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一转眼到了新年, 整个皇城都是一派去旧迎新的世态,到处都挂了红灯笼。就是最边围的寒门人家,要么花了不少银子买了灯笼, 要么自己买了纸来做了一对红灯笼挂在门前镇邪。这新年不就是为了要一个喜庆。

  楚仟泠刚收拾好衣物, 难得褪去了身上穿着的素衣,改换一袭红裙。

  浦一从屋子里出来, 就碰着另一间屋子里住着的楚熙杵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出来,眯着眼睛看了好半天才看清人是谁。

  楚熙没事这事, 楚仟泠在醒来后没多久便知道了。纵使那一日在公主府的魏尧手下的黄丞卫拼尽全力守护, 楚熙还是受了重伤。楚仟泠醒了之后都没醒,昏迷了数十日才悠悠醒来。可惜, 也与楚仟泠一般,有了一点点残缺,脚腕处的脚筋被伤到深处,难以使力了。

  “三哥, 新岁快乐。”

  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楚仟泠对他恭贺道。

  楚熙在这隐世之地太久, 都忘了现在是新岁了,到底是他忘了时间流逝。愣怔片刻, 楚熙也才弯了眼睛, “你也是,新岁快乐!”

  “殿下,郡王, 新岁快乐呀!”

  恰巧,阿庸和阿花去集市采买回来,手里抱了几个红灯笼。见着他们,都笑得开怀, 爽朗的拱手拜岁。

  楚仟泠模模糊糊的望着几乎把阿庸遮住的折叠好的红灯笼,有些疑惑,“你们怎么买这么多灯笼?”

  一遇新岁,这平日里便宜的只值几文钱的灯笼,钱价高涨,一般人家都只敢买一对挂在正门前,鲜少有像他们二人一样买这么多的。

  “因为……”

  “因为,要给你们每人的屋子都挂一对灯笼。”阿庸还没解释,就被齐严那苍老的声音接了过去,“你们这几个人啊,这段时间遭罪太多,给你们每人挂一对,好除除邪祟。以后啊,就能平平安安的度过大半生了。”

  楚仟泠有一小会的愣怔,这种民间骗小孩的话,从一个老头嘴里说出来,到有了一种实诚的意味。

  倒是楚熙彬彬有礼的将拐杖夹在腋下,拱手问礼:“那就承老先生吉言了。”能平平安安度过后半生,这不论是于他而言还是于楚仟泠而言,都是最好的结果。

  他们能安全苟活到现在,是踩着众多亲人的鲜血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于天于地都不可辜负。

  齐严眯着眼点点头,看着楚家剩着的这俩兄妹,渐渐放下了心中残留的那点芥蒂。

  从前的那些,不过都是前一辈的人做的遭难事,与他们这些一无所知的孩子又有何关系?现如今,楚家遭此灭国之难,也算是报应。能留下来这么两个血脉已是不易,他便不用再去计较那么多。

  让他们好生活着便是。

  心里豁然想通,齐严眼角边的褶皱也散开了些,那小的都快看不见的眼睛珠子,此时也睁大了。

  “老先生。”楚仟泠叫住转身要去药房煎药的齐严。

  “嗯”齐严侧身看着她。

  许是觉得这么叫住有点尴尬,楚仟泠笑了笑掩饰过去才又接着说:“谢谢!”

  她与齐严接触不深,但她有时候也能感受到他身上对他们俩兄妹的抗拒,虽然她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这么些天,也知道老先生孤寡一人,只有魏尧这么一个能谈心的人。看到他孤独背影,终究是有些不忍。

  至于谢什么呢?其实她也不知道。可能是谢他救了他们,也可能是谢他的那句话吧。

  “院里风大,你们还是快些回房吧。”齐严摆摆手,撑着还算硬朗的腰,继续去药房熬药去了。这一屋子的病号,药可不能断。

  “欸,这就回去。”

  楚仟泠冲着他背影应声,脸上盈溢着笑容。

  郁积几月的烦闷慢慢消了,似乎是新岁到了,她的心境也好了一些。

  ——

  皇城边的山中腹地,天空拢聚着不散的乌云,乌压压一片,天黑地暗。

  魏尧骑着高马,阴翳的眼睛望着眼前与黄丞卫相差甚多的军队。这是唯一完全属于他的军队,虽然人少了一些,但都是精锐士兵,若是上了战场均是能以一敌五的料子。

  白参驾着黑色骏马从军队后方来,稳稳妥妥停在魏尧身边,低垂着头俯首而语,“公子,在各部族的暗探都打听清楚了,大公子、二公子联手在老爷登基那天逼宫。”

  魏尧没有丝毫意外,他的两个都是满腹草包却志向远大之人,如今急不可耐的想要拿到那太子之位,正中下怀。

  “听清楚了吗?”魏尧牵起缰绳,带着骏马走动,“我的两个哥哥要行大逆不道之事,为了父亲的安全,我要你们前去皇宫护驾,你们,愿意吗!”

