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来找你了,快接电话呀,我来找你了,快接电话呀。”

  手机在床头柜上边震边响,宁跃从被窝里拱出来,眼睛睁不开,满脸不耐烦,胡乱摸到后又胡乱接起,没放在耳朵旁,直接塞进枕头底下不管不顾了。

  陆非舟倚靠在阳台门边看得好笑,在心底感慨一声“傻乎乎的”,走过来帮他听电话,对面正“喂”得着急,一个劲儿喊宁跃的名字。

  来电显示:许扬安。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和宁跃在一起的那个朋友。

  陆非舟端着咖啡杯站回阳台,他压低声道:“宁跃还在睡。”

  “啊,啊啊,啊这,陆非舟?”

  “嗯,是我。”

  从声音就能听出许扬安的尴尬和无措:“那什么,他还好吧?”

  “还好。”

  “…哦,那就行。那我没什么事儿了,等他睡醒了,麻烦你跟他说一声,我们都走了啊,下回再聚。”

  陆非舟说:“好。”

  电话挂断,陆非舟回头看看,被窝里的人似乎又进入深眠中,无知无觉地不知在做什么梦,会是春梦吗?会在梦里回味他们的第一次亲吻吗?

  昨晚花前月下,正缝浓情蜜意之时,一束强白光直直地照射过来,保安站在不远处大吼:“你们干嘛呢?!半夜三更不回家睡觉,晃悠啥呢?!”

  当时怀里哭哒哒的宁跃已经没有思考能力了,陆非舟为他把兜帽一罩,这才扬声应道:“马上回!”

  “神叨叨的,”手电筒又往躺在地上的二八照去,保安嘀咕,“装神弄鬼…吓死个人…”

  白光束拐个弯儿,走掉了,徒留抱在一起对望的两个人,一个无辜受欺负,一个就差长条尾巴摇上天。

  陆非舟趁机再偷香,接吻的感觉太美妙,说着气鼓鼓又口是心非的话,唇却柔软得不可思议,他陶醉地肆意含吮,叹慰道:“傻瓜。”

  宁跃终于回神,果真又傻又呆瓜,倒是不哭了,吸着鼻子嗡声问:“你…你不给我吗?”

  “钥匙么?钥匙不给。”陆非舟逗弄他,“我把自己给你,要不要?”

  宁跃咬着唇,水光流转的眼里盈满伤心和胆怯,或许还有,陆非舟猜想用“天真”来形容一个二十五岁成年男人的眼神会不会不合适,可他确实找不到更适合的词语来形容这汪清澈的目光。

  “我昨天,遇见了一个人,高中生,他有男朋友…杨老头跟我说,那个人特别好…他们都是好孩子…”

  夜风吹,陆非舟把他又往怀里搂了搂。

  “他声音,和杨爷爷一样,可是他很小,他正在、在准备高考…杨爷爷说,说他命苦,没有爸妈…小时候差点就死了,喝农药,把嗓子喝坏了…”

  陆非舟听得专心,哄道:“嗯,慢慢说,不急。”

  “他不开口的,一开始…他后来,来过好多次了,有一天才突然愿意讲话…杨爷爷说,他那天,为他高兴,太、太高兴了,哭了…差点就把陀螺,都送给他了…”

  宁跃回忆到这儿又冒出泪来:“我心里好难受…我嫉妒他…我猜,我瞎猜的,他肯定是受到了很多很多鼓励吧?他、他谈恋爱,他的男朋友爱他…他是不是就,变得勇敢了?他就变得,不害怕了?”

  陆非舟心痛得说不出话,懊恼和自责什么用处都没有,他活该受这种心痛。

  宁跃掩面,用遮住了指尖的袖口胡乱抹脸,蹭得鼻涕眼泪到处都是。

  他哑声道:“我爸从来没有夸过我是好孩子…他只说过我,和哥哥比,就是个榆木脑袋,再不好好努力…就只能完犊子…”

  陆非舟慌忙讨好:“你是好孩子。”

  宁跃摇摇头,想用手抓他衬衫,无奈袖管太长,叫他只能搭到陆非舟的肩膀上去:“你会…你会像我想要的那样吗?你会…瞧不起我吗?”

  陆非舟将他紧紧拥住,听他哭颤:“你为什么不嫌弃我了…我没有努力了,我比以前更…更失败…”

  陆非舟要把他揉碎,心里疼得湿了眼,他沙哑道:“因为我是王八蛋,王八蛋还有什么资格嫌弃别人。”

  夜晚好像粘稠了,时间变慢,花香变浓。

  宁跃缓了缓心绪,嘟囔道:“你不是…”

  陆非舟用鼻音道:“嗯?”

  “你不是王八蛋…”宁跃累极,坠着水汽的声音困顿又含糊,“你还没有那么坏…”

  陆非舟心软得一塌糊涂,没有比他更王八蛋的了,也没有比他宝贝更傻的傻瓜,他松开怀抱,吻他湿润的眼尾,低语道:“王八蛋配傻瓜,绝配。”

  夜太深了。

  陆非舟稳稳地抱起宁跃,穿过花园,往他们的小房子走去。

  “你会…像他男朋友,鼓励他那样…爱我吗?”

