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恍然一听, 霜莳有些站不稳,愣了片刻,才想起先前封垏提醒她的话。如果祖母真的病危, 方越不可能不来信儿, 就算来接人,也用不着八竿子打不着的陈家少东家。

  霜莳客气地让檀朋将陈温瑜放开,不疾不速地问:“祖母身体一直康健,怎么突然生病了?”

  霜莳吸了一口气,接着道:“还快要不行了?”

  陈温瑜揉了揉被拽得通红的手腕,瞪了檀朋一眼,才走近回霜莳:“韩祖母年岁大了,寻常的小病小灾不在乎,可是日子久了疾患便加重, 进了冬天气湿冷, 便越发不好了。”

  霜莳给他端了一杯热茶, 又问:“方越呢?我临行前嘱咐过他, 但凡韩家有事,一定让他来送信。”

  陈温瑜气道:“别提他了,他现在根本不在江都, 听左邻右舍说,他被从汴京来的人带走, 一家三口一直没有消息,也不知去了何处,就这么撒手不管。方越一走,韩家的两位伯伯就总去别院闹事,韩祖母的病情越发加重,母亲实在看不过便搬去别院照料。母亲怕出什么万一, 便让我先来寻姐姐。”

  霜莳眉头紧皱,疑声道:“可是前些日子还收到方越的平安信。”

  陈温瑜脸上有轻微颤动,随即又消失:“那他肯定在骗你,他定然是觉得受之有愧,才蒙混于姐姐。姐姐若是不信我的话,我这里有韩祖母的亲笔信,姐姐看完就知道谁真谁假。”

  霜莳接过来,拆开信笺,字迹确实与祖母的无异。可是言辞却一反常态,是恳求她赶紧回乡,思念之语欺哀难舍,祖母性子一向孤傲,就算与她亲近,也从未夸张到如此地步。

  霜莳面无表情地将信收起来,与陈温瑜道:“你能来寻我,我十分感激。祖母希望我尽快回家,我虽然着急,但也得跟军中副将商量一下。”

  陈温瑜面露急色:“还商量什么啊,姐姐跟我走就是。”

  霜莳调转话题:“你来寻我定是费了不少功夫吧,这几日尤为天寒地冻,此处还是深山老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都没法跟陈家伯母交代。”

  “还是姐姐疼我。”陈温瑜眯眼笑了笑:“先前我还去过汴京李家,可惜李家人说你随大军去了风翔城。我便从汴京一路北上,来的路上还碰到了封将军,我禀明来意,他便让我往这边山林来寻了。”

  “是吗?”霜莳有些讶异,“在哪儿碰到的?”

  陈温瑜说在山脚下一间客栈,正巧碰到封垏在吃面:“将军说让姐姐跟我一起回江都,等他忙完再去接姐姐。”

  霜莳点了点头说:“知晓了,你先歇息片刻,我去收拾下东西,明日便启程。”

  檀朋一直在不远处盯着,见霜莳起身,速速赶到她身边,充满戒备地遥看陈温瑜,粗声粗气道:“姑娘,此人动机不纯,不要听信于他。”

  确实如此。

  原本她看到祖母信笺的时候便已经怀疑,直到听说他在客栈遇到封垏在吃面,那基本就可以确定,陈温瑜在骗他。封垏那个人连换洗的衣服都没带,背着一囊烈酒管三天,压根就没有空闲吃面,更别提会住客栈。

  何况,若真是碰见了,陈温瑜所说之话屡屡出错,能活着逃出封垏的手心,都算陈温瑜有神灵护体了。现下来看,陈温瑜定是授人之命,趁着封垏不在的空档带她走。一旦将霜莳劝动,脱离檀朋和大军的护佑,那便可奸计得逞。

  届时,谁下了幕后指令,有何阴谋诡计,便都会豁然。

  霜莳心里都清楚,点头道:“我知道他是骗我的,但是檀朋,我必须跟他走。”

  檀朋皱眉,不可置信地看着霜莳:“姑娘,您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您不能去,将军让我拿命护着您,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将军能直接送我去西天。”

  霜莳笑着安抚:“那若是将军与我都有危险,你是护着我还是护着他?”

  檀朋做过最难的选择,便是晚上要吃兔子肉还是吃鸡肉。生死关头,两条人命攥在他手里,他压根不知道怎么选择。

  檀朋琢磨琢磨,才恍然发现自己被霜莳唬住了,忙摆手:“姑娘,您这话说的,将军怎么可能有危险?他是先一步回京复命,又不是回京送命,您别忽悠我,我就守着您,您甭想离开我半步。”

  复命还是送命,不过是一字之差,改不改口就看祯明帝的意思。霜莳这几日总会梦到封垏替他挡刀的那一幕,心有余悸之时,也不得不担忧梦境成为现实。若是真如这样,那样光明磊落的男子,本应普渡众生站于紫禁之巅的人,怎么能就这么撒手而去,命陨汉白玉阶下。

  若真是那样,她也不能苟活,不如一共赴黄泉。至少,此生她活得足够幸福,不愧不屈,有人疼她入骨,有人爱她如日月,她不能藏于那人身后享受安宁,如果一定要选择的话,她还是会做出与前世一模一样的选择。

  霜莳认真与檀朋解释:“那日你也听到了,官家命表叔即刻返回京城。你仔细回想,从你认识表叔初始,官家何曾如此严厉过。盟友也可能是对手,表叔虽没有官家位高权重,但他拥有你们不二的军心,一旦有异心发动军令,改朝换代只是一眨眼的事。官家一向疑心重,太子及党羽在官家耳旁煽风点火,那他孤身回京,岂不是直接往狼窟里送?”