  “愿意!”

  “愿意!”

  “愿听公子之意,愿护公子平安,愿护陛下平安!”

  军队中人没有一个有迟疑,魏尧浦一出口,一众人均单膝跪地,手持长矛长刀,眼神坚定的望着立于上首的人。声音洪亮,在这四面围山的腹地中久久回荡。

  他们都是魏尧精心挑选出来的人,从他十四岁起就跟在身边为他做事。即使有些事情会让他们失去性命,他们中的人也没有一个退缩的。他们都是没有家的人,也无所畏惧,生死在前,保护他们的主子就是最后的倔强。

  看着他们,许久许久,魏尧放柔了声音,“我的命令是命令,你们的命也是命。二月初一时,能减少伤亡尽量减少,最大程度的保护好自己,明白了吗?”

  这回没有一个人回应,只是撑着手中物站起身,腰间挺直。

  似乎在以此种姿态回答他,每一个军人无惧生死。

  梗着脖子,魏尧最后没有继续说下去,扭转的马头背对众人,他不想让人看到他发红的眼尾。

  白参选择不去看他,与众人面对面,他们其实都理解魏尧,知他背负了多少欺辱才有了今日反抗的机会。他们也都希望这一次魏尧能成功,凌驾于万人之上。

  自山口吹来一阵凉风,头顶的乌云愈发漆黑,是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也惊醒了还沉浸在柔软和感动之中的人。

  魏尧猛吸一口凉气,叫了一声,“白参。”

  “属下在。”

  白参反应极快,手上缰绳一牵动,人就到了魏尧身边。

  “你先带着他们向皇城靠近,切记,近日皇城极严,小心行事,不要让父亲察觉异样。”魏尧一一分析着,“到了皇城在周围找地方隐藏起来,二月初一等我消息。”

  他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却没有将自己算进去。白参开口问:“那公子你呢?”

  “我?”魏尧将手搭在心口的位置,那里有一个重要的物什,白参一看便心明眼亮,公子这是想那位了。

  “新岁了,我去齐严那看看。他一个老头,没个人陪着也太寒酸了。”

  瞧瞧,多么冠冕堂皇。

  齐严老头子先如今怕是火热朝天的准备过节呢,哪是什么一个人。

  白参默默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表面还得维持恭敬,“是,公子想的周到。”

  魏尧瞥了他一眼,牵住缰绳就准备走,马蹄刚往前走了一步,魏尧又勒住使其听了下来,扭头对白参说:“不要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你在心里骂我。”

  说罢,傲娇的骑着骏马疾驰而去。

  白参愣是被逗笑了,弯着腰笑了好一会,才直起身。

  好久没见公子这么可爱的样子了。

  真是有些怀念啊!

  ——

  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楚仟泠也只能着手做一些简单的事情。比如将水舀到锅里,盖上宽木制成的锅盖,站在一旁等水涨开冒热气,然后去叫阿花来煮菜。

  本来这些事情由阿花和阿庸做就好了,可偏偏楚仟泠觉着没事干,而且现在又是个亡国公主也没什么好娇气的。主动出言想要帮他们做事,毕竟人手也有些不够。

  却没想到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理由众多,她的三哥觉得她旧伤未愈不适合干这些粗重或,独自一人瘸着腿将劈柴、挑水的人物给揽了;阿花和阿庸觉着她从前是主子,现在依旧是主子,脏活累活都应该让他们干,所以,阿花揽了做饭打扫的事,阿庸则再去集市买一些东西。左肖也是个闲来无事的人,让阿庸带着出去了。剩着一个齐严老头子,他到没那么多话,只说让她烧一些热水备用。

  正准备再添一些水,栅栏外传来‘吱呀’一声,皙白的手肘曲起捞过垂在耳畔的发丝,含笑转过头,“阿庸,回来了?”

  嘴角的笑不过片刻就渐渐消失,转而平淡,“你怎么来了?”

  魏尧翻身下马,把缰绳拴在栅栏上,褪去身上的披风搭在手腕上,“我来看看老头。”

  见了思念了许久的人,喉结微微滑动,他却不能有所为,生怕那双手不受控制的伸出去将心间儿上的人抱在怀里,捏紧手指往后背去。

  “不可以?”

  “可以。”楚仟泠撇过头,嘴里轻飘飘的飘出一句。丢下手里的大瓢,转身回了屋子。

  空旷的院子,只有马匹吃草的声音。

  “吃瘪了吧。”

  魏尧转过头,齐严不知何时倚在药房门口,一脸的嘲笑,着实可气。

  抛过手里的披风兜在齐严头上,走到楚仟泠刚刚在的地方,掀开盖子看了一眼锅里滚烫翻滚的热水,眉头微皱,“这是让她干什么?”

