回对面的林诗。她的眼睛里闪闪亮亮,仿佛若有光。

  “你要改什么?可有主事之人选了?”大祭司见山觉得自己好像叹了口气。

  “官制、兵制、法制。咱们巫雪国女子主政,又推崇天命,因此国中许多人都心存懈怠,总想图捷径。我意欲改革先今之法,令民之欲利者非耕不得,避害者非战不免。境内之民,莫不先务耕战,而后得其所乐。”林诗半点也不犹豫,“杞国有一个才子,叫做项鲲。他虽出身普通,但很有些想法,为搏出身的时候,还写了好几篇咱们巫雪国中的弊病,呈给杞国的大夫。说实话,算得上是正中要害了。”

  “推进革新是难事,万事冗杂。他一个杞国人,怕是难上加难。就算是真心要做一番事业出来,也未必能抵得住老臣的诋毁。”大祭司见山话音刚落便明白过来,怪不得非要拉着自己,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我真不知道,你做这个皇帝,到底是该恐惧,还是该庆幸。”

  替身

  “所以呢?您答应了?”钟尧坐在大祭司见山的脚踏上,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一点都不大,平滑如初。

  “如果我拒绝,岂不是平白给了人攻讦的借口。”大祭司见山总觉得钟尧这个姿势太卑微,忍不住拍了拍身边的垫子,“过来。”

  “现在正是胎位不稳的时候,剧烈运动不好。”钟尧皱了皱眉,非常谨慎地回应了她的动作和“邀请”。

  大祭司见山无奈地瞪视过去。钟尧无法,只能欺身上前,拿过一旁的垫子,放在她的腰下,然后轻轻把脸贴了上去。

  别说,还挺甜。半刻钟后,大祭司见山抹了抹嘴,手又不自觉地往钟尧的衣服里游。正当走到一半的时候,外头传来了禀报声。

  “大祭司,巫山祭祀求见。”

  “请。”大祭司见山一脸正直地把手从钟尧的腰上拿了出来,坐直了身体。

  巫山祭祀的年纪不小,整个人都干瘪如柴,面上的皱纹更是蜿蜒深邃,衬得眼睛都尖刻了不少。等闲时候,更是半点笑意都不见,也就是见了大祭司见山,面容才有了些许和缓。

  “几月不见,大祭司看起来更精神了。”巫山祭祀的手指好像是枯木枝,干瘪得只剩皮包骨。她伸手接过一旁钟尧送来的茶,笑起来更加可怖。

  “不瞒祭祀,我已经有孕两月有余了。”大祭司见山摸了摸肚子,半点也没隐瞒。这位祭祀虽然看着严肃,但对见山一直很好。虽比不上已故的大祭司如师如母,也算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者。

  自己有孕,恐怕还得有许多事要倚重她。

  “今日入宫,我也与陛下说起过此事。如今杞地刚刚纳入治下,修建白塔官署,新增法例条文,此般种种诸事繁杂,我这身体疲惫,以后还得多仰仗祭司们。”大祭司见山在宫中之时没有直接应承下来,只算是默认。况且这事儿急不得,就算林诗通篇都想好了,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但总要先把风放出去。

  “大祭司自然要以身体为重。闲安招来的巫侍我都带到巫山去,不会叫他们给您添麻烦。过两日,再从各地抽调些忠贞的来拱卫上京。虽然陛下与您私交甚笃,但终究各有立场。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起来。不可轻视。”巫山祭祀说话间一挑眉,那模样叫钟尧都跟着心里一跳。

  也说不清为什么,每次看见这位祭祀大人,钟尧都紧张得不行。难道是她本身气场太足,又爱教训人,所以才叫人心生畏惧?

  “还有你,不可缠着大祭司贪欢,坏了大祭司的身子。”果然,下一刻,训斥的话就落到了钟尧的身上。

  “是。”钟尧低头看脚下的刚铺的羊毛毯子,嗯,这花纹艳丽,图案规整,果然好看。

  大祭司有孕乃是天降之喜,过年的时候,上京内外都跟着喜气洋洋。不过朝中臣子也大多把眼睛落在了林诗的肚皮上,虽然未曾明说,但也有意把后宫之事论上议程。

  尤其是不知道从何时起,关于齐承墨不行的流言开始遍布大街小巷。

  “殿下,咱们要不要请巫医开点药?”白术对流言颇为担忧,“听说已经开始有小人给陛下物色美人了。”

  “别胡闹。”齐承墨合上手里的书,他干坐半天了,一个字也没看下去。

  正月十六的时候,林诗终于与他行了大婚之礼。花车游街、祭祖祭天、拜堂宴客……该有的一样没差,折腾得人腰酸背痛,四肢无力,整整歇了三天才缓了过来,将将赶上陈国特使拜别。

  回陈国的队伍里,到底还是带了巫医和巫侍。林诗开口要送,齐承墨当着人,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只好点头。

  还得谢恩。现在每每回想,依旧觉得不放心。齐承墨叹息一声,往后一靠,闭上眼睛。

  “要不,叫膳房给折腾点新东西呈上去?听说杞地有一种小吃叫做梨羹,清甜滑美,寓意也好。又是您特意吩咐的,陛下定会闻弦音而知雅意……”白术半点不知自家主子在担忧什么,整个人都沉浸在争宠的幻想里。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你觉得好,就去弄吧。”齐承墨摆摆手,闭上眼睛。只要不在这儿继续唠叨就好。他当初怎么就带了这么个人来?好的不学坏的学,和人家学什么宫斗!和旁的男人在一起争女人宠幸,也值得乐在其中?

  齐承墨揉着鼻梁,身心俱疲。不想说话。

  上京的流言自然也传到了卫卿的耳朵里。不过还未等卫卿遐想,另一个重磅消息就把所有人都砸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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