  陆非舟轻轻莞尔,太多感叹堵在心头,他说:“会。”

  “…会吗?”

  陆非舟温柔、认真地再次承诺到:“会。”

  会表扬你,会夸奖你,鼓励你。

  会认可你的努力,让你享受到成就感,走出自卑。

  还会好好爱你---

  “用王八蛋做尽坏事的劲头来爱你。”

  陆非舟喝光咖啡,想了想,觉得这种比喻的承诺倒也不必。

  他轻笑着一叹,回到屋里把窗帘拉开,让和他心情一样明媚的阳光洒进房间里。

  他半蹲到床边,温声唤:“宝贝儿,该起床了。”

  从昨晚到现在,算起来已经十五个小时没吃东西了,要把胃饿坏。

  “宝贝儿。”

  “傻呆呆。”

  “哭气包。”

  陆非舟轮番叫了个遍,一边拍被子一边试图扯走宁跃怀里的枕头:“起床吃点东西再睡,要不我端过来喂你也行。”

  宁跃被闹醒了,懵懂地睁开眼,一时搞不清状况,怎么陆非舟笑得跟个二百五似的戳在他眼前?

  “别睡了,一会儿就清醒了。”陆非舟拿走他的枕头放到床头,再回手掐掐他脸蛋,“起来靠会儿。”

  宁跃愣愣地任他摆布,被捞起来,被安放,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我去看看粥,再给你煮一碗糖水荷包蛋。”

  陆非舟用手背探他额头,体温正常,就怕昨晚着凉感冒了。

  宁跃还懵着,啥也不知道,啥也想不起来,后知后觉自己才是那个二百五。

  “水在床头柜上,温的,不烫,慢慢喝。”

  宁跃看着这人说完就走了,脸上洋溢着的喜悦仿佛是在拍《阳光灿烂的日子》。

  宁跃恍惚。

  他呆呆地坐了会儿,的确渴了,又扭身拿水喝,喝完仍是失忆患者,大脑一片空白,能回忆起来的就是在西鸢湖畔吃了一肚子牛骨头,喝了一肚子的酒。

  喝酒!

  难道,喝断片了?

  宁跃惊恐!

  他毕业散伙饭喝醉过,酒品挺好,不像卢澎发疯开嗓,他是控制不住地爱掏心窝子,像个失控的垃圾车,逮个人就倾诉他被摆布的人生、他羞于开口的渴望、他极度缺爱的内心,矫情得要命。

  那、那那、那岂不是……

  宁跃赶忙找手机,也在床头柜上,他一把捞起,看时间已经下午两点了,再点开群,三人估计都快到家了吧。

  宁跃大概浏览一遍未读消息,从他们祝福自己洞房花烛春宵苦短开始,宁跃就知道,糟糕了。

  他扔掉手机,哀嚎不出。

  又呆呆地懵了会儿,宁跃掀开被子看自己,行吧,就穿了条小裤衩……

  宁跃隐隐崩溃。

  他翻身下床,穿好奶牛,扎好发揪,趿拉着拖鞋往卫生间去,再崩溃也要先把憋胀的生理需求解决了。

  宁跃站在马桶旁绝望地尿尿,尿完,冲水,猛地一顿,脑海里回想起一幅画面---他昨晚跪在这里吐了的。

  记忆在这一刹如冲水般汹涌来袭。

  他喝了一杯温牛奶,有人叫他慢慢喝,他不听,觉得渴得快死了一样,结果遭报应了,喝完没一会儿就开始翻江倒海,本来是站着吐的,吐着吐着吐不出来,可胃仍在痉挛,喉头不停干呕,那种漫长到窒息的反呕让他全身蜷缩,于是他跪到地上,抱着马桶受折磨。

  再往前倒带。

  有人哄他乖乖躺着,说要再出去一趟,要把自行车扛回来,他也不听,要跟着,被摁在电脑椅里乖乖数数,那个人保证他数到五百就会回来。

  继续往前倒带。

  有人用温热的毛巾给他擦脸擦手,脱去衣服后,脖子和脚丫也被擦得干干净净舒舒服服,连嘴唇都被服侍到位了,碾压、轻吮,舌尖触碰,是从未享受过的飘飘欲仙,怪不得那个人要出门时自己会舍不得。

  再往前……

  宁跃甩甩脑袋,不用再往前了,他已经快被震惊到当机了!

  日了鬼!

  日了鬼啊!

  这简直就是---

  “干嘛呢?”

  宁跃被吓了一大跳,鸡皮疙瘩都飞起来了,他以扶着马桶盖的姿势回过头,看见陆非舟穿着围裙,正冲他笑得像个做尽了坏事的王八蛋。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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