  一手叠好他的披风放在院里的椅子上,齐严拖着他的老腿走来,“她自己想做。怎么?心疼了?”

  “她不应该做这些。”魏尧默默将盖子放回去,轻声说。

  她应该五指不沾阳春水,雍容的坐在椅子上等着人来服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干这些粗活,即使是最简单的。

  齐严看他的样子,叹息一声,“可你要知道,她现在已经不是公主了,若是这些都不会,以后有谁去服侍她?单靠那俩小丫头?她们以后都是要嫁人的,终究不可能陪在她身边一辈子。”

  魏尧沉默半晌,敲着石板,坚定无疑的说:“我来服侍她。”

  一时寂静无声,齐严安静的不似平常,惹得魏尧都侧眼去看他。只见齐严已经双目无神,魂飞天外。好久之后,齐严回神,呆呆的问了一句:

  “你和我开玩笑呢?”

  魏尧一脸坦然,无惧他质疑的眼神。

  恍然明白过来他并不是说笑,齐严鼻下的八字胡都气得竖起来,“如果不出意料,你的打算马上就要实施。若是顺利,你将来就是要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可你却来告诉我,你去服侍她?你这不是自降身份吗!”

  “只要她好好的,我怎样都可以。”魏尧不在乎,那一日见到她即将身死火海的模样,他的心仿若被一只巨手紧紧箍住,不能跳动。好不容易将人救了回来,他就想过,只要她能好好的,他就是做牛做马服侍一辈子,他都无所谓了。

  “你真是被这个女人迷魂了头了!”见他榆木脑袋死不回头,齐严真是无话可说,喘了好几口气,才缓缓的继续,“你忘了她还是公主的时候怎么对你的了?你现在这样不是犯贱吗!还是说,你因为魏棕逼宫的事情对她心怀愧疚?是,这事可以补偿,可你不必这样去……”

  魏尧知道齐严说的是在公主府时,楚仟泠让他长跪街头之事。可那件事……

  “那事本就是我的错,与她无关。”魏尧解释道,齐严对于这些事情都只是听说,不知事实如何,怪罪于楚仟泠也正常,“而且,我对她如此不是因为愧疚。”

  “那是为什么?”

  “因为……”

  “齐老头,我们回来了!你猜我们买到了什么?”

  阿庸那开朗的声音,从好几米外的地方传来,打断了二人之间一直循环没有尽头的对话。

  魏尧侧身望去,左肖站在阿庸的身后,手里的篓子装的满满当当,一看就知道采买了不少东西。左肖低垂的眸子带着一点点宠溺,转瞬即逝。许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左肖也抬起头来,与他的目光相撞,几秒之后又默默转开,当他不存在。

  阿庸看到齐严身边的人,像是被下了封口咒,刹那间噤声了。两只小手揪着裙摆,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不自在。

  还是左肖柔声催促了一句,“走吧,我们进去。”

  阿庸才迈着细碎的小步子,推开栅栏边上的矮门,小声指挥着左肖将东西放在该放的地方。

  听见动静的阿花将手抹在裙摆上擦水,挽起的袖子下露出她瘦弱的胳膊,“回来了?买了些什么?”

  阿花身材较为矮小些,没看见被齐严挡住的身影,连带着阿庸的眼色也没有看见,扒下袖子径直走了过来。刚准备弯腰去看有些什么,就被阿庸拉住的手腕,只听阿庸蚊子般嗡嗡,“姐,你看齐老头身边。”

  “嗯?”阿花疑惑的转过头,顿时恍然,“原来是魏公子来了,要一起用饭吗?阿庸,买了些什么?”

  这原本问着魏尧的,猛然提到自己,阿庸一脸呆滞的望过去,机械般说:“买了鳜鱼,今天的鳜鱼可便宜了。”

  “好,那就做个红烧鳜鱼。”阿花拍板决定,“我做的鳜鱼还算可口,魏公子要留下来吃吗?”

  “……”

  三个男人就这么看着这两姐妹像是在唱戏台子一样,你一句我一句,最后还要带上个无关人等。

  左肖含笑看着,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阿花看似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可左一句魏公子,右一句魏公子,终究是暴露了她的不自在。眼神还飘忽不定的看楚仟泠的房间。

  忽然,阿庸扭头朝回来的路看了过去,左肖也跟着看了一眼,却看不出有什么异常,“怎么了?”

  阿庸沉吟片刻,才缓缓说道:“今天在集市就一直觉得有一道视线盯着我,但集市人太多,我也没当回事。可就在刚刚,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难了,以后不轻易写车了(虽然之前也没写过)

  但是过审实在是困难,总有人卡着不让我过,呜呜呜~

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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