  檀朋一听,那哪儿成啊!不过檀朋不傻,琢磨了一下说道:“将军有难,弟兄们自然不能作壁上观。此地离汴京不远,弟兄们脚程快一些,不出五日便能进京。只是委屈姑娘弃轿换马,与我们一道赶路。至于方才那小子,我们结果了便是,姑娘不必以身涉险。”

  霜莳说不成:“方才所说只是其中一种可能,如若表叔将官家心结化解,你若贸然领军进城,官家定是怀疑你有反他之意。你与表叔本就同心同德,官家怀疑你,表叔也难辞其咎。还有王副将和军中将士,牵一发动全身,大家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檀朋不敢细琢磨,可是也不能放霜莳跟着陈温瑜一起走。

  霜莳叹了一口气:“我知晓你心中担忧,陈温瑜与我有总角之情,就算他身后之人想害我,他也会帮我耗上些时日。我先稳住陈温瑜和他背后之人,你速速派人去给表叔送信,最好赶在他进宫之前将消息带到。等到你们汇合,你便劝他做自己想做之事,不要因我乱了心神,更不能莽撞伤了自己。”

  檀朋犹豫不决,霜莳不得不板起脸:“表叔不是与你说过我就如同他吗?现在不是我在求你办事,而是表叔在向你施号发令,难不成你还要拒绝?”

  檀朋这才勉强点头,但依旧坚持道:“姑娘跟那人走也不是不可,我带一队人马护送,一旦他对姑娘下死手,我便不管不顾直接了结了他。”

  霜莳不愿意檀朋跟着,一是大军不能无主,二是陈温瑜觉得檀朋碍事,直接将檀朋除之也不是没可能。霜莳现在能猜到陈温瑜背后的主子,唯有圣人一人,若真落到圣人之手,根本没有生还余地。

  可是怎么说,檀朋就一根筋,死活都要跟着。霜莳劝说无能,只能偷偷与陈温瑜商量。不管陈温瑜出于什么目的,他自然愿意不动声色地将人带走,因此当霜莳说要趁夜半溜走时,他还贴心地劝霜莳多带点护身的棉袄。

  霜莳有些哭笑不得,以前跟在身后一把鼻涕一把泪追着她的小鱼儿,居然学会了拿年少时最纯真的感情当幌子,也不知是觉得她真的那么好骗,还是他天真烂漫到觉得这些借口无懈可击。

  总之,两个人逃过檀朋的看守和哨兵的盯梢,走了很长一段山路后,迎面等候的是一辆马车和护行的一队人马。

  霜莳挺坦荡,问陈温瑜:“就一辆马车?你这小少爷也不怕跟我一起挤着难受。”

  陈温瑜似是没预料到霜莳会如此淡定,揣在肚子里积压了好多要劝她上车的理由没说出去,憋得他脸色有些红。他小心翼翼地窥了窥霜莳,尴尬道:“姐姐知道我是骗你的?”

  霜莳上马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打小你就一肚子主意,虽然不说,但那眼神与鹦哥一样,算计就差写在眼底了。我知道你骗我,但是我不怪你,你若有点良心,便将实情都告诉我,也好让我知道是谁想害我。”

  陈温瑜也不敢挤马车,他其实最怕霜莳这个态度,她太过于明白,明白到让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求学而来的本事,丝毫长进都没有。

  他悻悻道:“其实是太子让我来接姐姐入宫的,殿下怕圣人先下手为强,他只好出此下策。只要将姐姐送进宫,放在官家眼皮子底下,就算是圣人也动不得姐姐。”

  前世是圣人与周姨娘勾结,将霜莳送进宫。今生倒是换了一个人,只是太子如此费心将她骗进宫,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霜莳又问:“你怎么认识太子的?”

  陈温瑜回道:“我做殿下的幕僚已有四年之久,先前姐姐从汴京李家回江都,太子便派我回江都看顾姐姐。姐姐不要害怕,殿下没有害你的意思,他只是担忧姐姐会有生命危险,他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好一个不得已而为之,太子好算计,车三娘子和方越不听从于他,他倒又安排了一个陈温瑜。

  霜莳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陈温瑜顾自说着:“韩祖母无恙,方越的夫人又生了个女儿,韩家珠池的买卖在殿下的眷顾下,今年依旧赚的盆满钵满。姐姐,你不用担心家里,一切有我照料。待进了宫,姐姐只许听从殿下的吩咐,等时机到了,你便可以自由了。”

  自由?太子妄想十指遮天,今日受他一惠,明日便要回报。霜莳扭过脸,闭上眼睛,不再听陈温瑜宛如天花烂坠般的赘述。

  事已至此,她只能想一想入宫后该如何自保。但愿檀朋能顺利将消息递给封垏,也希望他一切无虞。

  更盼他知晓后,不要生她的气。

  作者有话要说:  疯狗:我不生气,这账留着被窝里算!

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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